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一個人不可能每次每個方面都能獲取第一，”曹正軒就當沒注意到孟光明的情緒變化，“思妍受挫是必然的。而一旦受挫，你情緒上的變化又讓她捕捉到了，思妍的愧疚感和挫敗感就會增強。一旦次數增多，人就會破罐子破摔，如果沒有認開導的話。”
“真的就是這樣，曹老師，真的就是這樣，”孟光明再也控制不住情緒，“是我害了我女兒。我現在還記得，是七年級第二學期期末考試那一次，思妍因爲太過緊張而沒有發揮好，考了全市第十名，全校第二名，我把思妍痛罵一頓。”
“全市第十名已經是很好的成績了。”
“可我當時並不這麼認爲。我那時任縣長，甚至覺得這個成績和我的職務都不匹配。你看我有多麼可惡，多麼可惡！”
“我猜就那個時候思妍開始厭學吧。”
“應該是，但我當時並沒有注意到，加上這個時候我老婆也因爲女兒成績下滑強烈要求將思妍轉去橫弋縣就讀，而我死活又不肯，非常迫切的需要思妍考出好成績來證明我把女兒帶好了，偏偏……”
“偏偏思妍越來越差。”曹正軒接過話題道。
“是啊，所以後來我拗不過思妍媽媽，思妍就轉去橫弋三中讀了一個學年。”
“結果肯定事與願違對嗎？”
“哎，是思妍媽媽太過接受不了思妍的叛逆，又常常把工作上的情緒帶回家，所以母女倆幾乎天天吵架。我前面說了，思妍媽媽是比我還強勢的一個人，我當時又不瞭解這些，也就沒有關注思妍的狀態，等一年後，思妍媽媽主動說把思妍轉回陽江，思妍已經完全變了一個人了。”孟光明的心情變得越來越沉重。
“怪不得前面思妍說的好好的來我的實驗班，忽然又很擔心你們反對。尤其怕她媽媽反對！”
“對啊，這一年裡，做母親的給思妍心裡留下了很大的陰影。因爲每一次吵到最後，思妍媽媽採取的都是強制性的做法，總是思妍委屈地承受。”
“因爲思妍骨子裡是孝順的，所以她才屈從。”曹正軒分析道。
“對，包括後來回到陽江中學讀書，思妍的成績已經很差了，她完全沒有學習的興趣，而我還利用我的關係給她安排這樣那樣的一對一的輔導，思妍很不願意，卻也都接受。期末總是安排的滿滿的，寒暑假也沒有多少休息。”
“而你卻很期待這種輔導，以爲都一對一輔導了，基礎再差也能補上來，對嗎，孟書記？”
孟光明點頭。
“事實上，這樣的輔導，只能加重思妍精神上的負擔，對於學習幾乎沒有任何效果。我敢肯定就是這樣。”
“確實就是這樣。”孟光明道。
“所以，思妍只能是勉勉強強考上一中，您無論是因爲面子還是因爲其他原因卻還將女兒放在了課改班，便徹底鑄就了今天這個結局。”
“哎，高一這一年是很不平靜的一年。講起來老師們，包括退下來的校長，對我女兒都非常好，非常關照。”
“這麼說您對這些老師和校長都很感激是嗎？”曹正軒問道。
“難道不應該嗎，曹老師？班主任，任課老師，都非常關心我女兒的狀態，經常義務爲我女兒輔導，做我女兒的思想工作，來我家家訪都兩三次。就這幾天，因爲我女兒不願上學，他們都跑了好幾趟呢，偏偏思妍見都不願見他們。”
曹正軒搖頭道：“孟書記，如果說思妍今天的狀態，您付直接責任的話，那麼這些老師們，班主任，校長就付間接責任。他們未嘗不也是劊子手！從某種角度上講，思妍就是他們害的。”
“曹老師，你這麼說就太偏激了！”孟思妍提高分貝道。
“孟書記，您就沒有想過，這些人之所以這麼做完全是因爲您是縣長或縣委書記嗎？”曹正軒同樣提高了分貝，“一個剛剛上普通班的學生，放進課改班上課，比揠苗助長還可怕，他們搞教育的哪一個不清楚？我們不妨想一想，”曹正軒變得很激動，“對於思妍來說，每一天過得都是怎樣的生活？聽不懂，聽不懂，聽不懂，還是聽不懂！這已經夠煩了，結果還不斷有人來問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孟書記，思妍沒有瘋已經是您的幸運了！”
孟光明怔住。
“真的，我一點都不誇張。一個人每天都處於打擊的狀態，被表揚是一種打擊，被提問是一種打擊，被叫去談話也是一種打擊，能不發瘋嗎？”
“問題是我女兒思維是好的，反應能力也是好的，小學基礎還那麼紮實。”
“這些全都是那些混蛋老師們對您說的是不？託詞，這是他們蠱惑您的託詞！”曹正軒變得憤怒了。
“但我確實這麼認爲啊。”
“錯了，孟書記，我問您，節拍都跟不上了還能說思維好嗎？音準都卡不住還能說唱的悅耳嗎？真正負責任的老師就該這麼做：強烈要求您將思妍轉去平行班就讀，最多也就讀個重點班。但是沒有一個人這麼做！您說，這些人可惡不可惡？”
車內瞬間安靜下來，以至於車子的空調聲顯得很喧鬧。
過了好一會兒，孟光明伸手握住曹正軒的手，“曹老師，你今天給我上了最爲生動的一課。因爲遇見你，我相信，我這個本已走上了岔路的女兒，會重新走到人生的正道上來。謝謝你！”
“我剛纔不只是唐突，而是失態了。真的很抱歉。不過，我還有一個疑問，不知可不可以說。”曹正軒道。
“但說無妨。”
“前面您說您和夫人二十多年來都是吵吵鬧鬧過來的，總不至於你們戀愛結婚就這樣吧？我如果沒有猜錯，你們應該都在檢察院工作。請原諒一個心理諮詢師的好奇心。”
“可以理解。你們心理諮詢師這麼做，是要溯本求源。我們確實都在檢察院工作，但我們戀愛的時候是絕不可能吵吵鬧鬧的，否則就不會走到婚姻這一步。”
“那是什麼原因讓你們變得吵吵鬧鬧的過活呢？”
“因爲一起車禍。”
“一起車禍？”曹正軒愕然。
又是車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