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敏這時候被嚇得不敢吱聲兒,一則是她雖然穿越帶來了21世紀的記憶,這具小身體卻始終只有三歲,出於本能的膽子小神經細條,經不得大的刺激;再則是事情忽然涉及到了紅樓夢裡的元妃娘娘,毓敏可就不敢再說話了。
現代人都是聰明機智的!豈敢比古人還笨?毓敏是擔心這個話題繼續下去,恐怕會禍害了可憐的珍珠丫頭,說不定還能讓自個兒也吃不了兜着走!
因爲紅樓夢裡正文雖然說的是元妃病薨,判詞裡卻是兇險萬分:“二十年來辯是非,榴花開處照宮闈。三春怎及初春景,虎〇相逢大夢歸。”
虎〇那裡紅樓夢各手抄本的字跡不同,有說虎兔相逢的,有說虎兕的。這個高難度技術問題毓敏完全搞不懂,也懶得去懂。但是石榴多子那是肯定沒爭議的,“榴花開處照宮闈”一句果然是兇殘無比,擱21世紀這也是惡毒誹謗中央領導啊,必須整頓思想、端正態度,重建三觀,限時整改、刪除,或封禁。
這一刻毓敏尚不知道不久前剛剛死去的北堂華妃娘娘恰好也是帶着一子一女一起死於可怕的時疫……其實,即便知道了這檔子事兒,她也沒辦法把這樁公案跟紅樓夢聯繫在一起,只因爲多年來看過的紅學文章都說元春姐姐就是曹雪芹的姐姐叫曹佳的,嫁給了某隻不出名的小郡王,那個纔是賈元春。毓敏對這個論斷習慣成了自然,一時也根本想不到更黑暗的地方去。
可是,她也不傻!
雖然一時被曹佳什麼的說法所誤,毓敏心裡頭卻也明白,“榴花宮闈”之說,可不敢在當今這個和諧雍正社會上胡亂唸叨着。本朝正值嚴打期間啊!我家那位腹黑邪魅狂狷的四大爺,嚴打各種社會怪現象的手段可毒辣了!惹不起啊惹不起!雖然甄嬛傳裡說甄嬛姐姐帶領着幾隻腹黑又聰明的邪惡藍精靈,合力一起鬥敗了憨厚老實的皇帝格格巫!但地球人都曉得那是開玩笑的!我四大爺威武霸氣!他老人家肯定是自殺死的,他老人家明明就是志願古穿今,找若曦奶奶去追求真愛了!他纔不可能先是戴上了綠帽子之後,再被老婆和妾侍下了慢毒活生生地氣死!
四大爺英明神武!你當粘杆處和血滴子是傻的嗎?梁羽生武俠裡頭的白泰官、呂四娘等等一干大俠,還不都是被我家允祥爺爺和李衛大人給被擺平了嘛。
所以毓敏果斷無語,不敢再說廢話,一度烈火燎原似的熱騰騰的八卦欲_望被莫大的恐懼不安之感,以及謹慎警惕之心,暫時給壓制下去了那麼一小會兒。
起碼在未來五年內,毓敏都不敢再聽人提起“宮闈”和“某妃”。因爲不只是賈元春的判詞兇惡無比,紅樓夢第五回裡警幻世界美少女歌舞組合集體合唱的那一首“恨無常”曲目,歌詞更加叫人毛骨悚然。
歌中唱道:“喜榮華正好,恨無常又到。眼睜睜,把萬事全拋。盪悠悠,芳魂銷耗。望家鄉,路遠山高。故向爹孃夢裡相尋告:兒命已入黃泉,天倫啊,須要退步抽身早!”
“盪悠悠,芳魂銷耗”這分明就是賜白綾!
毓敏心中不得不氣哼哼地暗讚道:“曹雪芹你夠狠!你牛筆!別人甄嬛傳好歹是換了新天地之後,掉頭批判舊社會。芹菜大大你敢寫時政,還敢公然明示我愛新覺羅家此刻正當着皇上的那位四大爺,賜了自個兒老婆白綾,尤其還是個多子多女的石榴老婆。你膩害!活該你刪改十遍都出不了版!”
