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半夜,祖公略陪着皇上秉燭夜談,無非是國事朝政靖邊旱情,皇上特許他坐着說話,隔着一張桌子,他幾番望見皇上那張臉,心情便莫名的激動,彷彿被拐賣了幾十年的孩子突然找到了親生父親。
內監於皇上身邊侍立,恭謹而站,紋絲不動猶如泥雕木塑之人。
虞起也被看座,他心下頗爲得意,精心算計,一點紕漏都未出,果然把祖公略引來,完成了皇上的心願,他沒料到的是來了夥不速之客闖入了天字一號房,差點害善寶三人送命,虞起心知肚明那夥人是衝着皇上去的,只不過皇上把天字一號房讓給了善寶三個姑娘。
瞅了個談話的空子,虞起把心裡所想坦言出來,因祖公略是雷公鎮本地人,是以他請教祖公略這些刺客會是什麼來路。
沒有十足把握的事祖公略不想說,但長青山仙人洞裡藏有大量兵器,一直讓他耿耿於懷,如今皇上就在眼前,他小心翼翼的措辭道:“說來那些個刺客我並不認識一個,會不會是下山打劫的山匪呢。”
沒等說出下言,皇上便贊同的頷首道:“朕是微服出巡,即使那些個刺客是衝着朕來的,也是把朕當做普通商賈罷了。”
虞起有疑慮,見皇上如此樂觀,他將話嚥了下去。
祖公略也有疑慮,他與虞起懷疑的是同一個人,不便直言,曲徑通幽道:“草民曾在長青山仙人洞發現大量的兵器,卻不知是哪個山匪私藏的。”
皇上口中極輕的噝了聲,劍眉擰起,若有所思,良久方帶着幾分怒氣道:“即便是山匪,打家劫舍已經是十惡不赦,私藏兵器按律當滅九族。”
話出口覺着不妥,因他懷疑之人亦是陵王,滅了陵王的九族。他豈不是在列,換了話題道:“狀元郎已經封爲鎮北候,再不是草民。”
祖公略一怔,忽然意識到自己方纔話有錯誤。忙道:“臣,一時忘了。”
皇上擺擺手示意不妨事,又道:“丞相說給你個閒職,朕看你也別閒着了,自古忠孝不能兩全。朕希望你舍孝盡忠,這並非是朕自私,你盡忠的不單單是朕還有天下蒼生,男兒大丈夫文武全才卻虛度年華,這就是暴殄天物,另外長青山匪患猖獗,竟有人私藏兵器,實屬謀逆,這你也有責任,畢竟你人在長青山。”
祖公略忙站起。屈身道:“臣知罪。”
皇上指着對面示意他坐下,然後藹然道:“既然知罪,那就將功折罪。”
說完臉色突轉,肅然喊過內監:“傳朕口諭,祖公略敕封鎮北候,食邑一縣,掌軍事領軍印,並敕造鎮北候府。”
身邊的內監躬身領了聖諭,只等明日往祖家並衙署宣召。
祖公略早已起身拜了下去。
皇上離了位子來到他面前,雙手托起。含笑凝視着比他高半個頭的祖公略道:“鎮北候千萬不要辜負朕的一番苦心,山匪不足爲慮,足以讓朕焦慮的是私藏兵器之人,朕曾賜你蟠龍槍。當時還說蟠龍槍即是尚方寶劍,上,可斬王公,下,可斬刁民,是以你要記住。無論是誰,倘或謀逆,殺無赦。”
皇上的眼中透着森森冷意,祖公略心頭微微一凜,曉得皇上意指陵王,鄭重點頭:“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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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半夜,祖公略陪着善寶說話,無非是他去了哪裡做了什麼爲何突然出現等等。
去了哪裡?祖公略道是天雲寨。
做了什麼?祖公略道是爲父報仇。
爲何突然出現,是他來客棧尋箇舊識,所謂舊識就是宰相虞起,然後聽見善寶的喊,破窗而入救了她。
善寶突然道:“等等,你說你去天雲寨報仇,難道你是去殺胡海蛟?”
祖公略笑着默認。
善寶臉色煞白:“胡海蛟死了?”
她覺得按祖公略的功夫胡海蛟一準不敵。
祖公略搖頭:“沒有,我放了他一條生路。”
善寶身子一軟,撫摸心口道:“嚇死我了。”
祖公略眉頭蹙起:“你很在乎他?”
善寶吸吸鼻子以拖延時間,自察失態,尋了個由頭道:“二虎相搏,我是怕你受傷。”
祖公略豈能信她,卻也沒有過多追問,倒是把話引到她身上:“說,爲何住客棧?”
善寶定定的看他,看了半晌,斟酌下膽怯的道:“你爹,他能走了,我怕……”
沒有說完整的後半段祖公略已然洞悉,且明白她差不多是想逃,心頭微痛,憐惜的看着善寶,悄聲道:“不怕,我在你什麼都不用怕。”
善寶眼中起了霧氣,看了看他,突然把頭叩在桌子上,肩膀一動一動,無聲的哭了。
祖公略伸出手去,卻停在半空,幾番握拳幾番鬆開,一副無措的樣子,最後輕輕拍了拍善寶後背以做安慰。
之後,牀上的李青昭夢囈幾句,錦瑟也歪在牀的角落睡着,油燈即將燃盡,天光已經微亮。
善寶業已伏在桌子上睡着,眼角有淚,嘴角有笑。
祖公略巍巍然坐在她身邊,像欣賞一幅畫似的看着她,看到天光大亮。
天亮後善寶隨着祖公略回到祖家大院,沒等祖百壽找她詢問爲何夜不歸宿,內監過來宣旨,祖公略被封鎮北候。
整個祖家大院如同被誰丟了顆悶炮,憋着憋着,突然響了,所有人歡呼雀躍,最高興的還是文婉儀,房裡的丫頭逐個給她道喜,口尊侯爺夫人。
文婉儀樂得合不攏嘴,卻聽芬芳說善寶昨晚夜不歸宿,今早與祖公略一起回的府。
芬芳還特別道:“小姐,若不整治下這個賤人,你這侯爺夫人的地位不保呢。”
文婉儀一拍炕幾,怒道:“饒是皇親國戚,但凡威脅到我的地位,誰都甭想僥倖活過百年。”
皇親國戚影射的是禧安郡主,善寶還比較含蓄,那個禧安郡主竟然明目張膽的要同她搶奪丈夫,實乃可恨至極。
眼下最重要的不是整治別人,而是趕緊整裝迎接祖公略回府。
她這裡忙活起來,祖公略先過去給祖百壽請安,然後回到自己房裡,侯府沒有建造好,他只能住在祖家大院。
猛子過來問:“二少爺,不不,該稱您爲侯爺,之前您說的事,還算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