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就這樣盯着窗外看,直到果果趴在小旺身上睡着,他們才強迫自己閉上眼睛睡覺。
這時候連做夢都是恐懼的,劉佳在夢裡睡不踏實,時不時驚醒。她夢到自己在懸崖峭壁上,或是被一羣人追殺,或者自己馬上要死亡了。這些夢是抑鬱者常見的怪夢,在醫學上叫夢境創傷障礙,治療它最好的方法就是放空,去接觸大自然,聆聽萬物的聲音。這要是放在以前,她服用上一些藥物或是去旅遊一趟,那所有問題就解除了,可現在她只能忍着,忍受夢境帶來的痛苦。
睡夢中劉佳被一陣下樓的腳步聲吵醒,她拿過夜光錶一看,已經早上八點了,可窗外漆黑一片,她想今天是陰天吧,可一轉頭髮現小旺正蹲在窗前,緊緊的盯着外面,劉佳喊了它一聲也沒有迴應。她又拿起手錶一看,想可能是手錶壞了。剛要睡下,咚咚咚,屋外傳來婆婆的聲音,她預感到不妙,翻下牀去開門。
婆婆在門外的第一句話是:“太陽沒出來!”
聽到這話的沈鵬從牀上翻起來,衝進書房打開燈,盯着自己的草稿看了半天。
“提前了,比我預測的早了半年,看來真的出事了,地球公轉的速度慢了一倍,這樣一來一天就是四十八小時了。地球也會不規律的轉動,黑夜和白天也不再平等。那將會打亂一切的自然秩序,而人類也將在這場混亂秩序中消亡。”
聽着丈夫的結論劉佳努力剋制自己的情緒。看果果還在睡覺,她過去拉上窗簾,母子三人坐在沙發上,在黑暗中發着呆。
吱吱吱……,小旺的孩子餓了發出叫聲,小旺回去躺下,三隻小狗吃上奶也就安靜了。突然間廣場上亮起了火把,人們點起了一大堆火,圍着火手足舞蹈,但沒有一絲的歡呼,更像是焦慮。
“他們這是在學習東夷人召喚太陽的方式,希望讓太陽出來。哎!所謂的文明人,最後也信了傳說。”老太太站在窗邊說着。
“過了中午十二點,太陽還沒有出來,這個城市裡四處亮起了火光,如果站在樓頂會聽到人們崩潰的喊叫聲和最骯髒的辱罵聲。劉佳和沈鵬一直沒有出門,到下午時再也受不了黑暗的人們衝到了街上開始用打砸的方式來發泄自己的不滿,燒掉一切能燒的東西。從中午起火光就沒有斷過,一直持續到夜裡十點。
“如果太陽再不升起來就真沒希望了。”沈鵬盯着自己的手稿說。
“去樓頂吧,帶上果果和媽。”
沈鵬點點頭,穿着衣服來到十九樓,和母親爬到三十二樓頂上。
黑暗中一股很濃烈的刺鼻菸味兒,那是塑料泡沫的味。偌大的海濱城市亮着星星點點的火光,雖然看不見空中瀰漫的硝煙,但也能想象到那個場景。
“奶奶,那是幼兒園。”果果指的正在着火的一處地方說。
老太太向孫子指的方向看去,那裡剛經過一場大火,看火勢已經燒剩下沒什麼了。劉佳望着那想,曾經全區最奢華的貴族幼兒園,現在都付之一炬了,如秦始皇的阿房宮一般成了歷史。燒它的肯定是孩子進不到裡面上學的家長,她作爲幼兒園裡的老師,目睹了家長們擠破頭送孩子進來的場景。現在想想她只說何必呢?沈鵬拿出煙盒抽出來一根菸來,他不抽菸的,作爲年輕的大學教授,他很注重自己的身體,做科研的人都把身體看得很重。
啪一下,他打着打火機,像模像樣的抽着。菸頭上的星火一閃一閃的,像極了天上的星星。果果倒是很喜歡看,開心的給劉佳說:“媽媽你看爸爸手上拿着星星。”
劉佳在果果旁邊拉着她的手,怕她在樓上被絆倒。
夜裡11:10分時太陽終於在海里冒了頭,人們牽腸掛肚的太陽出來了,可城市在一晚上的狂砸亂燒中濃煙滾滾,像是剛經過混戰似的。隨處可見的是被砸爛的汽車、砸碎的櫥窗玻璃。被燒成焦黑的綠化植物還着着火,砸累了的人們消失在了街上,朝陽遍灑的廣場和街道上空無一人,演繹着黎明前的寂靜。劉佳的表情有些彆扭,可能是被煙嗆的。老太太下樓回屋了,眼前的場景讓她潸然淚下。果果和小旺靠在一起上,望着大海上升起的太陽。沈鵬抽了六隻煙,可看情形都是風燃盡的,不是他抽的。
“那個自行車還在樓下吧?”
“還在。”
“我去找些火藥吧,咱們得爲離開做準備了。”
“爸爸,我們離開去哪裡呀?”果果天真的問。
“去你姑媽的哪裡。”沈鵬指的西邊說。
“哦,那可以帶着小旺一家嗎?”
