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9
「霸佔著別人的哥哥, 還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你說你整天裝可憐耍嬌氣有意思嗎?不就是想這樣來吸引哥哥的注意力?」
李書瑤劈頭蓋臉的一通批判, 砸的念初頭暈眼花, 她深吸了一口氣,把被怒火點繞著的理智找了回來。
「我不想和你吵。」
她沉聲道,然而李書瑤卻並不罷休,反而愈發激烈。
「你憑什麼裝得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你憑什麼和他穿一樣的衣服,憑什麼憑什麼!我纔是他的妹妹啊…」
李書瑤咬牙切齒的說,紅著眼睛去拽她身上那套和李安然同款的運動服, 力度大的有些嚇人。
念初連忙掙脫, 去阻擋她伸過來的手,身體連連後退, 意識到自己已經站到了水庫邊緣時, 面前的力度已經以不可阻擋的姿勢朝她推了過來。
跌下去的前一刻,她死死抓住了面前的這隻手。
撲通一聲, 兩人同時落入水中。
李安然驚恐回頭, 遠處的草地空空如已, 方纔還站在那裡的兩人已經不見蹤影,安靜的水面傳來了拍打的撲騰聲,他立刻放下了手裡的東西,狂奔過去。
李欽也反應了過來,連忙跟在他身後,前腳剛到, 李安然已經撲通一聲跳了下去。
腳踩不到實物,身子在往下沉,眼前一片黑暗,耳朵嗡嗡作響,冰涼的水包裹住全身,恐懼和絕望一點點從心裡升騰而起。
念初屏住呼吸,意識漸漸混沌。
渾渾噩噩間,腰上突然多出了一隻手,身子被騰出水面,新鮮空氣襲來,彷彿被擱上岸乾渴的魚般,念初張嘴,大口大口的吸著氣。
睜開刺痛的眼睛,理智一點點回爐,耳邊傳來了熟悉的聲音:「念念,別怕。」
淚水洶涌的冒了出來,糊住了視線,念初閉上眼,手腳並用,緊緊攀扶住面前的人,被他帶著往岸上游去。
直到躺在草坪上的那一刻,她都有些反應不過來,整件事情就如同經歷了一場噩夢,牙齒止不住的打顫,身體瑟瑟發抖。
舒佳拿著毛巾幫她擦著身上水珠,卻發現怎麼也擦不幹,只能紅著眼睛緊緊抱住她,一個勁的柔聲安慰。
「沒事了沒事了,念念別怕,別怕。」
隨後,身旁又被放下了一個人,念初呆呆側頭,李書瑤躺在李欽的懷裡緊閉著雙眼,白色慘白,嘴脣發紫。
念初想,自己估計也是這幅鬼樣子。
「書瑤,書瑤」,李欽拍打著她的面頰,好一會,她才悠悠的睜開眼睛,視線聚焦後,立刻停在了李安然身上,然後,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哥哥——」
「你沒有救我——」她哭的上氣不接下氣,身子抽搐不已,淚水和臉上的水珠混合在一起,十分狼狽。
「你沒有救我…」她來來回回的重複著這句話,像個失去了心愛事物的小孩,哭得撕心裂肺,李欽連忙出聲安慰。
「二丫二丫,是因爲叔叔離你那邊更近啊,別哭了,別哭了啊…」
舒佳見狀也連忙幫聲:「對呀,對呀,叔叔離你更近一點的。」
李書瑤罔若未聞,搖著頭依舊嚎啕大哭,身體的驚嚇再加上心靈的刺激,讓她只能通過哭泣來發泄自己。
李安然伸手抹了把臉,深深吸了口氣後蹲到了她面前,凝視著她的雙眼神色鄭重:「書瑤,對不起。」
幾人愣住了。
念初錯愕的看著他,眨了眨眼睛,李書瑤停止了大哭,吸了吸鼻子,變成了小聲抽泣,她聲音斷斷續續,哽咽道。
「你不用和我說對不起…」
「反正在你心裡,念初纔是你最疼愛的妹妹,不是我。」
她說完,撇開眼不再看他,那張淚水斑駁的臉上都是受傷,李安然發愣似的盯著草地,他想解釋,卻無從開口,歡歡喜喜出門,狼狽不堪而歸。
念初泡了個熱水澡出來,李安然等在門口進去,兩人擦肩而過的那一瞬間,念初垂下眸子,避開了他的視線。
李安然洗完澡出來時,便看到她坐在沙發上吹頭髮,烏黑的髮絲已經吹得半乾,見他過來,念初把手裡的吹風機遞了過去。
「手痠」,李安然走到她身前,一躺,把頭枕在了她細弱的肩上,雙腿半搭在沙發上,疲憊的閉上了眼睛。
念初一愣,隨後打開吹風機乖乖的幫他吹著頭髮。
輕柔的力度一下下從頭皮髮絲中穿過,李安然舒服的快要喟嘆出聲,他想起了念初每次賴在他懷裡時的小模樣,忍不住微微勾起了嘴角。
