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冬天的風刺骨寒冷,徐依依走在小路上,她無處可去,只覺滿心悲涼。路邊光禿禿的,只剩樹幹,枝葉絲毫不見,這是一條鄉間的小道上。

柏油路上滿是凍乾的泥土塊,柏油路兩邊的河溝裡結冰了,水很髒,裡面佈滿水藻塑料袋等,掩映在冰層下面。徐依依裹緊了羽絨服,小臉凍得通紅,她就那樣走着,不知道能去哪裡。一個小時前她得知了自己的身世,原來她真的不是父母親生的,原來這一切都是虛假的,原來她真的無家可歸。

她想起母親那通紅的眼,哭喊着咒罵着,父親抽着煙縮在角落裡,既無奈又失望地看着她,那個陌生的女人嘴裡霹靂吧啦的說着什麼,她的妹妹躺在那裡,不知所措地看着這一切。

徐依依響起那陌生女人的話,“依依,你和姑媽回去吧,這裡已經容不下你了。你爸媽在家裡等你回來,他們給你收拾了很漂亮的屋子和衣服,不是他們心狠把你送人,當初計劃生育,他們也沒有法子,這些年來他們一直處在愧疚之中,一直想來找你,不知道你竟然過着這樣的日子,真是可憐。當初他們說收養你,一定會對你好的,但沒想到會如此對你,你和姑媽回去吧……你也很奇怪,爲什麼我現在來了,因爲他們聯繫我,要將你嫁出去,拿一筆彩禮,你才16歲啊,怎麼忍心!所以我來了,依依,你真是命苦啊。”

而她的母親則咒罵着,“我辛辛苦苦養這麼大,你一句話就要走,你想得美,你拿錢來!拿錢來!不然就別想走!”母親的面容格外猙獰,她一直想不通母親爲什麼對妹妹這麼好,對她卻如此刻薄,如今卻有了答案。

她是領養的----

從小到大的委屈不平疑惑害怕恐懼不安都有了答案。

爲什麼父親對她那樣的態度,爲什麼母親總是打壓責罵她,爲什麼妹妹可以享受一切,而她就必須要爲這個家付出一切,甚至不能有絲毫怨言。得知這個真相她甚至有些慶幸,然而更多的是惶恐和害怕。爸爸媽媽不要她了,他們找了人要把她還給她的親身父母,那個一生下來就將她送人的父母。

徐依依不知疲倦地走着,寒風呼呼颳着,她感覺那刀刮似的風呼嘯在臉色,耳朵嗡嗡的,整個世界無聲無息,但那又怎麼樣?

她一無所有也不畏懼什麼了。

她來到了水庫旁,枯樹枝、衰黃草、凍僵的死魚斜躺在河邊,她坐在那,好像在想什麼,又好像什麼都沒想。耳邊似乎又想起母親的尖叫聲,父親無奈可悲的嘆息聲,還有妹妹那吵鬧的哭聲……他們在爭論着什麼,互相撕扯着。

那個叫姑姑的陌生女人大嘴一開一合吐露着毫不留情的字眼,一字一句撕開他們家虛假的僞善的和諧,將她的所有的不堪暴露出來,徐依依再也忍受不住,推開他們跑了出來。

她用力地,拼命地跑着……她想拋開這一切,也許只是個噩夢,他們沒有想將她趕出家門,而她也不是那個被迫面對現實的小女孩。

她坐了很久很久,直到一個聲音響起來,“嗨,你不會想不開跳河吧?”

她擡頭,是個少年,裹着厚厚的羽絨服,鼻頭凍得通紅,眼睛很亮,臉頰上還有幾粒青春痘,他吸口冷氣,又說:“你和家人吵架了?”

徐依依小聲地反問:“關你什麼事?”

那少年卻一屁股坐下來,冷笑幾聲,“怎麼不關我事,你要是在我面前跳河,我是救還是不救?你要不在我面前跳河,那就行。”

徐依依扭過頭去,不再理他,她本身不善言辭,不願意在別人面前示弱,又心情不好便沉默以待。

那個少年卻不放棄她,又撓撓她,“喂。你寒假作業做了嗎?”

