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大學中的四大金剛】

2019年。9月。

沒有風,空氣中依稀還保留着悶熱。

還記得我和曉柔約定也就是在這樣的日子裡。

坐在開往深圳的列車,聽着雨滴打在玻璃上發出的清脆聲音,腦海中一直閃現着曉柔的容顏,這個我愛着的姐姐。多少個這樣的雨天,我總是在想念中熱淚盈眶。原來愛情與遺忘同樣艱難。

可是,她已經從我的生命中消失了,這麼多時日了,她是否還活着對我來說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會快樂嗎,就算在天堂的那一邊,是不是如她夢想中的那樣擁有一片花園,一羣美麗的蝴蝶圍着她飛舞。

經過幾個小時的顛簸,終於到了大學。站在大學校門前,那景象簡直讓我毛骨悚然,其實這也是我早就預料到的。當我看到那完全可以說是墳墓般的大門,我真懷疑自己到底是過來幹什麼的。

站在不遠處,望着雨幕中的大學校園,宛如剛出浴的少女,大門兩側城堡式的傳達室,像極了少女身上豐腴的胸部。

我不禁嘴角上揚,露出了壞笑。突然想起外人對大學的評論,然後聯想眼前的風景,不禁又一次露出了陰險的壞笑,心中暗暗唸叨簡直美妙絕倫。

恍惚中,彷彿有種古老而遙遠的聲音在向我召喚。我豎了豎身子,踏入這塊即將埋葬我四年青春的墳場。莫名的憂傷瞬間包裹了我。

靠近校門時,才發現兩個有點兒歷史的破舊傳達室前停放着多輛名車,於是我心想外界傳言貴族學院,確實一點不假。

這一景象不禁讓我想到了一個高中時流傳的比喻——有些女人裝了假胸還露出自己高檔的絲花邊胸罩。

我在校門口呆了約莫兩分鐘,欣賞完畢獨好的風景,接受了獨特的學前教育之後,推着行李進去了,可是剛進校門不出五十米,面對如小鎮般的大學校園以及雜亂無章的道路,還有着游泳池,這是我們家鄉沒有的,對我來說這非常的高檔上檔次。我不敢前行或後腿半步,因爲我怕一走錯,隨身帶着的行李會讓我短命十年。

爲了保險起見,我去了門衛室門伯那裡打聽,這個門伯正打着瞌,本不想打擾他美夢的,但考慮到年紀大了想入非非不太合乎情理,於是輕輕推了推門伯,一開始他毫無反應,於是我加了點力道,門伯猛然睜開眼睛,彈起身子端坐在椅子上破口大罵:”你沒有看到我在睡覺嗎,有什麼事啊?”這時我才醒悟自己做了件天大的荒唐事。

最誇張最滑稽最可笑的是當我問他報到處在哪裡時,他隨便找個方向指過去,那時候他還睡眼輕鬆的樣子,然後他說一直走,第三個轉彎向左,然後第二個轉彎向右,接着向右再向左,我差點暈倒,因爲他指的方向是門外,但我還是邊點頭邊噢噢噢地說着退出門衛室。

退出門衛室,我腦海中一片混亂,只記得左右轉彎什麼的,於是我豁出去瞎走開去。

一路看過去,沒有幾個算得上是美女級的,相反恐龍遍地。雖然我告訴過自己,大學要和女性絕緣,可哪個男人不喜歡與美女共處啊。

我跟在一個相貌有些矮個的女生後面走着,我心想美女進了大學應該是搶手貨,約會頻繁,恐龍應該會在這種時候選擇去報到的,跟着她沒錯的。只是這個自以爲天衣無縫的推斷在三分鐘後破滅如影。

我跟着她一直走,這期間她回頭的頻率比走路的頻率還要快,弄得我怪難爲情的,她的想法應該是今天碰上色狼了,而我的想法是神啊殺了我吧。正在她回頭頻率達到極限時,我看到了一個騎單車的帥小夥子停在她面前,當着我的面擁抱親熱,然後倆人隨風而去。

那時候我差點暈倒,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等他們騎出一段路之後,我也清醒過來,於是大聲問他們報到處在哪,只聽見那個女孩的聲音飄在風中——掉頭一直走。我還時不時看見她用力甩那像茅草的頭髮。

我掉頭走了幾分鐘,到了一個路口,一羣飆車車族險些讓我丟了命,那排車可以說是擦着我的臉過去的,還撞得我一個大行李箱後仰翻,可它們的急馳讓我有怨言無處發,於是只能朝着他們的車大罵:”你們這羣傢伙以後別讓我碰到,否則不會放過你們。”

罵完之後我做了一個鄙視的手勢,然後就去扶那個被撞得後仰翻的行李箱。

掉頭走了約摸十五分鐘終於找到了新生報到處,擡眼看到人頭攢動,長龍一直延續到大門外的展示廳,我不禁頭皮發麻,四肢發軟。

排好隊才發現此地的女生質量上了一個檔次,放眼開去,美女盡收眼底,說來可怕,那些女生袒胸露腹,身材高挑,花枝招展,眉飛色舞,簡直令人垂涎三尺,但也難免有那些胸部如飛機場,大腿如重型電線杆,屁股如門板的。

