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苜親歷了當時的全過程,因此清楚的知道當初搜狸給的條件已經不可謂不好了,誠意大大的有,但楚垣夕要爲公司利益負責,要爲股東負責,所以……但現在監管風雲突變,那就不一樣了。
沒想到楚垣夕打斷了袁苜的心理活動,說:“照這麼發展,很明顯芒果的資源和資質都變得更金貴了,有成爲第四大網播平臺的趨勢,當然估值也會重構。所以,要是朝陽大佬開放獨立融資的話,投搜狸吧,我感覺會比較划算。”
袁苜心說您平時可是對朝陽大佬這看不上那看不上的,今天轉性了?還是說形勢確實比人強?問題是過去你是愛答不理,現在可能高攀不起啊!
“所以,你也想投?”
“我?我頂多就是跟投一點做作財務投資,沒太大意思。”
袁苜不解:“巴人現在手上大把的錢,戰投唄。”
“唉,巴人之前是吃各種平臺的用戶紅利,現在肯定不能隨便做出這麼出格的事情啊,這你還不懂嗎?你看巴人走粉絲路線挺風光的,現在也要受制於粉絲路線。”
“啊,啊,啊……”
袁苜被這麼一提醒,頓時想到要是巴人戰投了搜狸視頻,那肯定要向搜狸引流。楚垣夕擔心的應該就是各個平臺的反應,比如封殺、封殺還是有封殺什麼的。巴人的根基是那批自媒體矩陣上的賬號,這是楚垣夕不斷否認巴人遊戲是核心資產的原因。
“但是你之前《亂世出山》給優土導量怎麼沒事啊?照你的邏輯也很過分的吧?”
“適度啊姐姐,《亂世出山》在作死的邊緣試探成功,不代表可以肆無忌憚好吧。而且主要導量靠的是手遊APP和微博,微博是不管的,手遊好歹轉過一次手了。”
袁苜心說大概是自己並非站在第一線上,所以感受不到這種壓力吧?也可以形容爲楚垣夕感受到了平臺對於自己粉絲的引力。平臺肯定是不願意放用戶去別處的,怎麼可能容忍他隨便導流?就連宇宙飛船飛向太空還有個環繞速度、脫離速度呢。
忽然,袁苜意識到這實際上這正是楚垣夕牛逼的地方,外人根本感受不到。比如說他去年梳理巴人粉絲的時候可沒少導流,按照相同的邏輯也有可能被封殺,但是處理的相當細膩,梳理的非常成功。但是爲什麼會成功呢?
正在她糾結於自己智力不足的時候,忽聽楚垣夕說:“我再說一點然後我想走了。你得提醒你的朋友們,今後製作公司不給網播平臺上貢,也不接受低分成,還有指派主演這些條件的,有很大的洗錢嫌疑。這話我在臺上不能說,但是一定要注意點。”
“噢噢,你幹嘛這麼着急回去?”
“嗨,你哥不是都上完臺了麼?也不需要我喊666了。我剛纔上臺說了半天出海放衛星的事,忽然想到我們自己還有一環沒做好呢。”
“哪環?”
“海外客服,遊戲出海之後的客服必須提前搭建,到時候再搞肯定來不及。歐美玩家可不像國內這麼好糊弄,找個態度特別好的團隊就完了,什麼都不給解決,國內玩家可能就忍了,歐美玩家骨灰都給你揚了。”
這時,背後忽然傳來袁敬的聲音:“慢,你還不能走。”
楚垣夕略微皺眉,因爲袁敬的語氣不太對,袁老闆不但老闆着臉,聲音也應該是天然的沉着,而不是刻意沉着。
只聽袁敬說:“剛纔李教授找我聊了一下。”
楚垣夕點頭。
袁敬看了看袁苜,伸手示意,三個人找到一個比較安靜的地方。
“李教授釋放了一定的善意,他對市場的看法是今後十年的機會在於通過技術改變線下的業態和效率。”
“嘶……”楚垣夕聽類似這種話原世界裡都聽出膙子來了,那是在2017年的後半年,小康已經比較強大的時候。“所以,李教授的意思是,實幹大本營想投資小康?他們不是不投B輪以後的嗎?”
袁敬深深的看了看楚垣夕的表情。“要是投資意向,就簡單了。他是想整合。”
袁苜莫名其妙的問:“什麼意思?是不是他提出了比較不合理的要求?”
“是這樣的。李教授對新零售比較在行,剛纔跟我侃了一些人、貨、場景的技術賦能和坪效提升。然後他說,他從中牽線,引導開門客和一生鮮兩家進行戰略合作、資源共享,實際上就是整合的過程。”
“他希望把小康也當成下游整合掉是嗎?小康和開門客整合起來,下游的小店、大店和前置倉就全齊了。”楚垣夕冷笑一聲然後看了看,袁苜完全沒轉過圈來的感覺,而袁敬微微頷首。
“條件呢?”
