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哇哇哇……”
幾聲啼哭之後,一個男娃出生在了一九九二年的冬季凌晨。
他的爸爸媽媽很開心的看着這個大胖小子,他的爺爺奶奶更是喜極而泣。
一家人喜樂融融,一天比一天過的更幸福。
因爲男娃是凌晨出生,所以他的爺爺給他起了一個名字,甲。
雖然聽着有些不倫不類的名字,但是甲並沒有過於牴觸這個名字,因爲是他最愛的爺爺給起的名字。
日光荏苒,歲月如梭。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轉眼間,甲已經上了小學。
九十年代的農村裡並沒有所謂正規的幼兒園,在甲第一次背上書包的時候,已經是小學一年級了。
第一天放學回家,甲高高興興的瘋跑着回家,跑過一個村莊,跑過一片田地,跑過一叢樹林。
直至跑過家門口的那個用土累積的高崗,他的爸爸媽媽都在門口等着他,直到甲跑到了他爸爸媽媽的懷裡,他們一起笑着,笑容很真實。
那一天的風特別的溫暖,那一天的人特別的慈祥,那一天的甲特別的幸福。
轉眼間,甲已經上了小學三年級。
甲有了一個弟弟,很巧的是,甲的村莊裡辦起了私企的幼兒園。
甲的小學離家裡挺遠,但是放學的路,剛好會經過那所幼兒園。
而每次甲放學,都會在那個幼兒園的門口等待着,因爲他的弟弟,如今就在這所幼兒園裡上學。
那一年的夏季,很是炎熱,大人們都忙着在田裡幹農活,家裡基本上沒人。
這一天的下午,甲例常的在幼兒園的門口等待着弟弟放學。
一會兒,只見弟弟揹着小書包,滿頭大汗的從幼兒園裡跑了出來。
“弟弟,你怎麼了?這麼熱嗎?”
“哥哥,你看這是什麼?”
弟弟打開了他的小小文具盒,裡面散落的裝着十幾顆旺仔小饅頭。
“你哪裡來的?”
“我剛剛玩遊戲搶板凳贏來的!”
弟弟雖然滿頭大汗,但是卻依然興奮不已。
兄弟兩人就這樣平分了那十幾顆小饅頭,跑着回家了。
後來,甲才知道,原來當時一班的小朋友都參與了遊戲,一幫小朋友圍繞着幾個板凳轉圈,直到老師喊停,小朋友們就去搶佔板凳,一直循環到最後小朋友遞減,板凳也遞減。
弟弟拼盡全力的去爭奪,最後得了第二名,老師獎勵給了他十幾顆小饅頭,還有一朵大紅花。
甲很爲他的弟弟自傲,同時也很疼愛他的弟弟。
那一天的風特別的涼快,那一天的人特別的可愛,那一天的甲特別的快樂。
同樣的那一年,只是夏季換作了冬季。
這一天,弟弟的幼兒園已經放假了,甲的小學還要上兩天課。
下午放學後,甲在幼兒園門外打聽了一下,才知道弟弟今天上午就已經放假了。
甲有些失落,獨自一人加快速度的跑回了家,準備找到弟弟,然後去村裡的東坑邊去玩。
可是,回到家後,自家院子的大門緊鎖着,甲在想着可能爸爸媽媽帶着弟弟串門去了,於是甲跑向了後院爺爺奶奶的家裡。
見到奶奶正在忙着做晚飯,爺爺則在堂屋裡看着那臺黑白電視,甲跑進了堂屋裡。
書包也沒有放下。
“爺爺,我爸媽呢?我弟弟呢?家裡怎麼鎖着門呢?”
爺爺關上了電視機,點上了一支菸,慈愛的出聲道:“你爸爸媽媽帶着你弟弟去石家莊了,可能得過完年才能回來。”
“啊?石家莊是哪裡?”