這期間我還看見不遠處的兩個美女,她們中有一個向我笑,我心猛地一怔,只能以笑回敬,以表禮貌。

大概排了五十來分鐘的長隊終於報到完畢,又花了十五分鐘到了宿舍樓,到了寢室已經是最後一個了,進去時另外三個傢伙都沉默寡言,各自躺在牀上翻看書刊雜誌,但令我欣慰的是他們倒把我們專業的特色發揮得淋漓盡致,中文系嘛,多看書唄。

一進門我還以爲這是啞巴寢室,但當我把行李放下,那三個傢伙突然異口同聲:”歡迎仙城來的小哥!”然後他們生龍活虎,扔開手上的小說、雜誌,跳下牀鋪來幫我整理東西,那協調嫺熟的配合像是導演過的,而我也第一次感受到了社會主義大家庭的溫馨感覺。

”吳朱偉,來自四川成都,和《西遊記》豬八戒就差那麼一點,之後他跟我們說,他父親本想把他的名字取成吳朱投,又怕招來閒話,所以就沒取,把我們那時候給笑了個半死,他介紹完自己的姓名之後問我,請問仁兄貴姓?”他說着就握住了我的手。

這位仁兄身高大約一米七五,有着一張俊俏的臉,看上去有少年周總理的感覺,來自四川盆地,大概是吃慣了辣椒,說話總露骨帶刺,一擊即中,從不拐彎抹角。

這小子的這番自我介紹完全是經過特別練習的,肯定不止用過一次了,事實也如此,據說之前他見到漂亮女生介紹都是用這套的。

”小弟姓劉,劉邦的劉,單名斌,文武並排站,家中老漢望子成龍心切嘛。大家都喜歡叫我小堂,以後你們也可這麼稱呼。”我也不拜下風,爲自己這本不起眼的名字圓了一番。

”你們兩個打文字戰嗎?”這位帶着腔調的傢伙後來自報家門,是叫李茜如,聽這名字就是陰性元素過重,再加上渾身散發着的娘娘腔,簡直是欠扁,可他後來還經常自我安慰那名字像極了阿姨那些泡沫愛情劇中的主人公名字林心如,柔情似水。

每當此時我們總羣起而攻之。

此時寢室”四大金剛”只缺一人未出場了,正當我和吳朱偉爲李茜如這陰氣濃重的名字納悶時,那位仁兄已經幫我從樓下搬來生活用品,看着他汗流浹背的樣子我很是過意不去。

此人是典型的東北人,辦事利索乾脆,人高馬大,那張臉有棱有角,一眼看去是個讀書的料,當他報出名字時,我覺得這個世界上最名副其實的東西莫過於此了,此人名曰”施文”,那憨厚的外表一點也不愧對於這名字,但後來才知道此人是不鳴則已,一鳴就驚人。

比如說我們正沉默無語,專心致志研究東西時,他會突然從書本後面鑽出來叫一句”強姦的奸爲什麼就女字旁一個幹字”,或者我們快進入夢鄉時他會突然從被窩中鑽出叫一句你說這女人怎麼怎麼,然後繼續躺下睡覺。

他對女人的瞭解與研究甭提有多精深,在”施氏詞典”裡應該除了女人還是女人,而且他的最大願望就是寫出一部全面剖析女人的鉅著,題目早已成形了——《女人是一部名著》,從題目可以看出女人需要仔細品讀啊。

我們”四大金剛”自我介紹完畢,結束了第一次正面交鋒,後來我們發現了共同愛好——足球,就去球場奔馳去了。

當天晚上,我躺在像民工房一般的寢室裡過大學的第一夜。那一夜,寢室中的人都耍起了女孩子的矜持,誰也不願意先開口,好似從他們口中出來的都是金玉良言。

我由於坐了十個多小時的火車而且又踢了場球顯得有點兒累了,於是就戴上耳機聽着音樂。這時候廣播里正在播《傻子》,於是我的心一下子沉重了起來,這是我和曉柔最喜歡的歌啊。我還是無法自控地想起了她,想起了那個月色柔美的夜晚。

那是高二上學期的平安夜,我的心病發作,然後我打電話問她是不是有人約,她說沒有,一個人在家。然後我就約她出來,她也答應了。

那天月色柔美,灑在她飄逸的長髮上,真的很漂亮,我們走在街上,我感到從來沒有過的幸福和滿足。後來我們去了教堂,聽着讚美詩,我們閉着雙眼對着天主許願。我真的很想那會是永恆。大概到了晚上九點多的時候,我們去了江邊,有人在放煙火,我看着她對着絢爛的煙火很開心的樣子,我心裡很是開心,真的,這也是我第一次看到她那樣快樂。

快樂的時光總是短暫的,我還是在十點不到的時候送她回家了,雖然有那麼多的依戀,但我真的很滿足了。在她家門前的時候,我拉住她的手問她明年的平安夜我們會不會一起過。她會心地笑了,這表明她同意了。她走出了幾步,我也正想轉身,她叫住了我,還沒等我站穩,她在我的臉上親了一下,我當時真的傻住了,這是我怎麼也不會想到的。

這一夜我沒有睡好覺,我始終還是不能忘記那個月光柔美的夜晚。

原來我還是沒有學會忘記。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當我想到那個美妙的夜晚,我的心就會隱隱作痛,我躺在寢室裡不知所措。於是我就用枕頭裹着自己的頭,強迫着自己睡去,可是很難很難。至於什麼時候睡着的,我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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