先前他進入秘境而不自知,奈落天無法與他聯繫;如今秘境消褪,奈落天急不可耐要與他對話。
應賀淳華請求而下界的分身,不明不白消失,奈落天饒得了他纔怪!
賀淳華一嘴苦水,對手下道:“回綠洲吧。再派人分頭去打探嶸山人的下落,以及安東人的下落。”
拖得越久,神明的怒火越熾。
賀淳華再託大,也不想得罪“命運”。
找到嶸山人,或許就能找到賀靈川。
不久以後,賀淳華回到南城門,率領黑水城軍離開了盤龍廢墟。
來時意氣風發,歸時心灰意冷。
直到他們離開,盤龍城外的沙丘後才轉出一行人,正是裘虎等嶸山子弟。
“不回綠洲了,我們去白垣驛站。”裘虎將手裡的花貓面具捏得粉碎,又放火燒掉,“大少說,一旦分開就去白垣驛站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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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靈川在哪?
還在秘境裡。
斬首何璟前,他就從紅將軍的手甲裡拽出了大方壺。
何璟和別人千拽萬拽都拽不動的寶貝,他指頭輕輕一撥,東西就掉進他手裡了。
趁着一片混亂,他披着博山君之皮幾個蹦跳就遠離戰場,躲去幾棟半塌不塌的矮屋後頭。
別人參戰都爲大方壺,只有他意在殺人。
闕獸之王的怒吼聲就近響起時,他正在端詳手中的壺子。
壺兒很小,沒什麼特殊的。
他動手擦了擦,那上頭的灰泥掉下來,露出底下的真容。
非金非瓷,也看不準是什麼材質。
壺面有些細雕的圖案,有花有鳥、有山有水。賀靈川一看,忍不住笑了:“不出所料。”
這壺子,他在盤龍世界裡見過。
多數時候,它就擺在鍾勝光客廳的多寶架上。鍾勝光坐下時,它就在他右手邊上。
賀靈川去幾次,就能看見它幾次。
鍾勝光好像還挺喜歡它的,因爲它總被擦得光亮無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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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玩意兒要是大方壺,賀靈川就敢把它吃了!
上頭突然天降鐵拳,屋頂喀啦一聲被砸得四分五裂。
闕獸之王來了,而且是直奔他藏身之處。
磚石簌簌而落,賀靈川眯着眼一個彈跳,反手向它砸出壺子。
闕獸之王也不躲避。
啪唧一聲,壺子很乾脆地在它身上四分五裂。
如果賀淳華、鮑冠傑等人親見這一幕,不知心底會是什麼滋味;至於何璟嘛,發現自己爲之殞命的“大方壺”是個贗品,會不會氣到活轉過來?
賀靈川回想,這隻壺子始終被紅將軍的戰甲抱在手中。
所以這能算是紅將軍騙過了所有人,而非大方壺主動爲之嗎?
嘖,紅將軍還有這種惡趣味?
他擦過半截斷掉的大梁往外疾奔。
他逃得很靈活,但闕獸之王身高腿長步伐大,在後頭緊追不捨。
喂喂,他可是得過承諾的,在秘境的人身安全應該有保障纔對!
不能出爾反爾啊。
他還順手戴起面具,但是奔到外頭一看,紅將軍冢已經沒人了。
準確來說是沒有活人了,只剩一地死屍。
其他隊伍怎可能撤得這麼快這麼幹淨?
同時前方有個東西亮了過來,在暗夜裡格外顯眼。
賀靈川擡頭一看,竟是墓冢裡的紅將軍鎧甲再度發出耀眼的紅光。
這光芒溫暖而親切,簡直像是在向他招手。
後頭跟上來的闕獸越來越多,賀靈川腳步一錯,奔向墓冢。
大方壺的信譽不差,這回他也選擇相信它。
身後的闕獸之王幾個蹦跳,速度一點兒也不比他慢!
就在這時,懷裡的攝魂鏡忽然尖叫:“小心綠光,小心前邊——”
聽見“綠光”兩字,賀靈川毛骨悚然。
果然有道綠光出自墳冢後方,正面朝他撲來。
也不知它在那裡埋伏多久,就比螢火蟲略大一點兒,看起來微不足道,卻透着濃濃的不懷好意。最可怕的是速度似慢實快,賀靈川剛望見它,雙方的距離就不到十丈了。
十丈而已,對誰不是一眨眼?
賀靈川大駭。
奈落天分身!
在穹頂倏忽消失,連紅色巨影也找不到的奈落天分身!
賀靈川心裡始終惴惴時,它不知所蹤;就在他以爲一切已經塵埃落定時,這鬼東西居然又出現了!
它剛纔到底藏在哪了,又是怎麼鑽進盤龍秘境的?
這真是他逃不過的宿命?
意志堅定如賀靈川,面對這一點綠光,仍然感受到瘮入骨髓的恐懼和絕望。
籌謀那麼久,到底哪裡出了錯?
