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途中病了,夢在枯野上游蕩。
-松尾芭蕉《辭世》
孤獨是常態。
隗虎在公園的躺椅上,肚皮上貼着一張報紙。
別看他體格這麼大,但其實胃也不好。
之前在中國喝了枸杞茶,因爲聽說人生不過眼前的枸杞。
胃的確好了很多,買了一袋子枸杞回來,但中途被下屬當瓜子生吃了。
回到日本之後,覺得還是自我消磨的生活方式比較適合,於是回到了熟悉的躺椅睡覺。
沒有睡意,於是到旁邊的盯裡,聽落語。
沒幾位客人,也沒人關切自己。
排除自己殺過人,自己和平常人也沒太大區別。
這個世界互相之間的距離太近,大家已經不是看到黑人就會驚呼,哇,黑人的階段。
所以體態壯碩,也只爾爾。
落語很有趣,笑的隗虎肚子疼,但又不敢發出太大的聲音,怕嚇到別人,於是只能忍着,臉開始發紅,滾燙。
落語結束,客人都散了,他因爲不能發泄出來,所以笑意也愈發綿長,持續了好一會。
“這人有病吧?”人們心裡這麼想着,繞道而走。
落語師傅結束,穿着浴袍,沒有在臺上時的風趣,他只是重複每一天的段子,道:“結束,要收鋪子了。”
“哦,非常抱歉,您太有趣了。”隗虎一邊揉着肚子站起來,但還是在笑,卻不發出聲音。
“你也很可笑。”落語師一邊卸妝,一邊回到後臺。
你說他好玩,他說你可笑,這就是,生活的相對於真諦。
隗虎走出店鋪,被一陣涼風吹得,胃開始翻滾,於是捂着肚子,走的稍微快了一點。
或許是胃部的酸水讓他的笑意慢慢散去,就像是一頭很胖的魚,只有七秒左右記憶。
一邊走,一邊踩着路邊的水,臉倒影在水潭裡,已經忽然不笑。
隗虎猛然望着水滴裡的自己,覺得有些陌生,腦海裡的自己在笑纔對啊。
他捂着肚子,因爲疑惑又忘了自己在胃疼,就像是一個單細胞生物,簡單到只有一個器官在思考,現在是心。
壯碩的雙腿停到水灘前,蹲下,隨着波紋慢慢平復,隨着附近的燈紅酒綠,看到裡面的自己。
嘴巴耷拉着,爲了讓自己看起來比較兇,所以畫了眼妝,但是也化了,流了下來,看起來像是流了黑色的淚。
這麼一看,這張臉像假的一樣。
因爲太像面具,所以隗虎試着從臉頰側方開始掰哧,指甲很尖,所以簡單的劃破出血。
疼痛是之後三五秒才傳達過來,簡單的隗虎不光忘了胃疼,也忘了自己的臉是假的,只記得臉疼。
他蹲在地上,再次回看水灘,又忘了自己爲什麼要在這駐足。
孤獨的人,通常對自己很上心,或許隗虎之前也一樣,屬於自私的類型,但這個夜晚開始變得邋遢,記憶也發生斷層,也只能自我昏迷的結果。
他走着走着,仔細的疑慮,認真的追尋,在想這段時間以來,自己作爲琴南鶴的手,究竟做了些什麼事情。
想着想着,忽然有個人拍他,他當時腦海裡正好想到李大海站在偷渡船上唾棄自己。
那一聲:“你是狼手心的灰塵”
想到的瞬間,他一巴掌往身後甩,那人致死都沒想到,自己想說他擋着道,但是會被一巴掌錘死。
隗虎的身體先做反應,然後立即轉頭,看到沒人,地上已經有一灘血跡,自己過於用力,手腕都有些疼。
有穿着熱褲的女路人喊道:“啊!!!殺人了!”
立馬有人圍堵過來,可他們抵擋不住一個殺手頭子。
隗虎開始奮力奔跑,回憶看到屍體時的快感,那是他至今爲止的生存養料。
身後開始有人追,越來越多的人來追自己這個誤殺的人。
“哈哈哈,哈哈哈,對啊!”隗虎如孩子般笑起來。
如果去想每一個死去人的意義,那自己這個殺手頭子是不是太辛苦了!
怎麼回事!玩啥呢!半天在這瞎矯情!生活的意義難道不是爲了開心嗎!!
跑!撒腿就是跑,隗虎一邊跑,肥胖的臉,漆黑的眼淚吧嗒。
他爲自己對生命產生疑慮而道歉,他爲自己否定職業而低下了頭,此刻重拾初心,擁有了彌足珍貴的幸福。
在重拾初心的熱血“日劇跑”時,他偶然聽到有人喊老大,但來不及轉頭去看,已經因爲太遠而看不見。
四月一君尋此刻正被一個男人抱着在大街上,準備去開房。
沒有工作的今天,她如往常一樣找一家安靜的酒吧,然後接受搭訕,如果對方合心意,就和他過上一晚。
這個男人意外的討喜,有種自己上輩子就喜歡他的感覺。
去酒店的路程,看到隗虎老大在亡命奔跑,想說客氣去救一下,至少表達自己曾經努力過,所以用微弱的嗓子喊了聲:“老大!”
得虧,隗虎被身後保安追的來不及過來,四月一君尋也得以繼續在中年男人的懷裡。
他的鬢角發白,說話輕聲細語,如有莫名的磁鐵在吸引自己,於是,連尺寸都沒問,就主動提出要開房。
“唔,你剛是喊他老大嗎?”
“就是我的上司,一家做印刷廠的老闆。”
“老闆,哈哈,你真有趣。”
的確,在日本這麼嚴謹的社會,一般都是叫職稱。
君尋有些尷尬,心想這些年在中國被影響的不淺:“別廢話,睡不睡?”
“當然不會拒絕了,你和我過去愛過的人,那麼像。”
“哼,男人,不用你說這些,我都會和你睡的,抱緊我。”君尋貪婪的窩在男人的懷裡,呼吸他領子裡雪茄和單一麥芽威士忌的香味。
走在夜晚的東京,君尋看到有熟悉的聲音喊自己,但因爲此刻在舒服的懷抱裡,所以不想擡頭去管。
有些迷糊的到一家情人旅館,他負責任的交了房費,比所有男人都要合心意一些。
在牀上時,他和自己一樣喜歡有些汗就做,不用廢話的感覺真是太棒了。
尺寸剛剛好,比之自己在酒店確認之後,還要牽強的程度都要好太多。
他有溫和的微笑,還有始終穩重的氣息,把衣服脫了,疊整齊之後,纔開始幫自己脫衣裳。
今天,君尋承認,在做完那個看不到方向的任務之後,有些過於開心了。
這本來是一件發泄的事情,卻從中找到了淺薄的樂趣。
一邊做,也一邊忘情,並在快最頂峰時,正要從自己凌亂的衣服抽出一把刺刀,了結這個不錯男人的生命。
卻不慎一掌甩開他安放在牀頭櫃的錢包。
錢包裡,掉落一張照片。
灰白色的甚至有些老舊的照片,卻可以清晰看出有在好好保存。
在一個柳樹前,高且消瘦的他,身旁依偎着一個正在傻笑的女人。
這個女人很像自己。
也很像長大之後,在經過殺手試煉之後,去找尋過的母親。
該死的基因,讓人一眼就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