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擺的事實在眼前,上下擔憂不知進退的人看不到勝算,問軒想答應又不敢答應。
幕成雪恰恰就看到了這一點,故而一直在他身邊細語細說,想方設法讓他同意。
但,事情的轉變往往出乎人的意料之外,她突然感覺到妖心一陣劇烈的疼痛,瞬間明白是洛神天發生了危機,不然定無法解釋。
藏卷宗的墨軒閣之內一片寂靜,一位身穿綠色衣衫的絕世佳人漂浮於空,細長的雙眼同那碧波清泉蕩人心神,然,此刻卻是身形明透,是爲一絲殘魂。
洛神天蛇瞳猩紅,今再次見到至親之人的殘魂,埋藏了數千年的情感爆發,不可收拾。
宓妃僅存的殘魂從鎮海七神柱下脫身,終見到了那生下來跌落凡間的孩兒,縱是一縷殘魂也不禁滴落了珍珠幾顆。
母與子分別了數千年後的重逢本是團聚之色,然,兩人鬥志彼此的狀況,卻是各自惋惜傷神。
洛神天手中的神鱗衣精美華麗,散發出藍色的生命之光,不言不語的來到孃親面前,運起體內的洛神之力爲她穿上,孕養魂魄。
宓妃感受到着血脈之力的親近,控制不住自己的心上前擁抱,手指卻是穿過了他的身體,抱得了一團氣息。
一縷殘魂能得以倖存便是萬幸中的萬幸,此刻的擁抱對她,對他來說更是親情的延續。
洛神天一直不言不語是不知曉該如何開口,面對孃親的一縷殘魂他有自責,他更多的是難過。他好想好想道出多年的想念,但他不敢開口,因爲這一說,怕是要說上好幾年才能道盡着思念。
宓妃看着眼前的孩兒低首輕泣,傷感萬分,同時也想起了當日所見的那女子,不知她與他又是何種關係。
“夕陽,這麼多年孃親沒能在你身邊陪伴,真是苦了你,真是我之過!”
洛神天擡起頭,一雙蛇瞳因流淚過多而猩紅不已,卻全是那濃厚的親情之色:“不不不,這一點都不怪孃親,都是那問釋天帝之過,都是那伏羲神帝之謀,孩兒定會爲父親誓報血仇!”
“那一日,來無盡黑海之子乃你何人,何謂冰泉精晶會佩戴在她身上,難道不想與孃親細說一番。”
轉移的話題,是不想再這悲傷的仇恨繼續言談,同時也不想再讓這仇恨壓着他,望那名女子能將他這一顆仇恨的心而轉變。
然,這一顆心已不再是宓妃知曉的本源之心,而是那女子的妖心,妖心記仇,千萬年之後仍是不忘不棄。
洛神天點點頭,也不想繼續在談這個話題,畢竟孃親剛被救出,再讓她面臨親情的斷絕太過悲痛,還是說些讓她開心之話。
他手中的洛神之力運起爲她孕養神魂,只盼她能快快補全魂魄,在爲她重塑肉身。
宓妃見他不予回答,似在逃避,心有疑惑道:“夕陽,那女子爲何不在此地,還是你將她派出?”
他孕養神魂的手微微一抖,便暴露了心事,想到那弟子堅決不隨他回來的語氣,心便是冰冷無比。
但這都不是最重要,最重要的是自己對她的認識還停留在從前,沒有做到將她視爲成人而待。
“她離開了,不過孩兒定會將她找回,孃親還請不必擔心。”
宓妃眼中的慈愛之色溢出,身手想撫摸他的臉頰卻是一晃而過:“在她放出奇窮之時,我便知曉那女子天性善良,執着於心中所想,不怕路途艱辛之苦,更是對感情極爲看重。爲何你又將她弄丟了。”
洛神天與紅梅凜發生了太多的事情,儘管她現在自取名爲幕成雪,然她依然是他心中的那朵梅花,不曾改變分毫。
“是孩兒之過沒能將她照顧好,讓她一人在外漂泊遊蕩,受風野雨露之苦。”
就在這時,門外的敲門聲響起,思越人看了看時間,知曉他還捨不得這段感情,沒能將妖心取下,故而鼓起勇氣敲門提醒。
“主上,宓妃娘娘的在被救出鎮海七神柱之時,那僅存的殘魂便破碎不堪,想要將神魂補全爲魂魄,還需與你同生啊!”