當毓敏發愣的時候,當珍珠發飆嗔罵的時候,於媽卻並不在這間房裡,她跑到隔壁的小廚房裡整估着鐵皮熨斗去了。
因爲老王爺今兒個早上剛剛殯了天,怡府裡頭忽然間所有人都要披麻戴孝,各種忙亂不堪。可憐毓敏的爸爸才十八歲就已經成爲了當家四老爺,在嫡妻西林覺羅氏的陪伴下,各種應酬接待,各種答謝皇家親友團送到的及時慰問和致哀,忙到半夜,還得處置盛大喪事所需涉及的方方面面具體俗務。
老爺和太太自己也就分別只有個十八歲和十八歲半的稚嫩年紀,一時間手忙腳亂,哪裡還有功夫親自看顧着毓敏小格格。當毓敏聽旨意聽得暈倒過後,於媽便抱着她回到了於媽自個兒所居的小房間裡。
這個小房間毓敏以前還從沒來過,這個地方她倒也是曉得一些些兒大略的。概因於媽自己也有兒子在奶着,當已故的爺爺尚還在世的時候,他是個寬容兼愛的敦和君子,在江湖上素有“俠王”的美譽,自是不會苛待了像於媽這樣一個奶孃。府裡是分撥給了於媽一處乾淨整齊的小房間,方便她一邊奶着小格格,一邊奶着自己親生的娃。那就好比先帝康熙爺當年對待曹寅一家那樣的好!這也算得上是愛新覺羅皇帝家傳下來的一樁優秀傳統和美德。
所以府裡的管事跟於媽都是有做過應急預案的,倘若意外遭遇了突發之事兒,便會讓於媽把小格格帶回小房間裡去奶着。小格格身子嬌貴,衛生也講究得多,一應物件兒也比奶孃用的更加高大上很多很多,所以於媽抱着小格格回到屋裡之後,前腳跟後腳就有家僕和婆子們送來了小格格日常所用的小桌子小板凳兒,還有小褙子。
這個小褙子可就不是馬甲兒了,這是把孩子背在背上走路的時候用的一副兜帶,就好像馬鞍子馬肚帶似的,能把孩子穩穩地縛在背後,既不鬆,也不緊,裡頭還襯墊着小尿布和小枕頭,這小枕頭就有點好像後世的小靠枕了。這副褙子連帶着各色附件兒,那可是最好的五彩綢緞被高手工匠精心裁剪出來,又被若干女紅高手針織刺繡了許久,才造出了這麼兩套來。一套恰好在昨日拿去洗曬了,這一套卻在剛纔被毓敏吐奶給吐得溼潤了。
於媽便去了隔壁小廚房裡趕緊取了燒紅的木炭,拿着火鉗子一塊塊木炭挾到了鐵皮熨斗的內膽裡頭整整齊齊地擱着。火木炭齊備了,熨斗的溫度也起來了以後,就可以回來把小枕頭和小褙子上溼溼的水漬給熨幹了。
毓敏適才也就是趁着這麼個當口兒,跑去跟珍珠兩個單獨作了那樣一個類似於後世狗仔隊的秘密專訪。
卻不料珍珠姐姐發現毓敏吐出的不是奶,疑是蔘湯,當場就發作了大怒氣。
於媽趕緊地掂着手裡的熱熨斗,從廚房裡頭屁顛屁顛跑了出來,點頭哈腰的笑眯眯解釋說道:“姑娘好眼力!可不就是蔘湯嗎!格格適才不是暈迷不醒嗎?咱們怡府裡頭又有得是上好的老山參,這可是起死回生的好物兒,給格格用過幾匙之後,可不是立碼就醒轉來了嗎?”
毓敏楞楞的聽着,心裡頭隱隱覺得給昏迷中的三歲小娃娃硬灌了蔘湯,會不會不符合醫學常理。
這時候就聽見珍珠姑娘不住口一連聲兒的罵道:“你這殺千刀的老虔婆!你可知小孩子身子板兒弱,壓根兒受不得這樣大的補?!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呢?還是心裡頭灌多了洗腳水?!鬼迷了你的心竅!竟敢跟小主子身上胡亂下了猛藥?!”
這時候毓敏總算聽出來眼前這位珍珠姐姐還當真是個一心護着自己小主的可愛猛犬,只是性子過於燥烈了些,跋扈得有點好似紅樓夢裡頭晴雯姑娘那個範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