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念琛雖然看不見，可是還是可以想到這麼大個放映廳，他如此張揚的抱着自己離開，定然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慕先生，別這樣，我能自己走。”程念琛的手放在他胸前，因爲覺得羞窘，手緊緊的攥着他的衣裳。
慕天野看着她此刻扭捏的模樣，心裡涌起一股澀意，繃着嘴角道：“這樣走着比較快。”
程念琛無語的抽了抽嘴角，倒也不再爭辯，只將頭偎在他的懷中。
慕天野抱着她去了停車場，將她平穩的放到副駕座椅上，然後上車。
程念琛有些不解的問道：“要去哪兒？”
她的眼睛看不見，去哪兒似乎都是白搭。
慕天野欠身幫她繫上安全帶，他溫熱的呼吸輕輕拂在她的臉上，程念琛只覺得周圍的溫度又似乎變得滾燙起來。
依稀還記得她假裝失憶出院時，他也是這樣幫她系安全帶。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已經做好了離開的準備，心裡有些感傷，那些兩人之間的回憶總是會不知不覺的在腦海之中浮現。
慕天野看着她屏息正襟危坐，眼底漫上一抹柔笑。
他傾身上前，脣精準無誤的覆上她的。
程念琛愣了愣，隨即勾住他的脖頸，很認真，很繾綣的吻了起來。
這個吻持續的時間並不長，程念琛離開的時候，慕天野愣了愣。
程念琛雖然看不見，可是依稀能夠想象出他此刻的表情定然跟她那天一樣，木楞着幾乎傻掉。
“慕先生，你傻愣愣的幹什麼？”她彎着眉眼笑“望”着他。
慕天野匆匆收斂下心緒，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原本眉間的喜色，再度被失望取代。
程念琛豎耳傾聽，“慕先生？”
慕天野心裡有些酸澀，“這就走。”
程念琛笑，“你到底要帶我去哪兒？”
慕天野發動車子，“一會兒到了就知道了。”
程念琛不再說話，只是怕他會擔心，所以保持着望向窗外的動作。
慕天野不時扭頭看她，愈是看着心裡愈是揪痛的厲害。
他忽然抓住程念琛的手，將手指一根根塞入她的指縫，很用力的與她十指交握。
感受着他有力的手指，程念琛回眸衝他彎脣一笑，“慕先生……”
他輕“嗯”了一聲，“什麼？”
程念琛道：“我聽說濱城有個很有名的雕塑師，哪天請他過來幫我們做兩尊雕像吧。”
如果她這一生註定要生活在黑暗之中，那麼摸摸雕像也好。
慕天野點頭，“好，一會兒我就讓楊光去查查這個雕塑師的電話，看看他有沒有時間。”
程念琛彎了彎脣，“謝謝。”
慕天野臉色微沉，“你可是我的慕太太，不需要說謝謝。”
兩人說話間，車子停下，程念琛其實很想知道他究竟帶她去了哪裡，然而這段時間眼睛可以看到的時間越來越短，儘管她很想在離開之前能夠清楚的看着與他在一起的每一幕，可她終究敵不過命運。
輕輕的嘆了口氣，幾多無奈，幾多感傷，獨獨少了快樂。
慕天野
默了默，“我是你的眼睛，所以，一定不要輕易鬆開我的手。”程念琛點頭，他摸了下她的臉，“真乖。”
這段時間，他也發現她其實心裡揣着事，幾次他要帶她去醫院看看，她都拒絕，如果他堅持，她還會賭氣不理他。
所以，剛剛他那句話，還有另一重意思，那就是無論遇到了怎樣的困難，無論你變成了什麼樣子，我都會牢牢的握着你的手，只要你不鬆開。
當她挽着他的胳膊慢慢向前走時，她嗅到了空氣裡有馥郁的花香，草木的清香，甚至還能夠聽到鳥兒的鳴叫聲。
而她，好像可以“看”到自己正身處一座花園，她有些難以置信的“看”嚮慕天野，“慕先生，這裡是什麼地方？似乎是個小花園，可是現在已近春節，怎麼可能還會有這樣的地方？”
慕天野帶着她緩緩向前，最後坐在一張小搖椅上，“這是一個私人的室內花園，叫鳥語花香林。”
程念琛愣了愣，索性閉上眼睛，“你怎麼發現的這個地方？”
慕天野在她旁邊的搖椅上坐下，爲她倒了杯茶水，“上微博偶然搜到的，據說這裡的環境不錯，尤其閉上眼睛靜靜的聽，你還會感受到不一樣的東西。”
程念琛嘴角翹起一抹不可自查的弧度，眉宇間也多了一份愜意，“這個地方真好。”
搖椅輕輕搖動，耳畔是鳥兒清脆的鳴叫聲，茶香，花香，草木香……各種香氣交織在一起，足可以擔得起“沁人心脾”四個字。