“沒細說,戰略合作無非就是投資、換股、渠道綁定等等。李教授唯一提到的就是希望派三個監事分別進入三家企業。”
說話時楚垣夕一直時不時的看看手機,這時又看一眼突然眼珠一亮。
微信中,劉璐終於彙報了:我初步調查的結果,魯茵和急生鮮的管理層應該沒什麼大問題,我調查的供應鏈裡的內線都說沒吃回扣,所以急生鮮肯付賬他們也很意外。話說你爲什麼問的這麼急啊?中午你走的時候不是說先做接收工作嗎?
楚垣夕發了個語音:“回去再解釋,急茬的。我現在要拳打南山敬老院,腳踢北海幼兒園,很忙。”
然後他感到很輕鬆,問袁敬:“你沒直接回絕他?我知道了,肯定是李教授高屋建瓴,把你鎮住了是吧?”
“我覺得最少聽取一下吧?開門客倒是無所謂,一生鮮,你不是跟我說過幾次一生鮮在供應鏈裡的重要性嗎?”
“等下……”楚垣夕忽然面色古怪,“老袁,李教授也知道一生鮮對小康很重要對吧?他怎麼知道的?”
“啥啥啥?”袁苜因爲聽不懂而徹底茫然,然後發現老哥似乎在醞釀說辭。
但楚垣夕自然是要繼續追問的,“我的意思是說,老袁,是不是之前誰找你刺探過這事啊?李靖飛?”
“哎哎哎楚垣夕。”袁苜不幹了,“你這是指責我老哥泄露你商業機密啊?還有李教授爲什麼要知道一生鮮對小康很重要?而且一生鮮重要在哪?供應生鮮的上游很多吧?”
“這倒也不算商業機密,我也不是要指責你哥。”楚垣夕扭頭對袁苜說:“李教授沒投過一生鮮跟開門客對吧?他突然跳出來針對小康的要害出擊,總得收集情報吧?小康的供應鏈多了,一生鮮的重要性你當CFO的都沒有個清楚的定位,他怎麼知道的?”
此時,袁敬一錘定音:“我從沒跟別人談過小康的業務細節。”
楚垣夕一點頭,心說那特麼就是人家牛逼唄。自己分析出來也是很有可能的。道理其實都很清楚,當所有線索都擺在桌面上的時候,李教授這種投資大佬經驗豐富,肯定能看出門道來,不難。難就難在怎麼想到那。
不過人家要是恨的牙根癢癢,每天就盯着小康尋找弱點,關鍵是研究了一年啦,想來也是可以找到弱點的。小康當然不是無懈可擊,這世界上無懈可擊的初創企業楚垣夕就沒見過。
當然,也存在着其它的可能,不能妄下斷言。
而袁苜看到楚垣夕點頭,更茫然了:“人家李教授針對小康的要害出擊幹嘛啊?你爲什麼會覺得是別人在針對你啊?這不挺正常的商業整合的麼?”
她,還是不知道一生鮮到底重要在哪。
但是袁敬知道。只聽袁敬說:“我也不清楚你們到底有什麼過節,但是李教授的提議我並不覺得糟糕。被當成下游資源整合,讓你感到被冒犯了?可是正是因爲一生鮮重要,這件事情纔可行啊。我覺得聯合更多有實力的企業組成更緊密的上下游關係會讓小康更強大,現代企業不都是這麼合縱連橫的嗎?”
楚垣夕對此表示震驚:“過節就是李教授被我搞掉一個40多億估值的被投企業,所以要搞我,你不知道啊?”
居然連袁敬也不知道,他趕緊把當初發生過的事情以及一生鮮到底重要在哪給出個簡短解說,然後進行深刻的檢討:“我真是太低調,太不喜歡炫耀了!這麼牛逼的事情,我當時應該逢人便說就好了!我就不應該給他留這個臉。”
袁苜和袁敬面面相覷,他們都不怎麼關心微博,知道楚垣夕滅了深空數據很威武,也就到此爲止,哪知道後面還有七大姑跟八大姨被攪進去……
只聽楚垣夕怒噴:“你說你開的是什麼國際玩笑?我爲什麼要跟累贅聯合?小康未來三千億規模打底,他們有多大臉敢跟我‘聯合’?微軟、英特爾、宣武區第九幼兒園三強聯手?”
袁敬一把摘下元首蛤蟆鏡,“你這太先入爲主了,客觀分析一下行嗎?”
摘眼鏡說明袁敬是相當認真的了,楚垣夕按捺下心中的火氣,冷靜的說:“那就客觀分析一下。一生鮮雖然看起來做的還可以,但是能量基本就在帝都附近,過不了黃河,就它那點體量,一眼看的到頭,你覺得能到一百億?我小康未來全國幾千家門店,上萬加盟店的規模,跟小康交叉持股綁定渠道,它不得美死他啊?別的不說我去南方開店,他供應的上嗎?”
