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戰不殆。”葉進淡笑道:“門內的弟子還沒有徹底擁有一顆純粹的道心,他們本質上仍然是凡人,是凡人,就有趨利之心,只有受到了利益的驅動,他們心中才會更有動力去修行。”
葉進負手向前慢慢地走着,淡淡地道:“一開始要求他們不爲利益驅使,那是很難的,其實以利益驅動他們,也是一種動力吧,有些東西,不是說禁止就可以去禁止的。”
林豹一拍腦袋,頓時恍然大悟道:“我說呢,近期以來風雷院的弟子們修爲暴漲的這麼快,不過,也許會有一些弟子禁受不起世俗紅塵的誘惑,會離開門派。”
“這對他們而言,這並不是一件壞事。”葉進嗤笑了一聲:“修行之道本就是逆天而行,稍有不慎就是萬劫不復,他們既然經不起這種考驗,那麼安安穩穩的做個富家翁,行走人間,積累功德也未必不是件好事。”
林豹若有所悟地點了點頭。
葉進眯起了眼睛,望着日頭,淡淡地道:“豹子,其實人心中的慾望和心魔,也是一種敵人,這種敵人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我們一直都不敢面對,只是一味的迴避和壓制,並沒有找到合適的方法打敗,所以才成了我們修行的最大障礙和心魔,其實修行呢,就是徹底戰勝自己,掌控自己。”
兩人說說談談之間,已經走過了差不多半條街了,林豹的身上已經掛滿了各式各樣的零星雜物,還有幾冊古書,簡直比貨郎還要貨郎。
“喂,小兄弟,你身上這個根雕怎麼賣?”路過的一個胖子拉住了林豹。
林豹翻起了白眼,一時無語。
一路上林豹已經遇到了好幾撥的把他當成貨郎的傢伙了。
林豹正尷尬間,轉頭一看,葉進已經蹲在旁邊的一個地攤上了。
這個地攤上面擺滿了各式各樣的木偶、木雕、木鶴之類的小玩意,個個看上去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攤主是一個年過六旬的老人,他不像其他小販一樣吆喝,只是靜靜地端坐在一旁,左手捧着一塊松木,右手則是握着一柄刻刀,一雙老眼犀利如鷹隼。
旁邊掛着一個小木牌子,上面寫着:“木雕不論大小,白銀百兩一隻。”
一旁的林豹不禁哂笑道:“靠,哪有這樣做生意的。”
葉進擡手製止了他,卻靜靜地端坐了下來,凝視着這些栩栩如生的木雕,不言語了。
“好,下手刀刀有神,單看如此的手藝,前輩足以堪稱是頂級大師了。”葉進目光閃動,凝視着這一尊尊栩栩如生的雕像和旁邊運刀飛刻的老者。
老者的脊背忽然挺直了,四平八穩地端坐在原地,一雙粗糙的大手宛如老鬆,指肚上佈滿了銅錢厚的繭皮。
他左手中握着一塊手臂粗,半尺長的松木,右手則拈着一柄雪亮的刻刀,凝神不語。
忽然他手一動之下,短短的刀鋒仿如流水一般飛速遊動了起來,松木上發出輕微的哧哧聲音,無數細碎的木屑應刀而落,轉眼之間一尊栩栩如生的雕像已然在他手中生成。
而在老者運刀雕刻的時候,他脊椎迅速運轉着,似乎在推動者手臂的力量一般,運轉的不是手臂上的力量,而是全身的力量,堅硬的松木宛如泥巴一般塊塊脫落了下來。
單單是看他運刀時行雲流水般地動作,幾乎就是一種純粹的享受一般。
兩人就這麼靜靜地看着則老者下刀,一言不發。
半晌,老者滿足地吁了口氣,丟下了手中的刻刀。
葉進目不轉睛地看着他的雕工,嘖嘖讚歎道:“庖丁解牛,不外如是,不外如是!”
老者訝異地擡頭看了他一眼,葉進隨即整了整衣服,恭恭敬敬地向他行了一禮。
這樣一位技近乎道的大師,值得他行禮一拜。
“庖丁解牛,又算得了什麼?”
老頭毫不理會地繼續動刀,雕刻完畢之後,這才緩緩地睜開了眼皮,看了他一眼,隨即哼了一聲,語氣之中帶着高高在上的傲氣息。
“你也懂得木雕?繪畫?”
“不懂,但我喜歡這些木雕中的神韻,短短片刻,就將一段普通的松木化腐朽爲神奇,此等技藝,已經近乎道矣。”葉進捏起了一尊木雕,嘖嘖地讚賞道:“刀下已經顯出了前輩的風骨,威武不屈,貧賤不移,富貴不淫,大師風範,沒有絲毫的煙火氣息,可惜,可惜……”
葉進輕輕地放下了手中的木雕,不禁搖了搖頭。
老者眼皮霍地一擡,問道:“可惜?可惜什麼?”
