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情
“這件,這件,還有那件!都給我包起來!”許瑤瑤女王的氣勢所及,商場服裝專櫃的職員無不笑眯眯地按照她的吩咐打包裝盒。
看着殺得興起的小女人，顧曉樓又一次試圖喚醒許瑤瑤飄遠的理智，“瑤瑤，真的不用了，我不需要……”
被許瑤瑤一個充滿殺氣的眼神兒掃回來，顧曉樓很沒出息的咽回了後半句話，只得眼睜睜看着售貨的職員們麻利而快速地把許瑤瑤替她買好的衣裝裝好，又在許瑤瑤明顯的威逼下眼睜睜地看着她拿卡替自己付了帳。其實她真的不需要，可是，某些人爲她做的這一切，顧曉樓還是很感動的。
走出商場的時候許瑤瑤的鬱憤還沒有消盡，她義憤填胸手爪亂飛，嫵媚的桃花眼飛出的一把把小刀子幾乎可以扎死過往無辜的行人，“說你品味平庸穿着不入流？！她咋不去死呢她？！不入流，我倒要看看她有多入流！”
看着她氣鼓鼓的樣子，顧曉樓苦笑，掏出紙巾替她擦拭額間的汗珠，“這些都誰跟你說的？我都沒關係了，看你氣成這樣。再說，我當時不就還回去了嗎？你是沒看見她當時的臉色，要多難看有多難看，不過後來想想，我有點過分了。”
假好人……許瑤瑤白她一眼，“哪裡過分了？！你那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而且你說的那話纔不算什麼。當時要是我在，我估計她那臉就不用要了。”
顧曉樓挽着她在一家街邊咖啡小店坐下，搖搖頭笑得雲淡風輕，“沒有那麼誇張的，大家都是女人，女人何苦爲難女人？當時聽着是有點氣，但她也沒什麼惡意。”
許瑤瑤一聽這話，怒得一拍桌子，“沒惡意？！你是不是一定要等到男人被搶了才覺得別人對你有惡意！”說着直起蔥根狠狠地戳上顧曉樓那個不知道在想什麼的腦袋，“你呀，真是恐動高堂替你愁！”
顧曉樓沒好氣地白她一眼，“請不要杞人憂天以及亂用我的專業術語。”
提到這事，許瑤瑤纔想起來，“那秦淺最近怎麼樣？還是怪怪的？”
顧曉樓端着咖啡，淺淺抿了一口，她遲疑地看了看好朋友，她這個性子，要告訴她嗎？想起她剛剛磨刀霍霍的樣子，哎，還是算了。於是拖着腮幫子假裝開始回憶，“其實也談不上，他對我一直都是極好的，可以說呵護備至。可我自己卻總有種不真實的感覺，秦淺那樣的人，真的能夠屬於我嗎？有的時候會莫名其妙地害怕，現在的幸福都是自己給自己的……幻想。”
許瑤瑤震驚地放下杯子，“你爲什麼會這麼想？曉樓，秦淺是愛你的，他愛了你那麼久，等了你那麼久，怎麼會是幻想呢？”
說到這個心裡就沒來由的煩躁，顧曉樓抓抓頭髮，“不知道，我真不知道……”顧曉樓閉上眼睛，她是真的不知道。生活充滿了各種各樣的成分，怎麼可能永遠是風花雪月的甜蜜美滿。也許就是明天，也許就是下一秒，你不去找煩惱，煩惱就會突然來找你。
面前許瑤瑤還張着嘴在說什麼，可是顧曉樓已經突然一個字不想聽下去了，“瑤瑤，你先回去好不好，我想一個人在這靜靜。”
許瑤瑤遲疑不放心，但看着顧曉樓眉宇間顯而易見的清愁，她最終還是起身離開了。
走了好幾步回過頭，顧曉樓還是低着頭坐在那裡。許瑤瑤低頭從包包裡掏出電話，撥通。
“喂……她現在一個人在XX路，我剛剛離開不遠。嗯，衣服什麼的該買的都買了，可是，還是沒買來好心情。嗯……我看的出來，她心裡很浮躁很不安。你現在有時間過來嗎？我順便把卡還給你……嗯，好，一會兒見。”
