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視完了江堤已經中午了,林中丞時間安排的很緊,下午就要出發去松江了。
因此林潤臨時起意,要求將午飯安排在南山寺,不浪費時間去縣裡了。
這着實讓人有些措手不及,連巡撫帶隨員還有那麼多護衛轎伕三百多人,不提前做好準備,臨時根本伺候不過來。
不少看不慣趙二爺風光的官員,不由暗暗偷笑,心說這下你還不吃個癟?
卻見趙守正依然不慌不忙,跟巡撫大人談笑風生,淡定的不得了。
進去南山寺,他請巡撫大人先在後院香房用茶,何縣丞則引着巡撫的幕僚還有幾位高級隨員去偏房休息。至於其他隨員,只能在前院的東西兩配殿歇歇腳了。
打掃的乾乾淨淨的配殿中焚着香,設着坐席,桌上整齊擺放着一碟碟葡萄,柑橘等時鮮水果,還有襪底酥、萬三糕之類的風味點心。
九月天,中午頭還是燥熱的,差役便奉上了涼茶,水果也是用井水鎮過的。走了這半日的路,大家已是口乾舌燥飢腸轆轆,用過頓覺清涼舒爽,紛紛直呼過癮。
就連他們帶來的護衛轎伕,也在寺廟外臨時搭起的蘆棚中,每人一大碗奧竈面,一籠大包子,敗火的涼茶管夠,保準吃個肚皮溜圓。
見崑山縣安排的如此周到,居然在南山寺也有準備。那些想要看笑話的人們暗暗嘆氣,心說這趙守正是頭回當官嗎?怎麼周道的像個官場老手一樣?居然湯水不漏。
這到底是家學淵源還是文昌星下凡?天生他喵就是當官的料子啊。
其實趙二爺根本就沒過問這些瑣事。
可誰讓人家福氣多多咧?根本不用自己操心,吳承恩和何縣丞商量着就辦妥了。
兩人都經驗豐富,通過巡撫大人的行程推斷,估計可能會有這一出。便早做好了預案,命範大同帶人在縣公館製備酒席之外,還請雪浪法師來南山寺主持張羅齋飯。
這下果然就用上了。
可見有個好師爺,有個好副手是多麼的重要,不然趙二爺這時候得多狼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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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殿中,林巡撫重新梳洗乾淨,換上一身月白色的便袍,愈發顯得丰神俊美,不似凡間人物。
趙守正已經備好了一桌精緻的素齋。林潤的長隨特意吩咐過,午餐時不要讓別人作陪,因此堂中只有他一人。
“中丞一上午辛苦了,請用膳吧。”趙守正雙手奉上筷箸。
林潤敲敲打打一上午,還真有些飢腸轆轆,看着滿桌子色香俱全的菜餚,他不禁食指大動,卻擱下了筷子道:“令公子來了嗎?”
“來了,正在前頭陪着諸位大人。”趙守正忙答道。
“把他叫來一起吃嘛,本院對這位科學家仰慕已久了。”
“是。”
趙二爺趕緊到門口,想讓人將趙昊叫來,卻見門外伺候的是個六品的官員。
他不好意思指使人家,只好親自去叫兒子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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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中丞梳洗打扮的時間久了點兒,前院東配殿中早已開席了。
一羣官員幾杯酒下肚,又開始發騷了。不好好喝酒,非要行個酒令較量較量。
巡撫衙門的屬官是沒有正式編制的,要麼是巡撫大人從候補官員中臨時委任的,要麼是從各衙門借調過來的。
好比那田通判就是從松江府借調到巡撫衙門的。
對不得志的候補官員們來說,這是個鹹魚翻身的好機會。雖然沒有正式的官告,但若能得到巡撫大人的賞識,自然會有飛黃騰達的機會。
所以他們都暗中較着勁,就連在酒桌上也要爭個高下,比一比誰纔是中丞麾下的第一才子。
趙昊懶得跟這些貨套近乎,坐在角落自顧自吃起齋飯。
雪浪卻不放過他,親自在一旁幫他盛飯佈菜,殷勤問道:“施主,你看這素齋的味道,比大報恩寺如何?”
“嗯,差不多。”趙公子其實就吃過一次大報恩寺的素齋,早就忘了什麼味道了。
“那就不枉小僧,專門從寒山寺和重元寺請來的火頭僧,又親自到蘇州製備的食材了。”雪浪邀功完了,便原形畢露道:
“所謂吃人嘴短,你吃了我的齋飯,怎麼也得還我一首詩吧?”
“那我不吃了。”趙昊擱下筷子。這廝逮到自己就要詩詩詩,趙公子感覺自己都快被他榨乾了。
“那不行,你這不成白吃了嗎?”雪浪自然不依。
“你才白癡呢。”趙昊翻翻白眼。熊典史在寺外張羅那些巡撫護衛吃飯,沒工夫進來陪着趙公子,竟沒人替他幫這個纏人精扔出去。
他這一聲稍稍大了點,引得一衆官員紛紛望過來。
說來也巧,正輪到那田通判擔任司令官,見趙昊又在聒噪,他登時逮到報復的機會,便跳過下一個行令的官員,斥責趙昊道:
“那個八品的綠小子,酒令如軍令,你無故喧譁,當罰三大杯!”
又對持壺的小吏道:“快給他滿上。”
小吏可認得自家衙內,哪會聽個外人聒噪,只望向主陪的雪浪。
不錯,雪浪法師作爲在江南頗有知名度的人士,被請來幫着招呼客人。這東配殿中就是以他爲主陪的,可惜這賊禿一見到趙昊,就把自己的使命拋到腦後,只顧纏着他要詩去了。
“算了算了,他未成年,不能飲酒。”雪浪趕緊替趙昊解圍,然後順手上套道:“小僧看還是讓他行個酒令吧。”
“關你屁事?”趙昊翻翻白眼,也不知是罵雪浪還是田柏光,興許是一罵一雙吧。
“唉,你怎麼這麼說話。我是酒司令,酒桌上現在我最大,當然管得着你。”田柏光冷笑一聲道:
“你不想喝酒,那就把酒令接下去,不然就是擾了大夥兒的雅興!”
“不錯不錯。”一衆巡撫隨員自然都跟田伯光一個鼻孔出氣。
“趙施主,就不要再推辭了。你看我連酒令詩都不嫌了。”雪浪和尚可憐巴巴的望着趙昊。
“呸。”趙公子吐掉口中難嚼的麪筋,罵一聲,“什麼玩意兒啊。”
這才冷笑着看向那田柏光道:“怎麼個玩法?”
“行的是謎語詩,給你一樣事物,你得以它爲謎底做首詩……詩的韻腳也得是它。”那田柏光挑釁的看着趙昊道:“本司令給到你的是‘針’。”
“這個不好做……”衆賓客交頭接耳道:“既要編出謎語又要押韻,沒幾分急智做不出來。”
“做不出來就罰酒吧。”田柏光得意洋洋的看着趙昊。
“這有何難?”趙公子卻輕蔑的一笑,看着那頭小身瘦的田通判,朗聲誦道:
“頭尖身細白如銀,論秤沒有半毫分,眼睛長在屁股上,只認衣裳不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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