慕天野將茶杯遞給她，“這裡的茶也比別的地方要香醇，你嚐嚐看。”
程念琛不信的皺眉，正要摸索着接過，他卻先她一步將茶杯穩穩的放入她的手中，她只覺得一股暖意順着指尖慢慢涌入心田，很用力的握緊茶杯，然後湊到鼻尖輕輕嗅了嗅，最後淺啜一口。
“是不是不一樣？”
她只覺得喉間似哽着什麼東西，所有想說的話，盡數堵在喉間。
就在這時候，她突然聽到一串輕緩的聲音越來越近，像是狗狗的聲音，果然，一條金毛來到她的身邊，繞着她轉了兩圈，最後舔着她的手指。
程念琛怔了一下，“慕先生，是金毛嗎？”
慕天野笑，“是啊，還記得當初我們在電影院外面遇到的那條金毛嗎？”
程念琛凝眉想了想，“哈尼？”
金毛嗚叫一聲，似是在回答她。
慕天野看着她驚訝的表情，“這個小花園就是哈尼的主人爲了她的丈夫建立的。”
哈尼主人的丈夫也是一位盲人，當慕天野從微博上搜到了這個鳥語花香林，聯繫到博主的時候，才發現她竟然就是哈尼的主人。
程念琛笑容溫柔的摸着哈尼的頭，“這世間的緣分還真是一件妙不可言的東西。”
“是啊，不過也幸好當時是我們幫助了哈尼，否則今天哈尼的主人也不會讓我們進入這裡。”
程念琛自然不知道哈尼主人與其丈夫之間的故事，但是她依稀可以感覺到他們之間的那種濃濃的愛意。
在這裡待了一會兒，程念琛又聽到一陣輕緩的腳步聲。
“慕先生，慕太太還喜歡這裡嗎？”來人問。
原本還乖乖的待在程念琛腳邊的哈尼，在聽到腳步聲的時候，跑了出去，所以程念琛篤定這次來人應該就是哈尼的主人。
“你好，我們好久不見。”程念琛雖然看不見，不過嘴角卻始終保持着淺淺的弧度。
“是啊，從上回到現在有挺長時間了。”
“我聽天野說這裡是你爲你的丈夫建立的，你的丈夫還真的是好幸福。”程念琛不無感概。
女人嘆息一聲，“是很幸福，並且這份幸福會一直持續，哪怕他已經不在。”
程念琛歉意的一笑，“不好意思，我似乎……”
“沒什麼，當時他遇到了一場很嚴重的車禍，身體，眼睛都受到了很重的損傷，一次次的吼我，罵我，想要將我趕走，我知道他是怕連累我，可是我們是夫妻啊。於是我就想爲他做點兒什麼，就一點一點的建立了這個鳥語花香林，直到他離開，我們每天都會在這裡談天說地。”女人說的很輕鬆，可程念琛卻能夠感受到她話裡話外的那種感傷。
心，有些沉甸甸的。
又待了一會兒，慕天野帶着程念琛離開。
快至老宅的時候，程念琛的眼睛又再度可以看到東西，她有些好奇那個鳥語花香林長的什麼樣子，當慕天野將手機裡的照片遞給她看的時候，她有些難以置信。
幾平米的陽臺，幾盆花草，幾株室內綠植，外加空氣加溼器，鳥籠，搖椅，就可以讓她感受到遠離塵囂的幽靜？
“其實，心境很重要。”慕天野牽了她的手，湊到嘴邊親了親，“慕太太，答應我，不要鬆開我的手，我是你的眼睛，而你，不是我的負擔。”
程念琛眼眶一酸，她微擡下巴，想要止住即將奪眶而出的淚水，但是淚水卻如同決堤，任她如何壓制也無法壓下去。
她跟着慕天野回到房間的時候，心裡再度涌上一股暖意，家裡所有有棱角的傢俱，盡數被膠皮軟套給套上。
她眼底閃爍着淚花望向慕天野，然後撲入他的懷中，“謝謝，真的謝謝，我不會是你的負擔。”
慕天野輕輕的拍着她的背，溫聲說道：“夫妻麼，不就是要在困境之中的時候互相攙扶，彼此溫暖嗎？就像當初你聽說我有可能會一輩子坐輪椅，你不也是毫不猶豫的就回到了我的身邊，給予我無微不至的照顧嗎？”
程念琛脊背一緊，默然無語的聽着他有力的心跳聲，一下，一下……那麼有力，就像是在述說着他是多麼的愛她。
可是，這份愛，太沉重，沉重到讓她有些無措。
他是慕家唯一的兒子，身上肩負着的是整個慕氏的榮辱興衰，而她，不過是慕家的兒媳。
“怎麼不說話？”慕天野握着她的雙肩，語氣鄭重的問。
程念琛咬脣，望入他滿含柔情的眸子，“你讓我說什麼？”
“說你不會輕易鬆開我的手。”
慕天野隱約可以感覺到她此時的心情，就像當初哈尼主人的丈夫那樣，因爲怕連累，所以想要推開哈尼的主人，但是他只考慮到了自己，卻不知道一旦這樣做的後果，則是重重傷害了哈尼的主人。
程念琛秀眉微顰，“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