掛了電話，許瑤瑤回頭望着顧曉樓有些蕭索的背影，心裡突然涌上一股不能言喻的憂傷。從小到大二十餘年，可是竟然真的有一天，我已不再是最懂得你的人。不過心裡還是欣慰的，那天她去張蒙公司，竟然就偶遇了“恰好”來找張蒙閒聊的陳緣。聽了他若無其事地講完那天秦淺公司發生了那一幕插曲，許瑤瑤立刻暴跳如雷。但事後在回想自己到底是爲什麼接了陳緣的卡的時候，許瑤瑤一下子就反應過來自己是被算計了。當時心裡就又是複雜又是鄙夷，一方面感動他對曉樓還真是關心，一方面又搞不懂，想借她的手買衣服直說就行了唄，還繞這麼大的圈子。
坐在離剛剛的咖啡店不遠的一家肯德基的窗前，看着黑衣黑髮的陳緣由遠及近穩步而來的身影，許瑤瑤脣角揚起一朵欣然的笑意。她突然有些羨慕自己的好朋友，似乎不管她處於什麼樣的情境之下，身邊都會有一個無怨無悔守護她的人。
在看到陳緣的時候，顧曉樓只是微微詫異.看着他從容的在自己面前坐下，黑色的風衣揚起又落下，衣袂翩然，清冷英俊。陳緣隨意點了杯咖啡，然後雙手交握隨意放在桌前，深邃沉暗的眼神落在顧曉樓的有些迷茫的眼底，“怎麼一個人坐在這裡呢？心情不好”
不問他爲什麼會找到這裡，剛剛許瑤瑤在用卡付賬的時候,顧曉樓看到她籤的是陳緣的名字。那一刻，什麼都已明白。於是此刻顧曉樓對他微笑，“我沒事，你……放心。”
我知道你一直在關心着我，可是我真的過得很好。除了在面對未來時會有些微的迷茫，總在面對眼前的一切美好時會微微覺得惆悵。但是，比起很多很多人來說，我已經擁有了足夠多。所以，你真的不用再擔心我。對於你，我想看到的，是你走進全新的屬於你自己的生活。
陳緣看着顧曉樓對自己淡淡的笑，微皺的眉頭越來越緊，伸手覆上她冰涼的手背，“到底怎麼了？是工作，還是秦淺？”
顧曉樓緩緩地搖頭，清麗的眼眸垂下來，長而柔的睫毛微微顫動。她似乎是在下什麼決心，於是隔了很久很久，她才低低地說出近日沉甸甸壓在心裡的話，“自從那一天，我在秦淺那裡看到了莫蘭。雖然表面上沒表現出什麼，可是在我心裡，從那一刻起，就開始覺得，那樣的女子，才應該是站在秦淺身邊的女子。其實，不只是秦淺，還有你。”顧曉樓擡起頭，細細地凝看着眼前清冷出衆的陳緣，“你也是一樣，我一直覺得你們永遠不會變，一直都會像在學校那樣，他是溫柔俊秀的學長，你是清冷孤傲的少年。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再一眨眼，你們都已經遠離了校園，開始在各自的領域都擁有了傲人的成績，你們的世界開始漸漸地打開，你們身邊開始充斥着各種各樣的精彩複雜的人和事，只留下我……我還是我，還是那個懵懵懂懂迷迷糊糊的我，那個平凡的我。而這樣平凡的我，正在一天天的不知道，秦淺爲什麼會愛我。而他對我的這份愛，又會持續多久。”
她說的斷斷續續，也有些語無倫次，可是陳緣卻聽懂了，他異常平靜地注視着顧曉樓黯然神傷的面容很久，然後輕不可聞地嘆了口氣，“我真的沒想到，我想秦淺也一定沒有想到，不知不覺間，你竟已經這麼成熟了。”看着她擡起頭，陳緣暖暖的笑容充滿了顧曉樓不能看懂的憐惜，“曉樓，你說你不知道秦淺爲什麼會愛你，那我倒想問問你，你又爲什麼愛他？”
顧曉樓微微愕然，這個問題，她還真的沒想過，她只記得，當年秦淺離開之後，她的世界裡崩塌一般的孤寂，然後就在漫無天地的寂寞和等待裡，確定了她對那個人的心意。
看着她微蹙的眉頭，陳緣的目光溫柔沉靜，“你當初也曾那樣真誠地說你愛過我，可是在我學着接受並且開始漸漸愛你之後，你卻在某一天突然哭着告訴我，你對我並不是真的愛，而你決定爲你真正愛的人守候。所以我一直都認爲，你對你們的愛情是有把握和信心的，可是既然如此，你又爲什麼會說出剛剛那樣的話？”