“很遠很遠的一座大城市。”
甲想了很久,終究還是哭了,他心裡有些恨自己的爸爸媽媽,恨他們不告訴自己一聲就離開了,他有些恨弟弟,恨當初爸媽給自己的愛,如今全都給了弟弟。
那一晚,甲吃的晚飯很少,整夜不眠。
直至到後半夜,甲想起來,還會默默的流淚。
一天兩天三天四天,甲開始適應了,開始習慣了,本來寒假是愉快的,可甲卻沒有出去和小夥伴們玩耍,整日將自己關在屋裡。
一捱就是一個春節,甲又長了一歲,爸爸媽媽和弟弟回來了。
甲開心的看着爸爸媽媽從大城市帶來的稀罕東西。
一個圓圓的綠色大瓶子,裡面裝滿了水,上面寫着雪碧兩個字。
一根根細長的紅色小軟條,上面寫着火腿腸。
這些東西,甲從來沒有見過,直到他的爸爸媽媽告訴他,這是可以喝的還有吃的。
甲這才瘋狂了似的喝着,吃着。
那一刻,他說這是這個世界上最好喝,最好吃的東西。
隨後,甲又翻看了諸多爸爸媽媽帶着弟弟在石家莊的照片,那時候,甲才知道,原來大城市是這麼的美好,這麼的漂亮。
那一天的風特別的溫馨,那一天的人特別的活潑,那一天的甲特別的感動。
轉眼間,甲已經要升小學五年級了。
可是甲學習很笨,只顧着貪玩,作業總是拖到最後才寫。
那一年玉米成熟的季節,家人吃過晚飯之後,依舊圍坐在院子裡,剝玉米。
甲也想去幫忙剝玉米,可是他的爸爸命令他去堂屋裡寫作業。
甲很害怕爸爸,於是乖乖的去寫作業。
可是諸多的算術題,甲都寫不上來答案,腦子用光了,也終究寫不出。
甲的爸爸在一旁看着他,從剛開始的生氣,逐漸憤怒了起來。
直至甲寫到一道簡單的乘法題,依舊沒有答上來之後,他的爸爸忍不住了,拿手用力的拍着桌子,滿臉的憤怒盡顯無遺。
甲嚇的有些想哭,可是他的爸爸不准他哭,於是甲又重新趴在桌上寫那些猶如天文數字的算數題。
爸爸的憤怒一直在延續,甲終於害怕的掉下了眼淚,可當他的爸爸看到他的眼淚之後,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擡腿一腳踢在了甲的腿上,甲大喊了一聲,疼痛感讓甲想要放聲痛哭,卻在面對着暴怒的爸爸,只好強忍着,眼淚啪啦啪啦的砸在桌上。
甲的爸爸生氣的轉身離開了,再也不願管他這個如笨蛋的兒子。
那一夜,甲躲在被窩裡哭了好久,以至於淚水都打溼了枕頭。
第二天清早,甲簡單的吃了一些早飯,背上書包,一瘸一拐的離開了家,去了學校。
那一天的風特別的刺骨,那一天的人特別的恐怖,那一天的甲特別的難過。
轉眼間,甲升了五年級。
他離開了那座伴他成長的小學,而是去了縣城裡的名校去上五年級。
本來聽從爸爸媽媽的意思,是讓甲繼續留在鄉下上學,但是甲的爺爺很固執的以爲,縣城裡的教育會更好,於是甲的爸爸媽媽湊了錢,將甲送到了縣城上學。
於是在開學的那一天,陌生開始充斥在了甲的心頭。
甲的家裡距離縣城有十多公里,剛巧同村的一位爺爺開着老年人摩托三輪,準備送他的孫子去縣城上學,和甲是同一座學校。
於是甲便扛着厚重的衣物和書包湊車去了縣城,而甲的媽媽則是騎着一輛借來的自行車,在後面追趕着甲坐着的那輛摩托三輪。
那一刻,甲的心情百感交集,不知是喜是憂,眼淚禁不住的掉落。
摩托三輪率先到達了縣城,到達了學校。
甲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大的學校,這麼多人,甲有些害怕,獨自一個人蜷縮在摩托三輪上。
這時有路過摩托三輪的許多新同學,當看到從鄉下來的甲的時候,都忍不住的挑釁,嘲笑。
甲只是蜷縮着身子,低着頭,不敢說話。
這一刻,甲很想念家裡,想念弟弟,他知道,在弟弟的心裡,自己是高大的。
那一天的風特別的寒冷,那一天的人特別的討厭,那一天的甲特別的無助。
堅持了不久的孤獨和無助後,甲等來了他的媽媽。
在見到媽媽的那一刻,他終於忍不住的跑進了媽媽的懷裡,痛哭流涕。
自此,甲就慢慢的開始習慣在縣城學校裡的日子。
慢慢的,他學會了很多,慢慢的,他也失去了很多。
他收穫了朋友,他失去了天真。
由於家庭條件不好,甲好像終於懂得了學習的重要性,那一年,他開始發奮圖強,成績持續上升,以至於下半學期,甲都拿到了獎學金。
甲的爸爸媽媽身在外地,也同樣爲他自豪。
時光總是不留情面,天真的離開,是長大的特殊標誌,甲並不習慣。
但這一切,他是沒有選擇的餘地,再多所謂的事情,在他的眼裡,只不過是一道道一閃而過的彩虹。
它有淺色,也有深色。它有你愛的顏色,也有你討厭的顏色。
漸漸的,甲懂得了,親情。
世間萬般的愛,也許只有家裡,那個避風港,可以給出最偉大的愛。
一段時間,一段想念。一次離別,一次記憶。
甲慢慢的長大了,他的認知裡有了萬紫千紅,有了人情冷暖。
他不再是往日那個傻傻的鄉下小子,他開始有了自己的理想,以及對世界的展望。
當他每次去到公共電話亭打一通長途電話的時候,他的想念也會化成淚水肆無忌憚的流下。
當他獨自睡在異鄉沒有歌謠沒有溫暖的牀鋪上時候,他的記憶也會化成老式電影慢慢播放。
甲真的長大了,他愛着他的爺爺奶奶,他愛着他的爸爸媽媽,他愛着他的弟弟。
他愛着他整個家庭,以及愛他的所有親人。
甲慢慢的學會了感性,慢慢的走遠了。
那一段時光的風是冷暖交加的,那一段時光裡的人是愛恨纏綿的,那一段時光裡的甲是淚中帶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