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斜斜的灑滿大地,火紅的樹葉經不住晚風輕拂從樹梢飛飄然後簌簌落下,將樹下金紅的厚毯裝點的愈加華麗。
鬩亂側着身子,半張臉都隱在陰影裡,金霞勾勒出他英挺的輪廓。
他紋絲不動的用充滿恨意的紅眸睨着懷中失去障眼法而逐漸顯出妖顏容的沐千雪,剛勁有力的手掌掐着她細白的脖子,泛着烏光的黑甲利如尖刃,輕易刺穿了掌下雪嫩的肌膚,幾條暗紅的血痕沿着修長的指節淌下。
只需稍稍用力,那柔弱的脖子就會發出清脆的“咔嚓”聲!
“殺!”鬩亂低吼!
本該收緊的五指卻意外的做出拋扔的動作,將沐千雪柔軟的身體狠狠甩飛。
隨着手中溫熱漸遠,鬩亂感到一絲莫名的失落,他舔了舔指尖殘留的血液,記住了沐千雪的味道。
“很好,危險的棋子就應該儘早除去!”鬩亂埋頭低笑,心中默默倒數着,只需再過三秒沐千雪就會自半空落下,摔成一團不會再來饒他心神的碎肉。
可預料中的墜地聲並沒有傳出,一道由遠及近,閃電般眨眼即見的銀光似開山利斧帶着濃重的殺氣一路狂飛,所經之處擊斷無數枝樹向沐千雪單薄的身影急速掠去。
“主人!”見到沐千雪的剎那,無名清挺的身影從噬魂魔刀顯現出來,撐開雙臂以身做墊,牢牢接住了她,卻因無法止住身前蠻橫的魔氣,落地時重重的在地面上拖出一道三尺深渠。
等激起的灰塵落定,他抱着沐千雪直起身卻驚愕的發現懷中的人兒竟然只着了一件未繫腰帶,胸襟半敞的純白褻衣。
他歪過頭,慌亂的掩藏了沐千雪胸前的曼妙風光,腰帶方纔繫上,一襲張揚的血紅身影便已經出現在眼前。
看清來者,無名的呼吸禁不住混亂,喉結看看滾動了下,忍着強烈的無力感卻還是無可遁逃的迎上了那雙嗜血的魔瞳:“不要殺她。”
鬩亂撩開被風吹亂的紅髮,若有所思的單手支頜,勾脣輕啓:“難怪不肯回來,原來就是因爲這個女人。”
聞言,無名將懷中的沐千雪抱得更緊了些,心念一喚噬魂魔刀便如護法陣般緩慢的環繞保護着處於圓心的二人。
“你已經打開了試心鬼門,我的存在於你而言如同棄履,放了我吧!就當是扔掉!”無名小心的懇求,抱着沐千雪從地上站起來。
鬩亂無視着噬魂魔刀駭人殺氣的威脅踱步靠近,甚至連眼皮都沒擡起,只以單指輕觸刀身,那本該冒出炙熱黑焰的噬魂魔刀突然憑空靜止,“哐當”落到地上。
鬩亂靠近,無名便後退,可鬩亂快他兩步上前一把板住了他的下巴。垂着眸用居高零下的不屑口吻:“剛纔你是在命令我?”
“我沒有!”無名瘦削的下巴被捏的通紅,痛苦的扭頭掙脫的對方鐵鉗般的手指:“我是在與你商量,放了我們,我保證絕對不會再出現,不會妨礙你!”
“爲什麼這麼幫她?我承認這女人是有幾分姿色,你不會不徵得我的允許就自說自話的愛上她了吧……”鬩亂的聲音由響至輕,從咄咄逼人到猶豫不決,最後從牙縫裡擠出了幾個字:“我絕不允許你愛上任何人!”
無名的表情扭曲而慌亂,他嘗試掩飾,可如同他能看穿鬩亂一樣,眼前的男人也可以不費吹灰之力的看穿自己。
“對,我愛她!”無法推脫,便只有承認,無名不再躲閃,挺直了背脊,清澈的銀瞳染上一抹哀傷道:“而且我還與她簽訂了主僕契約,若她死了,我也會死!”
“呵呵呵,你什麼時候起也學會說謊了。你死了我會心痛的,所以我要把你永遠的封印起來!這樣纔是對你最好的保護。”鬩亂再次托住無名澄淨的一塵不染的臉孔,瞳仁中射出無盡的恨:“然後我會毀掉你喜歡的一切……”
說話間,一條靈活的紅綾悄悄纏上沐千雪的腰間,那是鬩亂延出的長袖,無名措手不及,彈指間沐千雪已被捲入鬩亂懷中,鬩亂沾血的五指再度扣上那纖細的玉頸。
“果然還是當着你面一點點掐死她更加有趣!”鬩亂呼吸着沐千雪的髮香。
無名着急的看着面色愈發青紫的沐千雪,豆大的汗珠不斷從她緊蹙的眉額溢出,便知主人定是中毒了,鬩亂行事狠辣,作風陰險,這必定亦不是普通毒藥。
“我不會給你這個機會!”無名自知不是鬩亂對手,卻不甘心束手待斃,拾起噬魂魔刀就架在自己頸間:“放了她,不然我就揮刀自盡!”
