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夫人?欣兒,心中起了幾分疑惑,才分離不久,怎會讓人送來紙箋?擱下筆,接過一看,頓時從凳椅上站了起來,在掌櫃還來不及反應之時,莊主的身影已消失在了門口。
匆忙趕回淅然山莊,曲廊裡是阮七決飛奔的身影,嚴肅的神情嚇得下人們呼吸都變得小心起來。
初塵居里,侍婢守在門口,見到莊主突然出現,盈了盈身子,“見過莊主。”
“夫人呢?”雙門緊閉,侍婢神色不慌的守在這裡,並無絲毫異常。
侍婢說:“五夫人說她要小睡一會兒,吩咐奴婢不得打擾。”
凌冽的眼光瞬時一擰,轟然的推開房門,室中物品什麼都在,惟獨不見有蘇苡欣的身影,隨着他進來的侍婢嚇了一跳,驚恐的跪在地上,“奴婢該死。”
緊緊的握着手中的紙箋,阮七決聲音變得冰冷無比,“你在門口守了多久?”
侍婢顫抖着聲音應道:“大概一盞茶的時間。”
甩袖而去,阮七決踏上了蘇苡欣離開的方向,後門處,僕從見到莊主突然出現,也嚇了一跳,立即躬身聽聞吩咐。
“你讓五夫人從這裡離開了嗎?”大門有人守着,自己亦有吩咐不得讓她出去,離開的機會,也只有這裡了。
僕從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奴才沒見到五夫人出去。”
“你一直呆在這裡沒有離開過?”
僕從跪在地上,磕着頭,“奴才不久去幫着修養花草的忠伯擡了擡水。”
衝出了門,這是條安靜的小巷,但大街上的繁華之聲,依舊會傳入耳中,離開不久,應該走不遠的,欣兒,你爲什麼要離開我?
喧譁的街道上,出現了一抹焦急的身影,他眼神凌厲的四處張望,尋找着那一襲熟悉的身影,欣兒,你在哪兒?
蘇苡欣見到那焦急的身影時,立即閃躲到了一邊,彷彿能聽到他內心的呼喊,阮七決,爲何我們那樣的相遇,卻要這樣的開始?可一切皆不可能重來,都不可回到原點,所有一切,就讓時間來幫着忘卻,幫着沖淡吧。
透過流水人羣,看着阮七決尋找自己時的慌亂,手中,是自己寫給他的紙箋,緊緊的握着手中的桃木篦梳,淚水早已漫過眼簾,毅然的轉過身子,一襲倩影消失在他可見到的視線,回想過往的點點滴滴,薄脣輕起,喃喃自念,“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腦海裡一片停滯,待蘇苡欣有反應時,天邊的夕陽已始下滑,回眸一看,出城應是許久了。
臨近傍晚時,她到了自己最終的目的地,望着高高的門榻輕嘆,少頃跨了過去。
一掃地的沙尼忙放下掃地之物,迎了上來,“這位施主,您是來進香的嗎?”女子憔悴的模樣不禁讓她嚇了一條,然而她眼裡幾乎至無的淡然又將她渲染得超凡脫俗。
“請問您師父在嗎?信女蘇苡欣前來拜見。”
沙尼行了一佛禮,隨即言道:“施主請稍等,小尼這就去通傳。”少頃後,沙尼回來了,說:“施主,師太有請。”
這是洛州城外的一間小尼庵,她的人生從始至終,都該在此平淡,青燈古佛,梵音相伴。
沙尼領着蘇苡欣來到一間禪室之中,她躬身離去,餘下蘇苡欣面對着正合眸捻佛珠的老尼,她久不言語,蘇苡欣行了一佛禮,“信女見過師太。”
師太緩緩的睜開了眼,望着眼前有些狼狽的女子,她的眉宇之間,聚集了太多的無可奈何與苦惱,眼中透露的哀傷猶如千千鬱結,解之不開,釋之不然,不由得一聲嘆息,“阿彌陀佛!”
蘇苡欣叩拜在地,言道:“弟子誠心皈依我佛,望師太成全。”
師太起身來到她的面前,伸手將蘇苡欣扶起,問:“洛洲城名寺古庵衆多,施主爲何選擇貧尼這間小庵呢?”
“弟子只求一清心之所,可鑽研佛學,與庵大庵小之事無關。”真的沒有私心麼,對,沒有私心。
師太又道:“你可無父、母?”
蘇苡欣答:“無。”眸光裡淡若止水,然卻幾縷哀漠懸浮。
師太問:“你可無夫、子?”
蘇苡欣猶豫着少頃,仍在師太認爲的正常情況之下道一個苦澀的字眼,“無。”
“阿彌陀佛。”師太偏過身子,走到門檻處,言道:“許多施主都會因着一時的衝動,出家爲尼,貧尼許施主三日時間,這三日,可讓施主好生考慮,人生人死,人死人生,這其中經歷的遭遇都叫劫數,阿彌陀佛,望施主好自爲之。”
師太喚來一沙尼,吩咐她將蘇苡欣安置在另一間禪房之內,一日已過,蘇苡欣考慮的事情,總是一片迷茫不知方向,兩日將近,卻又在翌日午後發生了變故,她——突然暈倒了。
蘇苡欣睜開眼睛,見到一個大夫模樣的人提着診箱走出禪室的背影,看着牀邊站立之人,輕喚,“師太。”
“唉——。”又是一重沉沉的嘆息聲,師太言道:“施主爲怨念所困,您的心依舊在紅塵中徘徊不定,若執意出家,會擾亂命運給您的安排,請放寬心罷,菩薩會給您指引的。”
坐起了身,冰腦一陣眩暈,斂下眼去,蘇苡欣說:“師太是在拒絕弟子的請求麼?”
師太輕輕的搖了搖頭,“並非貧尼拒絕,而是天意如此,施主塵緣未了,入不得我佛門。”
塵緣未了?她的塵緣早在出得淅然山莊的那一刻就了了,疑惑的盯着師太,而師太亦給了自己答案,“施主腹中正孕育着一條生命,若執着心中的念想,不是違背了上天的旨意麼?阿彌陀佛。”
蘇苡欣聞言,心中徒然一擰,沉甸甸的感覺彷彿正無休止的墜落,阮七決,我離開了淅然山莊,而你始終如影隨行麼?
不知道在師太離開有多久,自從得到那一消息時,她的手一直放在小腹之上,她的身子一直靠在牀頭。
傍晚時,小沙彌端來素齋,推開門,卻並沒有蘇苡欣半點兒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