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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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還是週末,顧曉樓一大早就約了許瑤瑤去了距X市兩小時車程的雲州。許瑤瑤本來週末都是要睡懶覺的,可是顧曉現在的情形她是知道的,實在不放心她一個人,於是就破例起了個大早,陪着她一起坐上了通往雲州的長途車。

清橋所在的臨風市是個海濱城市,城在海上,海在城中。雲州雖然和臨風相鄰,卻遠離海濱,依境內的長雲山而建,是個精緻的山城。雲州雖經濟不如臨風發達,卻因居民多信奉佛法,雲山中多藏千年古寺而享譽遠近。顧曉樓的外婆是舊時代過來的人,自小就篤信佛法。顧曉樓在她身邊長大,耳濡目染,雖然不像她那般如癡如醉,卻也覺得那些確實能給人某些心靈的慰藉。車上顧曉樓的話很少,只是靜靜地看着窗外的景色,神色平靜。許瑤瑤在一邊看着,想起她昨夜傷心的樣子,想說什麼也說不出來,只是一路上握着她的手,一直到雲州。

一下車顧曉樓就被眼前的景緻吸引,都說雲州佛光普照,景緻如畫,今日一見,果真名不虛傳。不像臨風那麼炎熱,雲州地處長雲山深處,氣候偏涼,此時已是秋天,雖還是青葉翩翩,蒼林如畫,但也有落曳滿地,古木參天。天是純淨的湛藍,顧曉樓仰着頭,看着那樹林掩映外的空無澄澈,這種藍,怕是連最最溫潤的海藍寶也比不了。陰霾的心情被眼前的空無驅散,顧曉樓終於露出了一抹笑容。問過路人,顧曉樓拉起許瑤瑤的手,沿着汽車站旁蜿蜒的山道,開始向雲山最有名的梵天寺進發。

連綿的山道一直伸向雲山深處,彷彿看不到盡頭。兩人拾階而上,在雲山的最頂層千年古剎,靜靜地候她們而在,在一路攀爬的過程中,有一種敬畏,如影隨行。等她們終於爬到的時候,日頭已經老高了,兩個女孩子氣喘吁吁地坐在梵天寺外的石凳上,咕咚咕咚的大口喝着水。

休息了會兒,顧曉樓拉着許瑤瑤進去,許瑤瑤卻笑着頭:“我就不進去了,你肯定有很多話要對菩薩說,快進去吧!我就坐這兒等你。”

顧曉樓點頭,把隨身的包交給許瑤瑤,一個人走進了禪寺。因爲這時候並不是旅遊旺季,梵天寺裡的人很少,從門口走到大雄寶殿,顧曉樓幾乎都沒見着幾個人,只是有幾個小和尚拿着水壺在給寺內的花草澆水。

深山掩映的千年古寺,曲徑通幽之處,是紅磚碧瓦的禪房,山光與羣鳥相悅,請泉濯洗着凡塵的人心……顧曉樓看着的脣邊染着一抹清透的笑容,山中歲月容易過,世上繁華已千年。山裡的時光雖不免清苦孤獨,可畢竟有花鳥蟬鳴相伴,比起外面的紛繁喧嚷,也許真的要幸福的多。

在大雄寶殿門外站下,顧曉樓看着眼前笑容可掬金光閃閃的佛祖,有了一絲的遲疑。她並不是虔誠的佛教信徒,也沒有什麼偉大的善念,現在滿心都是小女兒的情思,因着一時的迷惘回想起童年時外婆安寧的撫慰纔會來到這裡,她這樣進去會不會是對佛門古剎的褻瀆?

正遲疑間,顧曉樓忽然聽到裡面有位老者的聲音:“小姑娘,既然來了,就請到裡間一見。”

顧曉樓被這聲音嚇了一小跳,下意識地轉身就想跑,可是又覺得怪怪的,她又沒做賊幹嘛要跑?於是定了一下,理了理額間的髮絲,便邁過門檻往裡走去。

殿內金碧輝煌的佛龕旁邊,竟坐着一位穿着僧衣的老和尚在閉目養神,顧曉樓一驚,這麼大個人,剛纔她在殿外竟然沒有看到。細細端詳他的僧衣,顧曉樓暗暗想,怎麼跟電視上演的不一樣,不過光頭倒是差不多,就是不知道上面有沒有九個戒點香疤。

想歸想,不過這麼詭異的氣氛,她當然不敢開口說話。寂靜了一會兒,那老和尚緩緩卻睜開了眼睛,顧曉樓不自覺的往後退了幾步。

老和尚搖頭笑道:“小姑娘不用害怕,那邊有軟墊,你自己去取來坐吧。”

看他和藹可親的樣子,不像是壞人,顧曉樓暗暗覺得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暗自好笑了一下,取來軟墊坐在了一旁。

老和尚看着眼前青春正茂的小姑娘,他雖在寺中呆了幾十年,可梵天寺香火旺盛,香客衆多,他常年在此,也算是閱盡了人間百態,看着小姑娘花樣年華,萬般玲瓏,心裡的那點心思都寫臉上了,會心一笑,還是問道:“你來寺裡是要祈福,問事,還是算卦呢?”

