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總支委員會分工,軍武分管組織工作,也就成了人們說的組織委員兼政工科長,因此,軍武就召開了科裡的會議,再次明確人員分工,並強調了服務態度和機關工作的注意事項。剛剛結束會議,就聽到有人在走廊裡大聲地說話。軍武覺得這聲音很熟悉,豎立了耳朵靜聽,就聽出了那是局組織部趙部長的聲音。接着就聽到齊書記說:“歡迎趙部長再來!”像是送行的樣子。但是,接下來,趙部長的聲音顯得很不高興:“我再來幹什麼呀?剛纔我衝你借人,你不給;我要買罐,你不賣……”“哈哈……”齊書記就笑了起來。腳步聲遠遠地去了,軍武心裡直覈計,這兩個人都說些什麼呢?什麼借人買罐?正納悶兒,就見齊書記走進了屋子裡,軍武連忙起身讓座,英娣和小朱照樣是迴避了。
“剛纔說話的人是趙部長吧?”軍武問。
“是啊,軍武,你猜,他幹什麼來了?”
我哪兒知道?軍武搖搖頭。
“他要借你去局組織部,幫助籌備局黨代會……”齊書記沒瞞他,而是實話實說,“我說,局裡正式調,我同意。借,我不給。就給他頂回去啦,哈哈……”
“借去工作,沒什麼意思?”軍武見齊書記已經拒絕了,當然要順着他的意思說話。
“是啊,關係不調走,在那兒呼呼啦啦像一羣打狼的,還不如在工廠實惠呢!”齊書記就論述起了自己拒絕趙部長的正確性。
其實,這時候的軍武,還真不想借到局裡去。因爲,剛剛進入角色,他要穩定一下,好好的乾點事兒,另外,昨天晚上,沈英告訴了他方寶珍冤假錯案的事情,他還要藉機解決自己的房子問題呢!崔與自己結婚那麼長時間了,回來總住廠辦公室怎麼行?自己是個男子漢,首先要解決家庭的立足之地呀!再說,現在崔鳳沒懷孕,暫時在這兒可以湊合,如果挺起了大肚子,在辦公室走來走去多不方便啊!
“對了,軍武,有個老案子,老朱交代過你嗎?”齊書記拍拍腦門,突然間說道。
“什麼老案子?”軍武不知道怎麼回事。
“就是咱們廠退休老職工方寶珍房產的事兒。”齊書記說道。
“呃!”軍武點了點頭,“朱科長沒交代。不過,局信訪的人給我打過電話……”軍武隱瞞了沈英向自己介紹案情的事兒。不過,他這麼說也有道理。沈英畢竟在局信訪辦幫忙過。
“那老頭兒啊,文戈時被老朱整得怪可憐的。每次來上訪,看見我就下跪……唉呀!我督促老朱多少次了,讓他解決。他就說太複雜了,沒法解決。軍武,你就抓緊給他解決了吧!不然,白書記生了氣,咱們就不好交代了!”
“是。”軍武立刻回答道:“只要他來,我一定熱情接待,把問題解決好!”
午飯吃過,幾個牌友來到政工科打撲克。正玩的熱鬧,門口突然闖進來一位衣衫襤褸的老人。英娣一見,連忙問道:“你找誰呀?”
他瞅瞅玩撲克的人,大聲地問道:“哪個是軍武科長?”
“我是軍武。”軍武一聽說老人找他,連忙將手裡的撲克一扔,站起來迎接。
沒想到,老人看到軍武,“撲通”一下跪倒在地了。
“起來起來!”小孟一看,連忙上前攙扶起老人,“這可使不得。我們科長年輕,你這麼弄,他怎麼受得了?”