“這些木雕雖好,下刀都是獨具匠心你,但卻是仍舊是凡間俗物,刀工還沒有達到那種渾然天成的氣息。”
老頭轉過身來,放下了刻刀,望着他,久久不能做聲。
葉進笑了笑,掏出了一疊金票:“老人家,是我失言了,這些雕像我都買下了,這是十萬兩金票,請笑納。”
老者垂目看了一眼金票數額,冷笑道:“我的這些木雕就值這麼多麼?”
“老前輩,您的這些作品,若是放到了玉京城,只怕是百萬金也難求,可惜晚輩身家不多,出這個價格,只怕是佔了前輩的大便宜。”葉進笑了笑道:“可是放在這西雲城中,只怕也是珍珠埋入沙礫,還請老先生不要嫌棄。”
“的確是如此,罷了,既然是個明眼識貨者,賣你也不算虧了。”老頭的臉色緩和了下來,收起了這疊金票,負手打量了他一番,點點頭道:“算你小子還識相,也罷,天色還早,有沒有興趣到老夫的蝸居一敘?”
“求之不得,叨擾前輩了,前輩請。”葉進恭聲道,隨即對身旁的林豹吩咐道:“把這些雕像小心收藏好,放到紅顏樓我的私宅中。”
“遵命,師兄!”林豹雖然有些驚愕,但還是點頭收起了這些看似桃木根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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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的住處就在城北的貧民區裡,一個兩三丈方圓的院子,院裡一棵形狀盤曲的古樹,收拾的卻是纖塵不染。
老者也並沒有什麼親人,只是獨自一人居住在此而已,兩人落座下來。
“請坐吧,我有一幅畫,還想要聽你來品評一下。”
說完,從旁邊的桌子上取出一卷暗金色的畫軸,輕輕地打開了。
這一卷畫軸竟然都是用金票質地的烏金絲製成的,堅韌無比,水火難浸。
單看這一卷畫軸就已經是如此的了得了,裡面的內容更是讓葉進心生好奇。
“……我所有的靈感,都源自於這幅畫。”老者一雙昏花的老眼中熠熠生輝,輕輕託着這幅畫緩緩放了下來。彷彿在小心翼翼地撫摸着深愛的情人一般,生怕有絲毫的唐突。
只見烏金絲質的畫卷上面,下面是山川河嶽,而上面繪製的卻是日月星辰流轉。
寥寥數筆,就將一副天地繪畫的浩瀚無比,山川河嶽輪廓顯得異常的雄奇險峻,而頂上天幕一顆顆流轉的日月星辰卻是浩瀚流離。
而夾在了中間的一尊神像,卻是高達三丈,只見這尊神像的面龐神情恬淡無情,腳踏神龜,身纏騰蛇,頭上戴着五方星冠,身上卻是纏繞着一圈圈形如龍蛇形的紫電雷霆,雙手卻持着一柄造型古樸的棱形巨劍,劍鋒上面帶着一股劃分世界,斬破混沌的意味。
周圍都是日月星辰,腳下矗立着的卻是山川河嶽,而神像則居於其中。
這尊神像身形並不高大,但卻帶着一種掌控天地的浩瀚天威,尤其是手中的古樸巨劍,帶着一股能夠鎮壓一切,斬殺一切的威嚴。
葉進就這麼盤腿端坐在這尊神像面前,安靜地看着這尊神像,心神一時間,已經完全陷入了這尊神像本身的神韻當中。
葉進雖是武者,但秉性卻並沒有武者的那種偏執,對於道法卻也並不陌生,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藏經閣內分《靈武閣》和《靈法閣》,靈武閣內主要是各種武功,而靈法閣內則都是各種法術,法術道訣一旦超過了中階三品,那麼就會有一副專門供應參悟壯大心神念頭神韻的觀想圖,個個都是精品中的精品,每一幅觀想圖的神韻都與天道相合。
這段時間以來,葉進並沒有白費,當初他練刀的時候,心神偶與天合,就這麼從雷霆暴雨之中領悟到了一點雷霆的痕跡,但是這點刀意在他看來卻是遠遠不足,只是一個嬰兒而已,自保有餘,但是若用來攻敵卻是遠遠不如。
爾後他並沒有滿足,從靈法閣內的一冊《神霄雷公道》中參悟了五方雷公巨靈的神韻,將自己的這一點點種籽般地雷霆拳意徹底壯大成長,而將《五雷斬將刀法》徹底修整了一遍,而現在他的刀意甚至已經突破了刀法的限制,以拳掌手法也能夠徹底演化出雷霆拳意來。
一指戳點而出,勃然爆發的雷霆拳意就能橫掃萬法,任何邪法也傷不得。
有了第一次的經驗,葉進再看這種圖片,就熟門熟路了。
剎那間,葉進的心神已經完全嵌合了這尊神像那種掌控天地,手握乾坤浩瀚神韻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