實際上去羊城和鵬城開店,乃至再後面的魔都,生鮮供應鏈的問題都已經解決或者即將談妥,但是談條件也都比較費勁。
四大一線城市在生鮮賽道這麼熱鬧的年頭,必然要催生出本地的toB生鮮供應商,這是需求和市場環境決定的。特別是得益於724、全家等等巨頭的先期市場培育,在生鮮賽道熱起來之前,已經有先知先覺的創業者扎進去了。一生鮮就是其中入場比較早的。
只不過生鮮供應想要做到全國範圍,需要的資源和能力不是一般的強,前期資金更是個海量。而悖論在於有這種能力的,幾乎都不滿足於只做生鮮,只做toB。因此實際情況就是地區性質的生鮮供應鏈比較常見,這也是toB類生鮮創業的侷限性所在。
換言之小康要想加入某些地區的市場,生鮮必須一家一家談過去,特別是最初的時候規模小,十來家店上下的體量也就相當於王印宇被楚垣夕整合時候的狀態,別人不會特別看得起。
也就是現在小康在帝都已經搞了200家店面的情況是實打實的,未來在其它城市的規模預期比較大,所以才能拿到相對合理的市場地位,否則談條件的時候更費勁。
小康在帝都本地最開始的情況更難,和一生鮮談下來的時候里程碑3都快開始了,之前乾脆先不提供生鮮品類,鮮食環節也打了幾許折扣。
此時,面對楚垣夕的這種冷靜分析下提出的問題,袁敬也不好強詞奪理。他也在思考。
生鮮創企的發軔,一般都是先盤踞一地,把根扎穩了之後再說其它的。一生鮮固然會發展,但是想要邁向全國,大概需要資本市場上極大力度的支持,比如直接跨地域兼併掉其它省市的同類企業等等。
相對來說,像便利店、咖啡等等連鎖創業企業,相當於是在一個上游供應能力比較充分的環境內發育,發展步伐被物流制約的情況就會輕一些,全國化的難度也會低一些。
至於開門客,楚垣夕連提都沒提,足以說明他的蔑視。關鍵是開門客可能對一生鮮有用,但對小康確實沒有任何用處,除非小康放棄自己的獨立地位,以“發展”的眼光,全局性的去看待三家企業的聯合體。那麼開門客將起到“多點-物美”這一體系中物美大型超市的作用,兼有美團買菜的前置倉優化物流,相當有用。
想到此處,袁敬忽然感到是不是對方發現了小康真正誘人的是對標多點的這套系統啊?所以才找了李兆開在前端來個像素級復刻?
像素級復刻非常遭人詬病,但那是特指復刻國民級應用,比如誰要是復刻個微信、微博之類的,肯定會被吐糟死。如果復刻一個發展期公司的APP,因爲知道的人沒那麼多,用戶面也不廣,並沒有太大的問題。但悖論又出來了,發展期的公司,APP有什麼像素級復刻的價值呢?
這就是袁敬突然心有所感的原因——對方可是相當看好小康的啊!
因此原本他是被李教授描述的願景所感動了的,但現在忽然發現楚垣夕這邊確實是很被針對,只有真正有價值的東西纔會被針對。因此,似乎一生鮮的行爲,或者說李教授的行爲幫他進行了一次對小康的價值發現?
只聽楚垣夕繼續吐糟:“派監視下一步是不是就要派董事了啊?他們長的醜但是他們想的美啊!就這個還想讓小康變得更強,那我得籤什麼坑爹協議啊?我承認小康失去一生鮮很麻煩,但是一生鮮失去小康,呵呵。”
“你笑啥啊?”袁苜還沒有袁敬那麼豐富的心理活動,忍不住擔心:“你不怕人家給你斷供啊?”
“如果他斷供我就躺平,沒有任何辦法,那我毫無懸念只能投降,別人說什麼就是什麼。問題是那我創業的邏輯不就出現了巨大的邏輯漏洞嗎?你覺得可能嗎?想想毛衣戰打到現在國朝爲什麼都沒投降?有困難很正常,想辦法。再說你的擔憂至少目前不會發生。”
這方面,楚垣夕不但瞭解市場,而且也瞭解這個市場的沿革。724和羅森等等友商的供應鏈可不是一生鮮,人家進入天朝早的很,奧運之前就已經大舉入場,進入帝都那會兒還沒有一生鮮呢。
因此一生鮮的toB主要是給本地的便利店創企提供服務,其中小康動作極大,擴張極快,因此一生鮮在帝都的市場份額實際上是隨着小康的擴張而極速擴大的。
現在一生鮮要轉toC,不可能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因此,他們斷然不可能立刻給小康斷供。如果他們今天一拍腦袋說咱斷供吧,那問題來了,他們這段時間因爲供給小康而發展出來的新的產能供應給誰呢?開門客嗎?
因此必然要有一個過程,等到自己的toC業務發展起來,這些產能的出口才能穩住;或者toC直接跪了,帶動整個企業收縮。
實際上楚垣夕因爲親自在這個市場中沉浮,觸覺和思路比袁敬更敏銳。發生這個情況,他十分懷疑是不是小康跑的太快了,使得一生鮮最近順風順水,產生了什麼錯覺?
按照理性的思維方式,楚垣夕換位思考是絕對不會被任何人影響而做出這種改變的,哪怕施加影響的是創業教父也不行。
那麼假定對方不是大傻缺的前提下,在發展非常順遂的情況下還要做出重大戰略調整,楚垣夕還是換位思考,大概只有兩種原因可以讓自己這麼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