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的黑紫霧氣一再加深,幾乎形成密不透風的幕布一層層收緊,李沅陵只覺得像是有什麼扼住了咽喉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
“沒有人真正在意你的死活,回去又有什麼意思?不如就留下來陪我們吧!”
笑聲桀桀迴響在耳邊,反反覆覆的迴音一點點消磨了理智,壓迫而來的陰鬱沉悶之中李沅陵再想不明白自己活着的意義。
師父說名利轉頭空,人與人的情緣也會隨着肉體的逝去而消失,沒有什麼能夠永恆,那如我們這般的凡人究竟是因何而存在?
師父說道無止境,尋道之路永無終點,那麼又爲何要尋這個道?
承淵說萬物皆有生死,縱然是神仙也終有寂滅的一天,那輪迴是否也不過一場場戲文演給那個冷眼旁觀的“道”看?任它超然一切嗤笑衆生自苦來印證它這個“道”的永恆?
頭疼欲裂,天師符早已掉落塵土中,被紫黑色霧氣覆蓋再找不到痕跡。
“我快死了吧。”最後的理智閃過腦海。
毫無徵兆地,在黑霧將要吞噬她的那一刻,猛地一道巨大的光束劈開幕布照射進來,白光刺眼,也將心中的悲哀陰霾盡數驅散。李沅陵擡手遮了遮,透過指縫望見一個模糊的身影,手中秋水長劍斜斜指地,寒光森然。
仙界的詳細地圖在眼前鋪開,卻沒來由地感到一陣心煩意亂。“這裡連個鬼都沒有,呆久了我真的覺得自己已經死了”,有句話一閃而過,承淵頓了頓,突然轉身離開議事廳大步向着一個方向走去,留下一衆人瞠目結舌。
承淵沒有料到李沅陵會用金鐘破。破結界的法子有很多,但無一不需要強大的修爲功力做後盾,而金鐘破又是其中最爲厲害的一種。以金鐘爲媒,用劍訣作引,將聲音轉化爲利器震裂結界,再以無音斬破之,每一個環節都要承受不同程度的反噬,他沒想到她竟能受得住。
熟悉的門前有一大團不該有的紫黑陰雲,幾十個紫黑影子低低盤旋在上方,一個個獰笑着撲向困在陰雲中的女孩。而那個女孩卻像是喪失了所有自保能力,只蜷縮着瑟瑟發抖。
左胸膛有個地方驟然抽搐起來,從未有過的感覺瞬間貫穿全身。
四千年的朝夕相處,縱然那時她只是冰冷的鎖鏈;將近一年的朝夕相對,縱然她已盡忘前塵。朦朦朧朧中,承淵彷彿看到從前的自己,傲視凡塵無所畏懼,仗劍睥睨萬千蒼生,心無旁騖沒有什麼能夠動搖心志。
那些影子離她越來越近,有幾個甚至已經伸出手觸到女孩肩膀。相似的情景似乎在四千年前也發生過,就是那一刻他失去了所有。
不得不承認,她身上有他的影子,有着他已經失去了的東西。
但現在,很快,那些東西她也要失去了。
“不。”心中微動,長劍應招而出,霎時白光大盛,周遭影子盡數消解在光芒中。
“你……”女孩迷茫地擡頭,“是……承淵麼……”
一雙眼失去了平日神采變得空洞,承淵慢慢蹲下身,氣療術的光芒環繞在她身上,卻沒有一點改善,女孩還是忍不住瑟縮。
“對不起……我,我沒聽你的……”斷斷續續的聲音像是隨時會吹斷的風箏線,在狂風中掙扎。
“是我不對。”承淵放輕了聲音,披風揚起,將她緊緊擁進懷中。
“主上爲何不殺了她?”看着真氣被源源不斷輸進女孩體內,黑衣人沉不住氣。
“閉嘴。”承淵面色一寒,“此事不得再提。”
“主上!”黑衣人跪下,斗笠翻落露出一張毅然決然的臉龐,“這個女人會害死你!”
承淵沉了臉:“沒人能害死我。”
黑衣人不放棄:“主上之能我們自然不會懷疑,但這女人是您天定的宿敵,這萬一……”
承淵冷笑:“我本就是要逆天而行,也不差多逆一個。”
黑衣人伏下身:“主上是忘了四千年前麼!”
承淵嘴脣翕動:“滾。”
見他心意已決,黑衣人也知道多說無益,最後看了眼神智尚未清醒的李沅陵,拂袖而去。
“承淵……”輕輕的聲音,承淵真氣一頓,抱住軟倒的李沅陵。
“我沒什麼事的,別浪費真氣。”
承淵不語,將她小心放下。
李沅陵望着他的眼睛:“剛纔那個人的話我聽見了,你……可以告訴我究竟是怎麼回事麼?”
承淵別過臉:“不是什麼大事,你不必知道。”
李沅陵垂眼:“那你能不能告訴我你是誰?我聽那個人叫你主上……還有,之前那些影子,到底是什麼……”
承淵站起身,退開兩步:“我與他們不過是合作,剛纔那些……是邪靈。”
“邪靈?”李沅陵心中一緊,“由邪念聚成的惡靈?難怪……難怪我剛纔……”
“那些邪靈道行尚低沒有實體,只是嗅到生人氣息本能匯聚而來想要搶奪你的身體。”眉間有一絲愧疚,“抱歉……”
從承淵嘴裡聽到這兩個字讓李沅陵十分詫異:“你說什麼?”
“抱歉,我……”
“我沒聽清,你再說一遍?”
歉疚之意一掃而空:“看來你身體好得很,我也不必再擔心了。”
許是和蒙棘在一塊久了,李沅陵也開始嬉皮笑臉起來:“你也會說擔心?我沒聽錯吧?”
“……”承淵雙眼微眯,“你聽錯了。”
“你……”李沅陵挫敗,擺了擺手,“好吧……其實這事跟你沒關係,是我自己硬破了結界出去的。”
“是我高估了結界。”承淵的話說得不太好聽,“沒想到廢物如你也承受得了它反噬,看來這法子是沒什麼用了。”
“……”李沅陵噎了半晌,竟想不出怎麼反駁,“我纔不是廢物!”
承淵搖搖頭,正待再打擊她,卻忽聽門外隱隱有不似尋常的隆隆聲逐漸靠近。“這麼快……”脣畔有笑意浮現,“那小子果真沒讓我失望。”
李沅陵奇怪:“什麼聲音?”
承淵不看她:“你們說的業報,五雷轟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