“還沒有人膽敢威脅我!”鬩亂沉聲,瞳仁卻警惕的睨着無名手中的噬魂魔刀。
“放我們走,不然我死了,你也會一同死,別忘了我們的生命不可分割!”無名恢復了平靜的語氣,對面前蠻狠的男人求饒是沒用的,或許以死相逼也是沒有的,但他必須嘗試。
“哼!”鬩亂與無名身高相仿,卻因稍稍揚起的眼眸總是能輕視的看着他,然後毫無徵兆的垂下雙臂,仍由懷中昏迷的沐千雪摔在地上。
無名大驚,欲要探手去託,只見鬩亂嘴角斜勾,紅袖出手化作一條紅繩將無名牢牢纏住,無法動彈分毫!
緊接着,噬魂魔刀仿若易主般溫順的接受了鬩亂的召喚,飛入他的掌心。
無名的出現總能牽扯出鬩亂最殘暴的殺欲,他必須摧毀無名喜歡和重視的一切才能讓自己無有束縛,成爲永遠的最強者!
新月般的刀尖對準沐千雪隆起的左胸,一點一點的刺入帶出一片片綻放的血紅,侵染了純白的衣衫。
這一次,鬩亂沒有猶豫,他故意將沐千雪的死亡變得極爲緩慢,這會擴大無名內心的痛苦,不知道看到了這一切,那個純淨無垢的男人會不會也變得如自己一般黑暗墮落?
感受到死亡慢慢逼近,兩道妖異的金芒從身下射出,不斷下陷的刀身被一隻長滿紅磷的手掌握住,隨着刀身從胸前撤出,那片凝脂般的肌理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速還原,只留下衣襟上的一個沾血的破口證明了此處確有受傷!
“主人!”無名驚喜出聲。
可沐千雪並沒有回頭看他,她的眼睛正直直的盯着鬩亂,握着刀身的手也沒有任何鬆懈,這樣的沐千雪顯然與之前不同!
她渾身散發着濃郁的戾氣和殺氣,凌亂的發下半遮半掩的是一張額頭生角,兩頰有鱗,目露妖芒,尖牙利齒完全妖化的臉孔!
鬩亂的陰謀成功了,蝠沼之氣已經完全侵入沐千雪的身體喚醒了沉睡在她體內的混元妖丹,但這並不會讓她即刻喪失全部意識,在最爲強烈的第一次妖變後,蝠沼之氣就會暫時減弱,但三個月之後,到天靈山年關慶賀之際,蝠沼之氣便會再次爆發,這一次沐千雪就會完完全全的變成一隻妖,一隻滿心只剩下和仇恨的妖怪!
“你對她做了什麼?”無名怨恨的吼道。
鬩亂聳肩,裝作無辜的樣子,雙手卻抵擋着沐千雪發瘋似得攻擊:“物以致用,本君很期待她能帶給我怎樣的驚喜。”說罷,閃身至沐千雪身後,劈手擊中其後頸……
也不知過去多久,沐千雪只覺得渾身像是裂開了一般生疼,她疲累的撐開眼皮,以用黃竹扎建的屋頂映入眼眸。
“別亂動!”無名清澈好聽的聲線出現耳畔,溫柔的將沐千雪扶起靠在牀頭,還細心的在她腰間塞了一個軟枕。
沐千雪頭痛欲裂亦如宿醉一般,她揉着太陽穴開始回憶之前所發生的事情。
紅楓林裡,她身中癢蠱被妖兵追趕跳下瀑布,之後有一個叫做鬩亂的男人救了她,然後他們一起進入了瀑布後的一個洞穴……
記憶到這裡戛然而止,之後發生的事情,沐千雪怎麼都想不起來。
“我怎麼會在這兒?”沐千雪嚥下無名喂入她口中的甘甜液體問道。
後者心痛的看着她妖顏消退的秀麗顏容,裝出風輕雲淡的表情:“我找到你的時候,你正一個人昏倒在紅楓林子裡。”
“就我一個人?”沐千雪狐疑。
“嗯。”無名點了點頭,撤去手中喝了大半碗的蔘湯,再換了一碗甜粥小口小口的喂入沐千雪口中。
“果然是個怪人。”於沐千雪而言,鬩亂只是萍水相逢,他若要走自然不需要與自己招呼,但她爲何會昏迷在紅楓林?
還有,皮膚上因癢蠱被抓撓出來的傷痕已然消失,這說明她至少昏迷了三日,可睡了那麼久爲何還是渾身痠痛呢?
“飽了。”沐千雪推拒了無名遞來的勺子,擦了擦嘴想要起身卻發現無名正擔心的看着她:“怎麼啦?一副杞人憂天的表情。”
後者搖搖頭,擠出一個微笑。
拖着疲憊的身子走出竹屋,只見滿目翠碧中一條鋪着細石子的羊腸小徑從深處蜿蜒自腳下。四周鳥語花香,秋果碩碩,如夢如幻,竟叫沐千雪辨不出究竟所處何地。
“這裡是魔域的最南面,我也是無意中發現這片野果林和這間竹屋的。你看,屋後還有一條清溪。”無名扶着沐千雪四下參觀走動。
這片果林吐露出的安詳愜意叫沐千雪打心眼裡喜歡:“沒想到魔域中還有如此美景。”
“主人。”無名輕喚正蹲在溪邊戲魚的沐千雪:“若你喜歡,我們以後便長久住下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