屋內,洛神天緊緊抓着椅手,又要面臨這種悲痛之苦了,明明已經對自己說好不再傷害她,爲何事情卻偏偏不由自己。
他做了決定不換心,然,宓妃的狀況支撐不了多久便會煙消雲散。以神養神,以他之神養娘親之神,以魄養魄,以他之魄養全孃親之魄。
如今,唯一能救孃親的方法擺在了眼前,爲了不傷害那弟子失去最後的親人,他做不到,試問天下又有哪個男兒爲了情愛,能放棄自己的孃親。
鮮血沾染在了指尖,黑色長袍被刺目的猩紅染成了黑紅色,粘稠。
剝開胸膛,他看到了那一顆妖心上面的梅花圖案,這是她的印記。旁邊一條小蛇緊緊將梅花纏繞,這是他將她纏繞。
動手取下,小蛇離開了那朵梅花,不斷地有猩紅血液滴出,她哭得好痛好無力。
冰封三尺,洛神之力凝聚將這一顆妖心凍結,他捧在手中低泣,越哭淚水越多,到了最後同瀑布飛流而下。
一顆心,痛兩人,洛神天與紅梅凜在哭泣,在這顆妖心面前她永遠是紅梅凜,無論她怎麼捨棄否認,事實是永遠也無法改變的。
她在天界太子府中仰面躺牀而泣,這是背叛,還是拋棄,她傷的不光是心還有神。痛在身上的痛可以凝結成疤,傷了的神卻是永遠傷了。
不知道原因,爲何洛神天就這麼絕情,將兩人最後的牽連都要斬斷,是因爲繡雲籮,還是美人蕉,還是那一葉蓮華。
幕成雪想起他答應過她,定會好好保護這一顆心,但今天這刺心之痛已經打碎了這誓言,他又再次失言了。
打溼了的被褥,紅腫的眼眶,咬破了的嘴脣,她不想見到任何人,儘管問軒在外面敲了多時,也不響應一聲,無力而言。
然,一顆心兩人傷,洛神天的傷自己承受,咬破了嘴脣再咬破了拳頭,他不想因爲自己的哭聲溢出,而讓別人發現他在哭泣。
多少眼淚與疼痛躲在房中自己嘗,他所揹負的包袱沒人能看清裡面是什麼,他心底的秘密也只會自己明白。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師尊又失言了,師尊又失言了,傲雪,對不起,”對不起的對不起,他神色呆澀的喃喃自語。
對不起,是他唯一能說的話了,他腦中只有這三個字。
癡癡呆呆,瘋瘋癲癲,他這是怎麼了,整整一天在房中不成踏出一步。
第二天,思越人在門外多次舉手欲作敲門之勢,又放下不忍打擾,因他知曉洛神天昨夜必定經過了全所未有的痛。
洛神天身穿黑色長袍金鑲邊,腰繫金鑲玉,思越人同樣黑色長袍卻是銀鑲邊,腰繫銀鑲玉,這裝扮便說明了前者是有多看重他。
思越人在門外哀嘆良久,洛神天有多少的難處他雖然不全清楚,但一二還是能明白。洛神天爲紅梅凜付出了多少,他更是清楚的知曉,但這又能如何。
感情是兩人的事情,洛神天與紅梅凜的感情他無法插手,與公與私,他都不能。
轉身離去,他終是沒敲下門,洛神天是藏卷宗的宗主,海境的鱗帝,而他便是藏卷宗的二號人物,海境的軍師,在主上沒能迴歸之前,他定要照料好全部上下。
房中之人的狀況如何,不得而知,但散發出的氣息卻是讓人望而卻步。
同樣,天界的幕成雪緊閉房門未出,問軒一次次的前來,又一次次的離去,手中的清粥涼了一次又溫熱了一次。
他在房外站了一夜,他好想推門而進卻又知曉她之心性,定會遷怒於他,故而不敢進去。
染淚的被褥幹了又被打溼,醒來了又昏了過去,控制腦海的意識不去回想,卻偏偏想起。
曾經美好的回憶,成了如今致命的毒藥,她上癮了,戒不掉了,儘管痛的撕心裂肺仍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維。
窗外的花依舊開的炫目多彩,雲層中的仙鶴翩翩起舞,自由翱翔。幾片荷葉遮日,幾壇清酒溢香,兩身影把酒言歡。
那女子身穿黑色長裙,頭戴墨色髮簪,眼角的胭脂與嘴脣都爲黑色,讓人一看便知爲毒物,然,這毒卻又隱隱勾人嚮往,去捨命試之一二。
她猶豫飲了多酒,臉頰紅潤,媚眼如絲水靈,那摸樣令人心神盪漾,恨不得將她擁入懷中憐愛一番。
“七夕,你,你說,的是真的嗎?你應該將她留在身邊,坐擁兩美人兒豈不快哉。”
她面前的男子一身黑紅相間的長袍,腦後的黑絲帶着星辰閃耀,邪魅的左眼閃着猩紅色的光芒,黑紅的嘴角與她面前的女子相似,卻又多了絲絲關愛。
“瑤華,本天子乃一言九鼎之人,絕無可能因爲這些許回憶道出謊言。當年你孃親爲我倒酒的樣子與你一模一樣,真是叫人懷念,可又叫人悲傷!”
問湘靈手中的酒杯跌落,拉着魔天子的手撒嬌似的擺動,嘴角上揚露出壞壞的笑容,調皮狡猾的樣子可愛之極。
“七夕,後來我親孃爲何要嫁給我爹親,是什麼原因導致她離開你身邊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