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聲如泉,叮丁冬冬流瀉于山谷之中,這琴聲迴旋婉轉,忽高忽低,先如清風細拂,繼而如羣芳吐豔,花團錦簇,或而間關鳥語,彼鳴我和,一派春陽燦爛的景色。 雲蕾坐於一塊大石之上,手託香腮,早已聽得心醉神馳,渾不知身在何處。她二人下山行了一天,眼見天色漸晚,雲蕾便提議一歇,張丹楓也不反對。便找了個背風的山凹歇息。過了片刻,張丹楓便自行李內拿出一具古琴,隨手彈奏了起來。雲蕾初時尚在暗裡笑他附庸風雅,可聽了片刻便不覺沉迷其中,渾忘了今夕是何夕……
一曲既終,雲蕾如夢初醒,她嘆了口氣,衷心讚佩道:“丹楓,沒想到你竟會彈了一手好琴,你……天!這是怎麼回事?!”她正想誇讚張丹楓幾句,卻驀然驚跳起來,吃吃地指着四周說不出話來。
在她二人周圍,此刻竟圍滿了大大小小的野獸,而樹梢枝頭也落滿了各色各形的飛鳥。更奇的是這樣多的走獸飛鳥竟無一絲鳴叫嘶吼,一個個閉了眼睛,身子輕輕抖動搖晃,似乎全都沉浸在琴聲中猶未醒來!雲蕾見此奇景,不覺失聲驚呼起來。
她這一聲驚呼,頓把百獸從樂聲中驚醒,搖頭擺尾,便欲四散而去。忽見白影一閃,張丹楓身形驟起,在獸羣中一個盤旋,已抓住了一頭大鹿。百獸受驚,轟地一聲四散而逃,霎時走了個乾乾淨淨。
張丹楓舒了一口氣道:“好險,好險!一頓上等晚餐險些讓你一聲驚走,虧得我手腳夠快!”從腰間拔出一柄匕首,便欲向鹿頸斬落。
雲蕾失聲叫道:“你幹什麼?”飛身撲至,一劍擋開了匕首。
張丹楓不解地望了她一眼道:“當然是殺了它做晚餐嘍,小笨仙,走了這大半日了,難道你不餓嗎?”
雲蕾呆了一呆,果然覺肚中有些飢餓。她看了看那鹿,見那鹿嚇得身子簌簌直抖,一雙黑亮眼睛望着自己,一副可憐巴巴的神氣。不由起了惻隱之心,道:“這鹿是被你琴聲引來,也可算是你的半個知音,你怎忍心殺它?哼,你的心腸好硬!”
張丹楓不由哈哈大笑:“小笨仙,你的心柔慈得過頭了罷?那你平時在山上吃什麼?總不會真的餐風飲露罷?”雲蕾看了他一眼,小嘴一扁道:“五穀雜糧,蔬菜水果皆可充飢,爲何定要殺生?”
張丹楓忽然冷笑一聲道:“五穀雜糧難道救就是沒有生命的?他們也只不過是不能說不能動而已,難道他們就都該死?”
雲蕾窒了一窒,當真給他問住。張丹楓這些奇談怪論她以前是聞所未聞,這時乍一聽到,竟不知如何作答。只聽張丹楓又道:“你們這些修仙教派說什麼慈悲爲懷,不傷螻蟻之命,那爲何會和傲日神教廝拼了數百年?這數百年來你們殺的傲日教徒何止十萬?難道他們不是一個個鮮活的生命?!那時你們的慈悲心又到哪裡去了?”
雲蕾呆了一呆,忽然跳起來,叫道:“傲日神教乃是魔教,他們作惡多端,危害人間,自古正邪不兩立,我們殺他們是鋤魔衛道!”
原來這傲日神教是六百年前興起的一個教派,因其門下多爲旁門精怪,爲修仙教派所不齒,稱之爲魔教。雙方結仇已逾數百年,纏鬥不休,互有勝敗。尤其是六十年前的那一戰,雙方都是損失慘重。修仙教派的各派菁英幾乎在這一役中死傷殆盡。雲蕾 的兩個師叔也命喪在傲日教主的手下。而傲日神教損失了數千教衆,傲日教主本人也受了極重的內傷,率領殘餘的數百教衆自封閉與三界之外,不復再到人間。
雲蕾在山上時早就聽師父常常講起這段公案,在她心中早已把傲日神教和作惡多端,殘暴兇殘劃上了等號,對他們是切齒痛到了極點。這時忽聽張丹楓如此一說,隱隱有迴護傲日神教之意。不由氣塞胸臆,勃然發作!
張丹楓忽然哈哈狂笑:“哈,原來不傷螻蟻之命就是慈悲爲懷,而滅傲日神教就是鋤魔衛道,倒不知傲日神教做過什麼作奸犯科之事,才令你們人神共憤,欲除之而後快?”
雲蕾怔了一怔,道:“他們……他們……”她時常聽到就是仙魔兩派這幾場廝殺的慘烈,自己的幾位師叔是怎樣慘死在傲日神教之手,而這些魔教中人是如何的‘作惡多端’卻是鮮少聽師傅提起,被張丹楓這一問,不由有些張口結舌。怔了半晌,方道:“傲日神教的教衆大多是山精獸妖,非我族類。他們爲了修成什麼魔功,一次救會殺死數百人,並收取他們的魂魄,使他們永世不得超生,難道這還不算殘忍嗎?”
張丹楓冷冷一笑:“哦,他們吃人便就是作惡多端,那人類與人類的戰爭呢?爲了一家一姓的稱王稱霸,數千年來爭殺不息,哪一次戰爭過後,戰場上不是留下數萬亡魂?黃塵是今古,百骨亂蓬篙。一將功成萬骨枯。 在這漫無休止的戰爭中,無數徵人暴骨荒野,千萬家庭支離破碎……這樣的戰爭卻又何時真正的停止過?山精獸妖還都是爲了生存而吃人,而人不也是時時刻刻在宰殺動物嗎?煎炒烹炸,燒烤燉涮,乃至於生吞活剝,幾乎無所不用其極,難道這就不是殘忍了?”
雲蕾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奇談怪論,張大了口竟是無話可答。心中想道:“自人類的角度來說,異類殺人爲兇惡殘忍,可如站在獸類角度來說呢,人類只怕是更比獸類殘忍百倍吧!”雲蕾被他說的理屈詞窮,不由有些羞惱,跳起來叫道:“喂,你怎麼處處爲魔教說話?難道你是……你是魔教中人?!”
張丹楓似笑非笑望了她一眼道:“你看我像魔教中人嗎?”雲蕾望了他一眼,見他脣紅齒白,俊美不似凡品,脫口說道:“看上去你自然不是魔教中人啦,不過你爲何要替他們說話?”
張丹楓哈哈笑道:“衆生平等,我也只不過是就事論事而已。好啦,我們不要再爲這些無聊事爭論了,走了這大半日,我可是餓得很了,咱們還是先設法祭了五臟廟再說吧!”手一擡,放了那鹿自去逃生。
雲蕾見他肯聽自己的話放了那鹿,不由轉嗔爲喜,笑道:“你且在此等待,我去採些野果子來充飢。”
張丹楓眼見雲蕾的背影在山中冉冉而沒,不由嘆了一口氣。忽然拍了兩下掌,淡淡說道:“你們出來罷!”眼前一團濃霧散盡,現出兩個人來。這兩人一個銀髮紅衣,一個綠髮青衣。那銀髮紅衣 是一位嬌豔如火的少女,綠髮青衣的卻是一位相貌醜陋,冷漠如冰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