顧曉樓閉上眼睛，側着頭輕輕咬着嘴脣，似乎是在剋制什麼，“那天，我去他公司找他，本來是想去看看他給他一個驚喜。但走在他們公司門口，卻看到他和莫蘭一起從裡面走出來。他們沒有看到我，我站在原地看着他們的背影遠去，儷影成雙言笑晏晏。那時我傻傻地看着他們一起上了一輛車離開，鬼使神差的，我竟然跟了上去。”顧曉樓說到這裡苦笑了一下，“真是沒想到，我竟然有一天會做跟蹤這種不入流的事。”
陳緣面色不改，“然後呢？”
“然後他們一起進了一家商場，兩人神情愉悅地相談甚歡，可能是在聊生意上的事，也可能是在說別的什麼。我看見秦淺笑得好高興，然後他們一起買了很多東西，都是很日常的東西。秦淺並沒有把那些東西帶回來，所以應該是陪莫蘭買的。他那麼忙的人……我原本以爲，只有我纔會有那種特權，沒想到，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別人，竟然也是同等的待遇。”
陳緣看她說到這兒已經是微微紅了眼眶，心裡便有點很不是滋味，“後來呢？你問他了嗎？”
“沒有，”顧曉樓搖搖頭，眼神黯淡，“有什麼好問的呢，人家又不是去賓館開房什麼的，只不過逛了個商場，我那樣一問，又算什麼呢？那天看着他們走在一起，秦淺溫潤如水，莫蘭精緻美麗，舉手投足間都是風情。她說的沒錯，這哪裡是我這種小丫頭可以比的，那天我之所以那麼有底氣是因爲秦淺他現在還愛我，若有一天……那我，便什麼也不是。”
陳緣想了想，深沉的眼神從顧曉樓身上滑過，看了她半晌，聲音輕柔，“你喜歡變成那個樣子？”
“嗯？”顧曉樓訝然。
一天的折騰下來，在回去的車上，顧曉樓已經累得快要散架。她看着右手邊後視鏡裡那個陌生的影子，側過身很遲疑地又一次囁喏，“陳緣，這還是我嗎？”
陳緣開着車，聞言又一次轉過頭很認真地回答：“是你。”
顧曉樓又把身子側回來，扭過頭看着鏡子裡那個熟悉又陌生的影子，原本長長的黑色直髮變成了波浪般的大卷發，海藻一般地披散下來，原本清秀舒服的眉眼此時被這頭髮這麼一襯竟添了幾分嫵媚，再加上下午許瑤瑤毒辣的眼光挑選出來的衣服搭配上。用顧曉樓自己的話，現在她這個樣子應該就叫做風情。可是，當看到自己真正變成了這個樣子，顧曉樓又一種無以名狀地自厭感油然而生。眼前的這個人，美則美矣，可她爲什麼就是覺得這個人並不是她自己呢？
車停到樓下，顧曉樓解開安全帶，準備下車的時候陳緣拉住她。
“嗯？”顧曉樓回頭。
陳緣飽含深意地看着她，含笑點頭，“你看起來很美，但願你來我公司之後不會給那兒我弄出什麼辦公室糾紛。”看着她明顯的小小侷促羞澀，陳緣從從衣兜裡拿出她的手機遞過去，“下午你做頭髮的時候，秦淺打電話過來，我看他打了好幾遍，然後我就接了。”
顧曉樓愣愣地看着自己剛剛因爲換衣服而沒有注意的手機，不安感從心裡一直蔓延道臉上，“然……然後呢？”
陳緣淡淡道：“他問：‘怎麼是你？’我說：‘是我。’他又說：‘顧曉樓呢？’我說：‘在做頭髮。’然後他很久都沒說話，最後說了個‘再見’就掛了。”
心裡冰涼的不良預感油然而生，秦淺從來沒有連名帶姓的叫過她的名字，人前人後都是溫柔清雅如沐春風地喚她——‘曉樓’。顧曉樓徹底愣在當場，連下車的勇氣都沒有了。
陳緣淡淡地笑了下，然後把後座上她的幾個袋子遞給她，“上去吧，記得休息兩天，到我公司報到。”也可以txt全集下載到本地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