徐依依把耳朵捂起來,頭埋進羽絨服裡,像個鴕鳥,少年見狀大笑,但是風灌進嘴巴里,他咳嗽了一陣子,“這該死的風,你如果寒假作業沒做完還是回去做作業吧,有道是寒假一時爽,作業補斷腸。”少年的話語絮絮叨叨的,又問起她叫什麼名字,在哪讀書,在上了幾年級,作業多不多,有沒有做過黃岡的題……他大概是個話癆。

徐依依非常不耐煩,她只想安靜地待一會,終於忍不住迴應了,“求你讓我安靜會吧。”少女的聲音帶來哭腔,那少年不說話了,又劇烈地咳嗽起來,彷彿將肺都咳了出來,徐依依聽着不免也揪心起來,那少年捂住嘴巴,還是驚天動地地咳嗽,徐依依終於忍不住扭過來,“你還好嗎?”

少年擺擺手,又咳嗽起來,徐依依小心地去拍着他的背,後來起身給他擋着風,大約有五分鐘左右,少年終於停止了咳嗽。

“我得了一種難以治癒的病,但我依舊不放棄生命。”少年慢慢說道,“無論你現在有多麼難過,都請記住,這都是暫時的,時間會給你正確又公正的療效。”他起身,站了起來居高臨下,“我要回去了,月球在召喚我,月棱鏡威力,變身!”還擺出了美少女月野兔的經典動作。

徐依依驚呆了!

這個人是個傻子吧。

少年看着她目瞪口呆的樣子,撓了撓頭,“不好笑嗎?我妹每次看到我這樣做都會笑的。”

徐依依給面子的扯扯嘴,那少年又湊過來,“我是沒有騙你,你瞧我身殘志堅,走,我給你看個好東西。”

徐依依坐了這麼久,腿有點麻,被這個少年這麼一打岔,那些煩惱少了一半,少年見她不動,又說,“別在這吹風了,走回家看美少女戰士,賊好看了。”

徐依依想了想站了起來,她也沒有理睬這個少年嘰嘰歪歪的聲音,而是轉身往來的路上回去,少年笑着,“你想開了吧,我和你說回去睡上一覺,再看兩集動畫片就沒事了。你要是不愛看美少年戰士,黑貓警長也不錯,我妹就很喜歡。”

徐依依想通了一些事情,她一時得知真相心情激動,但是她從來沒想過結束自己的生命,她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她還有美好的未來,也許回到自己親身父母家,他們會對她很好吧?

徐依依嘗試着這樣想。

少年看她又走神了,大聲唱起了歌,“手裡捧着窩窩頭,菜裡沒有一滴油……”

這歌讓徐依依又無語,她看着認真地唱着歌的少年,問道:“我叫徐依依,你叫什麼?”

“牛萌萌。萌化人心的萌……”

徐依依:……

“哈哈,你不會真信了吧?”少年又笑着說,“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本少爺叫秦居易,怎麼樣,是不是特別霸氣。只可惜我當時剛出生沒有人權,不然一定要叫秦始皇,這個更霸氣。”

“秦始皇,謝謝你。”徐依依真誠地感謝,他一番插科打諢讓她心情好了很多,也知道這個少年的好意,“我要回家做作業了。”

“行,那你能幫我個忙嗎?”

徐依依:?

“能不能把寒假作業給我抄一抄?”他又開始絮絮叨叨老師有多嚴厲,父母有多無語,天天逼着他寫作業,連動畫片都不讓他看,就連他生病了也不放過他,整個家裡都看不起他,覺得他不務正業,但是他真是不喜歡做題啊,寒假作業他都扔了,老媽又專門去學校找到他們班主任家裡給他弄回來一套,真是累死他了,馬上就要開學了,這怎麼補得完,偏偏他那個妹妹已經做完了,還專門監督他。

徐依依:……

“別拒絕啊,我知道你是玉柴中學的學霸,本市的中考狀元,我在我們學校光榮榜上見過你的照片。”

“行吧。”面對着少年那真誠無比的眼神,徐依依答應了。

“真棒!你等我,我給你送回家,你把作業借給我。”少年歡呼着,呼啦啦跑了,沒過多久推過來一輛二八槓的自行車,“走,我送你回家。”

徐依依是第一次知道有人爲了寒假作業能做到這份上,她是服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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