危急關頭,手腕上忽然一陣灼熱,硬生生將他神志拉扯回來。
大風軍的印記亮了,在黑暗中發出火紅的光。
他記起了紅將軍的叮囑。
它是不是預見了他將面臨的危險,因此才極力突破大方壺的阻礙,將印記烙到他手中?
但綠光是從墓冢方向撲出,在他碰到紅將軍的鎧甲前,恐怕會先撞上奈落天的分身。
賀靈川一下站定,凝視這點螢光。
看起來,他好像絕望到放棄了抵擋。
奈落天分身的速度驀然加快,在空中拖出一條細細的綠線;闕獸之王也追過來,巨掌撈向賀靈川。
前後夾擊,他還有第三條路可選?
甚至賀靈川眼中都能倒映出奈落天分身的光芒。
太近了。
奈落天分身到底要比闕獸之王更早一步。它費盡周折躲過大方壺的追捕,又特地繞遠路鑽出來,現在終於要得償所願!
這一場多方較量的比賽,最後只有一個贏家,就是它奈落天。
神降皮囊和大方壺,都是它的了!
但在它撲到賀靈川身上時,後者忽然消失了。
幻象?
不,不對!是這小子瞬間移動了位置。
賀靈川既然消失,闕獸之王也沒了目標,那一掌順勢向它撈了過去。
螢光躲閃不及。
闕獸之王大掌一合,如同捏住了實物,把它往血盆大口裡一塞——
咕嘟,吞了下去。
不遠處,賀靈川的身影出現在墓冢裡,緊挨着紅將軍的戰鎧。
從這個角度看去,戰甲挺拔堅韌的背影就像個真人。
先前偷襲何璟時,他就悄悄把鬼影蟬蛻丟到墓穴裡。光線又暗,局勢混亂,無論是拔陵人還是樂正清等,都沒注意到這麼一枚不起眼、半透明的小小蟬蛻。
紅將軍叮囑過他,要在適當的時機激活戰甲,那麼他就要保持機動,不能離這寶貝太遠。
果然,這一着後手派上了用場。
不過賀靈川看見闕獸之王吞掉螢光,也是目瞪口呆。
這這這,什麼情況?
壺蓋派出的怪獸,吃掉了奈落天的分身?
這算怎麼回事?
也就短短兩息,闕獸之王鼻中猛地噴出兩道白汽,看向他的眼神意味深長。
它的瞳孔,變成了淡淡的綠色。
呃,不會吧?賀靈川心頭叫苦不迭。連大方壺蓋也降不住奈落天分身嗎?
不會是他想的那樣吧?
“原來,你就是盜走大方壺的小賊。”在賀靈川不可思議的注視下,闕獸之王張開嘴,吐出一道很標準的人聲,“沒想到啊,居然是我的皮囊把天宮攪得天翻地覆!”
它的眼神、它的聲音、它的說話方式,都不是一頭怪物所能擁有。
“奈落天?”賀靈川手心沁汗。
千方百計迴避的一幕,最終還是出現了。
饒是他生性鎮定,也免不了心跳砰然加快,那是對“命中註定”的恐懼。
可是,歷盡艱險才走到這一步,他不會輕言放棄。賀靈川徐徐吐出一口氣,直視這所謂的“宿命”,拼命拋開無用的情緒:“你可以隨意神降到闕獸身上?”
真是好樣兒的,他和大方壺面臨的兩重麻煩,天神分身與闕獸之王,居然合體了!
效果好像不是1+1那麼簡單。
奈落天分身呵呵低笑。
雖然幾經波折,但到了這一步要跟賀靈川正面攤牌,它就不着急了。闕獸之王的身形就在笑聲中越變越小,而後白毛脫落、獸臉褪色……
不到幾息,這巨大的雪人怪物居然變成了一個……
人?
一個白髮長髯、大袖飄飄的老頭子,看起來比嶸山宗的薛掌教更加道骨仙風。
他的眼睛,依舊是淺綠色的。
“闕獸?這位是上古遺仙三水真人,也是大方壺的鑄造者之一。”被奈落天分身控制的老者,自袖中摸出一把寶劍,動作飄逸如撫琴絃,“他坐化之後,殘魂就被收入鈐靈寶蓋,強行與闕獸組合,數千年不得解脫。”
鈐靈寶蓋?賀靈川聽到一個新名詞,這是指大方壺的蓋子嗎?
大方壺的蓋子,另外還有自己的名字?
“你方纔……”賀靈川喉嚨發乾,嚥了下口水才問得下去,“你躲去哪裡!”
這個問題,他百思不得其解。
賀靈川震驚的眼神,讓奈落天分身非常滿意。
“在大方壺對付我之前,鈐靈寶蓋就先一步將我接走。”它微笑道,“要不是我和它交流花了不少時間,早就進來找你了。”
賀靈川恍然大悟。
難怪連大方壺也搜不到奈落天的下落,敢情是它先找到了庇護所。
蓋子不向大方壺妥協,這一對神物之間的鬥爭已經持續了很久。聰明如奈落天分身,的確可以從中找到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