真是,難怪不願意自己吹頭髮。
半響,吹風機的轟隆聲消失,空氣安靜下來,耳邊傳來她細細的聲音。
「哥哥…」
「嗯。」
「今天謝謝你。」
李安然依舊枕在她肩上沒有回答,睫毛安靜的闔在臉上,讓人感覺像是睡著了,許久,才聽到他再次開口。
「你們當時,爲什麼會掉下去。」
念初沉默,抿著脣像是在靜靜思考,李安然無聲的等候,終於聽到她的聲音響起。
「因爲她說,她纔是你的親妹妹,我憑什麼和你穿一樣的衣服,然後就動手拉扯我身上的衣服,我擋了幾下,不知怎麼的就退到了水庫邊上。」
她停頓了幾秒,繼續敘述。
「掉下去的前一刻,我抓住了她的手。」
念初語氣平靜,一板一眼的把事情和盤托出,她不喜歡在背後議論人是非,也不喜歡做那種打小報告的事情。
但是——
她不希望哥哥對李書瑤一直抱有愧疚。
雖然此刻無法分辨心底那抹複雜的情感是什麼,但是潛意識的,念初不希望他對李書瑤一直抱有愧疚。
因爲有愧疚,就一定會有彌補。
李安然聽完一直沉默,在念初肩膀快到麻掉的時候,終於動了動,他側過身子,閉著眼睛,在她的頸間蹭了蹭。
一陣陣溼熱的呼吸噴灑在肌膚上,念初聽見了他的輕聲呢喃。
「念念…」
「這種事情不會再發生了。」
第二天一大早,一行人就坐車離開了,念初和爺爺奶奶告完別,趴在車窗上有些傷感。
「捨不得?」李安然見狀輕聲問道。
念初看著還站在原地的兩位老人,側頭認真的盯著他,說道:「哥哥,你以後一定要經常來看看他們。」
「嗯,我會的。」李安然溫柔的摸了摸她的頭。
回到家,念初猶如失力般躺倒在牀上,怔怔的對著天花板發呆。
短短的幾天,彷彿經歷了幾百個日夜,
好在沒過多久,畫室就開始上課,念初每日忙於準備參加美術比賽的作品,晝出夜歸,很快就把這一段的插曲忘到了腦後。
齊銘對她的學業越發上心,經常課後會給她單獨輔導,短短的一個多月,念初水平提高了不少,在暑假結束的最後一天,也完成了參賽作品。
念初給它起名叫黑白。
那是一幅色彩十分鮮豔的畫,各種明媚的顏色交織在一起,點點彩色顏料散開,像是春日百花盛放,又似五彩斑斕的彩花禮炮。
畫面中央,是一張少女的臉龐,她嘴角彎起,露出一個燦爛的笑,額前頭頂通通被彩色遮擋,像是花朵,層層疊疊,鋪滿畫紙的全部空白處。
整副畫中,唯有少女的眼睛,是黑色。
黑白分明,透出幽暗的氣息。
新學期開學,念初正式升入初二,李安然也邁入高三,成爲一名繃緊弦的戰士。
譚敏特意囑咐了她,沒有要緊事別去打擾她的安然哥哥,念初點點頭乖巧的答應。
經過暑假那次事情過後,她也隱約意識到了,哥哥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哥哥,是對她很好的哥哥,但卻不是…她的親生哥哥。
李安然是在開學半個月後,才察覺到念初已經很久沒來找過他了。
依舊是一起上學放學,一起吃飯打球,卻從來不會肆無忌憚的闖到他的房裡,穿著睡衣和他說每天發生的事情。
燈光下,少年眉眼沉靜,坐在書桌前轉著指間的筆,一下,一下,最後歸於平靜。
九月中旬,天氣還帶著絲絲熱氣,穿著短袖依舊感到炎熱,週末李安然騎車載著念初去游泳館。
「不去可以嗎?」路上念初還在不死心的求著他,經過上次溺水事件之後,她就落下個毛病,格外怕水,李安然偏偏提出要教她學游泳。
雙方父母是極力贊成,爲防止上次那樣的意外再發生,況且多一項技能也百利而無一害。
念初的反抗受到了全部人的批判。
無外乎是螳臂擋車。
「哥哥…」她繼續扯著李安然背後的衣服哀求。
「這件事情沒得商量。」他寒聲道。
李安然永遠記得那一刻,她在水裡掙扎的瞬間,心臟彷彿都停止了跳動,呼吸被掠奪,悲痛的窒息感席捲全身。
他無法容忍這種事情有再發生的一絲可能。
念初在後面抓著他的衣角,扁著嘴眼眶開始發酸。
記憶中滅頂般的冰涼,鋪天蓋地蔓延全身,窒息到幾近失去意識。
那種失重的恐慌感。
真的,真的,不想再嘗試了。
換好泳衣,念初一直在裡面磨磨蹭蹭的不肯出來,最後還是李安然在門口叫了個女孩子進去催促,她纔不甘不願的走出門。
人聲鼎沸的游泳館,在一這刻彷彿寂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