“是啊,老人家,快起來,有話慢慢說。”軍武趕忙上前攙扶住他,並讓英娣倒上一杯水。
衆人一看這情景,哪兒還能玩兒下去,就收起了撲克攤,悄悄地散了。
“老人家,你吃飯了麼?你找我有什麼事?……”軍武和顏悅色地坐在了他的對面。
老人家激動的顫微微的,半天說不出話,英娣見他這樣激動,就輕輕的拍了拍他的背。勸說道:“老人家,你有事慢慢說,我們科長是新當選的總支委員,他是願意爲大家服務的。”
老人家身體顫抖了半天,還是不說話,只是一隻手抖動着伸向上衣兜裡,哆哆嗦嗦地掏出一張紙,慢慢遞給了軍武。
軍武接過來,將紙慢慢攤開,只見開頭寫了上訪信三個字,下面是簡短的上訪內容:
我叫方寶珍,今年七十八歲,是輕工機械廠退休職工。文戈中,廠革委會姓朱的擅自將我的小業主成分改爲“地主兼資本家”,對我實行專政,並沒收了我的房產,停發了我的退休金。我強烈要求爲我平反昭雪,恢復我的家庭成分,退還我的房產,補發我的退休工資。
……
上訪信可能已經被局信訪辦公室處理過了。信的上面被局信訪辦編了號(99)。下面還有局信訪辦公室批示:轉交輕工機械廠調查處理。
哦!他就是方室珍。軍武深深的嘆息了一聲,就問:“老人家,你被專政是哪一年?”
“69年。”方寶珍回答。
“哦,那一年,正是清理階級隊伍的時候。”軍武回想起來了,那一件,專政隊的人打人很兇,不少老年人被活活打死了呢。看來這老頭兒命大,總算了逃過了那一劫。
“老人家,除了這張上訪信,你手裡還有什麼證據材料嗎?”軍武覺得就這一封上訪信,實在反映不出他提的這麼多問題來,就輕輕的問。
“唉唉!當時專政隊把我掃地出門。我沒有了立足之地,白天沿街乞討,晚上睡在橋洞子下面……好不容易粉碎了四人幫,我想上訪,老朱卻不讓我進門。嗚嗚……”說到傷心處,老人家禁不住哭了起來。
“別哭、別哭,老爺子別哭。我們科長正聽你講呢。你這麼激動,他聽不清楚呀!”站孟拿起自己的毛巾,爲老爺子拭去了淚水。
“孩子呀,就憑你們態度這麼好,我也覺得感動啊。”老爺子擦乾淨淚水,心情鎮靜了些。
“恢復家庭成份,退還房產,補發工資。”軍武念着上訪信上的幾條要求,問老爺子,“就這三條吧?”
“嗯。”老爺子點點頭。
這三條?哪一條都是難上加難的事兒。軍武心裡琢磨着,可是,自己既然當上這政工科長了,齊書記又剛剛過問了此事,他怎麼也得想辦法把這樁冤案給解決了。
“老爺子,你原來的家庭成份是……”
“小業主。”老爺子非常清楚的回答,“這個,查查我的檔案就知道了。”
“那,爲什麼要給你改成地主兼資本家呢?”軍武覺得這個問題問的很不禮貌,可是,爲了平反這個案子,他必須搞清楚基本情況。
“就因爲我家有那麼多的房產,公私合營之後,我分些房租紅利,那個姓朱的就認爲我應該是漏劃的地主、資本家。一句話就把我的成份改了,還被抓到專政隊的牛棚子裡。從牛棚子出去,回家一看,家沒了,房子成別人的了。嗚……”
“老人家,你那些房產在哪兒?”小孟見他太激動,就慢慢地引導。
“嗯,在中央大街九町目。一共三個四合院,七十間,全是我家的。”
“那……有一百多平方吧?”
“一百八十六平方。”老爺子記的非常清楚。
“那麼多房子,你們家住的過來嗎?”軍武好奇的問。
“老弟呀,”老爺子心情放鬆了,說話也穩當了,“我們家祖上蓋了那麼多房子,不是用來自己住人的,是出租的。我爺爺當房東那一陣,每年的房租能收幾百塊大洋呢!
“哦,你是房東吃租,對吧?”軍武對那段歷史也不瞭解,只是通過電影小說纔有個模糊的印象。
“是啊,解放之後,政府給我們家劃了個小業主成份,我們就將房產交給政府了,自己只留下了四間住人。”
怎麼回事?剛纔還說他們家有三個四合院,七十間房,這一會兒,怎麼又變成四間了?他說的歸還房產,是歸還那七十間?還是這四間?軍武聽得有些糊塗了。
他在心裡暗暗地思量着,老頭兒提的這些問題,其中恢復家庭成份、補發退休工資並不難,因爲這兩件都是禿頭上蝨子明擺的錯事兒。可是,這房產……他覺得有些複雜工。首先,老頭兒說的退還房產的概念就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