顧曉樓一愣,明顯也不知道自己是來幹嘛的,只是昨夜萬般傷心之際,卻突然想起了小時候外婆慈愛安寧的舊影。外公在媽媽很小的時候就早逝了,儘管那時世態艱難,可外婆還是拒絕了很多人好心的牽線,獨自帶着年幼的女兒艱難度日。在媽媽的記憶裡,外婆的一生就是在青燈泥塑和外公老照片的陪伴下度過的。她身上有很多屬於那個時代女子的品德,善良,隱忍,堅貞,執着。小時候的顧曉樓並不能懂這些,可是稍稍長大一點之後,她就似懂非懂的明白了外婆爲什麼會甘願守候那一生的孤寂。

你若離開,我便衰敗。縱然此生不能執手走過,可是我依舊願意用我這一生的時光,承載着你我的愛情繼續走下去,直到有一天,你我重聚。

顧曉樓從回憶裡抽身出來,對着老和尚淡笑道:“不知道,也許,我只是來找尋一種安寧。”老和尚看着眼前笑容柔和的女孩子,正午的陽光照進寺內,在女孩子年少的臉龐上投下漸變的光影,老和尚遞給她兩瓣月牙狀的木板,對她說:“既然來了,就問問吧!你拿着這兩塊木片,跪在那裡面向佛祖,告訴他你的名字,多大了,要問什麼事。”

顧曉樓遲疑着接過,看着手中斑駁的木片,然後擡頭。堂上佛祖笑容慈愛,似是能包容世間所有的一切,顧曉樓把木片置於掌心,雙手合十,緩緩閉上眼睛,心中喃喃:

“顧曉樓,今年二十歲,”想問什麼事,顧曉樓心裡猶豫,她想問什麼事?問陳緣會不會愛上她?問她和陳緣的結局,不知道,心中卻緩緩浮出一句,“佛祖,你能不能告訴我,我與他到最後,能否還是這般美好的世間情意?不怨懟,不遺憾,不嗔,不癡的世間情意?”

顧曉樓睜開眼睛,望向堂上佛祖笑容雍容,此時老和尚對她說:“你把兩個木片扔到地上,要是一正一反,就說明佛祖答應替你算,你就去佛龕前取一枝籤來。”

顧曉樓將木片扔到地上,剛好是一正一反,這就是佛祖答應了嗎?走到佛龕前取了木桶裡的一隻籤,顧曉樓拿下一看“葵醜,五十七”,看不懂,顧曉樓拿着竹籤遞給老和尚,“師傅,你能幫我看看嗎?”

老和尚含笑接過一看籤文,良久不語。顧曉樓心裡忐忑:“師傅,這卦上說什麼?”老和尚擡頭問她:“你這籤,是問情嗎?”

顧曉樓默默點頭,擡頭接着問:“怎麼?這卦象……”

老和尚沉吟道:“按卦象上看,一波三折到最後,無可奈何莫強求。”

顧曉樓心裡一痛,一波三折?無可奈何?難道冥冥之中,早有天意註定了嗎?心裡難受,沒有再接着問下去。

老和尚卻突然擡頭,看着她的眼神裡光亮莫名,“不過,這卦象上看,這奎醜預示着境遇波折,可是後面這個五十七,卻大有峰迴路轉之意。”

顧曉樓猛地擡頭,“峰迴路轉?”

老和尚含笑點頭:“嗯,卦文解來就是,你的這段感情雖然一路走得山重水複,可一朝驀然回首,終將柳暗花明。”

顧曉樓終於從寺裡出來的時候,已經是三個小時以後,許瑤瑤早等的口乾舌燥,看見她終於出來了,不免大喜過望,急忙跑過去:“你怎麼纔出來?怎麼樣?”

顧曉樓微笑着看着她:“裡面的環境很清幽,有一個老和尚人很好。”

許瑤瑤拍她一下,怒道:“誰問你風景和和尚了?我是問你有沒有找人算卦?我聽人說這裡的和尚算卦很靈的!”

顧曉樓眼神亮了一下,拉住許瑤瑤問道:“很靈嗎?真的假的?”

許瑤瑤點頭,“那你就是算了?人家怎麼說?”

顧曉樓看着遠處層疊的羣山,目光悠遠,輕輕說:“模棱兩可的,我最後也沒聽懂是什麼意思。不過,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也許,我心中早已有了結局。這次來也只是爲了讓它變得更堅定些罷了。“

許瑤瑤看着她眼神中透出的堅定,有一個念頭閃過,她遲疑着開口:“傻丫頭,你該不會是想……“許瑤瑤不能忍受最好的朋友這麼犯傻,緊緊抓住顧曉樓的手臂急道:”曉樓,你別傻了?從開始到現在,我不信你不知道這是多麼深的感情!”

這會兒已是下午,陽光已經不那麼刺眼,顧曉樓往前走了幾步,回頭微笑着正在爲自己着急的小女人,語氣輕柔卻堅定地說:

“你說的對,這些我都明白。可是人活一世,能夠遇見多少感情,我今年二十歲,才真正知道愛上一個人是什麼滋味。這世上有些感情註定要失去,有些感情註定不會有好結果。可是,愛一個人不一定要擁有他,但擁有一個人,一定要去好好愛他,我不會輕言放棄,否則對不起自己。”

許瑤瑤聞言驚怔,一時間竟不知說什麼好。顧曉樓看着太陽隱隱地有落下的勢頭,回頭問許瑤瑤:“瑤瑤,這裡好美,今晚我們不回去了好不好?我們在山下小鎮住一晚。”

“你瘋了?!明天上課啊!”

“哎呀!請一天假就好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