“可以呀,能帶的咱都帶上。”
沈鵬很明白,地球自轉減慢了一半,那接踵而來的就是海嘯。兩個月前他去看了海岸線,海水上漲的速度出乎他的意料,大自然已經沒有規律了,更可怕的事兒還在後面,如果不想被吞噬就要離開,找到大姐,在她的幫助下帶家人進入元宇宙。而大姐在斷電前發來的位置是在最西北的隔壁上,那個位置離這裡有1700多公里,在沒有飛機和快車的情況下,他們只能靠着那臺老掉牙的燃油車。可這幾年來新能源到處都是,只有幾處供電所纔有燃油,只能在地圖上標了三個點去找找試試。
劉佳給家人做了飯後帶了小旺出去了,她來到一家被砸開門的醫院,將一些紗布和過期的消炎藥裝了起來。藥店隔壁就是銀行,昨晚也被砸開了,兩個老頭和一個老太正在裡面用布袋子裝錢。
“哎呀,你這個人,去拿金條,拿這些紙錢幹嘛?以後政府恢復了這裡的秩序,金條纔是最值錢的。每次金融危機來時最保值的就是金子。”
劉佳聽着他們的聊天,對隔壁的錢沒有絲毫的興趣,裝了一大包藥往回走了。小旺聽話的跟在她的左右,嘴裡叼着一條撿來的香菸。
“劉老師,你背的是什麼?”
劉佳被一個人叫住,她轉頭看是派出所的老黃,以前經常來她家超市那裡買菸,人還不錯。
“黃叔我背的是一些撿來的藥,在那裡,你要的話可以去撿。”劉佳禮貌的說。
“不去了,連吃的都沒有,哪還有精力去生病,”
看着老黃一臉的虛弱,劉佳有一些同情他。
“這狗?”
老黃盯着小旺問劉佳。
“小區的流浪狗,以前總餵它吃的,現在一看到我下樓就跟着。”劉佳說。
“那給我吧,我帶回去養,這傢伙挺可憐的。”老黃故作憐憫的說
可劉佳卻沒從老黃眼神裡看到一絲要領養小汪的善意,而是滿臉的貪婪。
“這狗和我親,外人會亂咬的,怕咬着你,還是跟着我吧,我撿點垃圾給它吃。”
老黃看劉佳不願意也就沒說什麼,揹着手走了。
劉佳轉過去街角有些擔憂,現在都斷糧了,水還能勉強接到,那沒吃的人們會不會打小旺的主意。她一想到這趕緊帶着小旺往回走,一路上還留意有沒有人跟蹤。
果然這人餓極了,除了人之外啥都要吃。這天劉佳帶的小旺剛下樓,老黃和兩個中年人就圍了上來。老黃拉住劉佳,另兩個人用繩子套住小旺,要將它拖走吃肉,無論劉佳怎麼乞求,他們都沒有放開手。
“不就一條狗嗎?人命要緊,等宰了給你一條狗腿。”老黃一把甩開劉佳說。
劉佳看被拖着走的小旺絕望到了極點,她真希望有人來棒棒她。
“站住,把我的狗放開。”一聲大吼,劉佳轉頭看是婆婆,她手裡端着一把先前撿來的散彈槍,槍口對着老黃的後背。
“哎呀,阿姨,這私藏槍支可是犯法的,小心我拘捕你們。”老黃開口嚇唬道。
“你管個屁,地球都快毀滅了,誰來維護法治。”老太太罵道。
“你這老太可別違法,我現在以警察的身份警告你,把槍……。”
噴一聲,老太太一槍打在老黃的身上,只見老黃身上鮮血直流。把旁邊的劉佳嚇壞了,沒想到婆婆真敢開槍。
“你們倆把狗給我放了,不然下一個就死的是你們。”
那兩人見狀嚇得腿都軟了,放開狗就跑沒了蹤影。
看小旺沒事,老太太也鬆了口氣,衝着劉佳笑了笑,伸手示意他來扶着自己上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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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佳的心跳還沒有恢復,她太佩服婆婆的厲害了,要是拿槍的是自己,絕對不敢開槍。
“沒什麼了,別怕,有我在誰也不敢傷害你們,我保護你們。”婆婆捏着劉佳的手安慰道。
劉佳本就是個軟弱的女人,這輩子遇上了世界末日本就很不幸,現在又讓她接受一個野蠻的世界,將文明徹底拋棄,她很難接受。
沈鵬回來後知道母親開槍殺了人,臉上沒有絲毫波瀾。
“我趕緊再做些子彈吧,待會兒咱們都下樓去儲備庫用十天的水,回來就關死大門,十天後再出去。”沈鵬說。
“怎麼了?”老太太問。
“北面的用水都沒了,城裡有一半以上的人都往內地去,咱們這裡消息閉塞,都等着救援呢。我找好了汽油,車能跑一段兒時間的,先走出這裡再想辦法。”
劉佳沒想到事情會嚴重到這個程度,她細算了一下,食物足夠一個月的,無論怎麼樣,一個月後他們必須得離開這裡。
黑夜變長了,白天也自然長了,太陽不間斷的照射讓地表的溫度迅速上升,而自來水管裡面流出來的水也都燙手,更別說屋裡的溫度了。沈鵬咬着牙抗上來了很多水,幸虧他有先見之明,太陽落山後去接水的人沒有打到水,都在下面罵娘。自從一年前城市陷入混亂後,沈鵬就沒有閒過,他現在盡全力所做的都是爲了保護家裡人。
入夜後小區裡亮起了火把,緊接着一羣人亂哄哄的在樓下吵鬧。不一會兒就往樓上來了,到了十九樓後他們開始砸門。
“劉佳出來,殺人償命,你婆婆殺了我爸,讓她來償命……。”
樓上的門被砸的哐哐響,樓下的劉佳一家屏住呼吸不作聲。人們砸開了門,在屋裡除了些沒用的傢俱外空無一人。不得不說劉佳的聰明,之前被人們嫌棄的十八樓現在成了他們的安身之所,沒有找想到人藏在哪裡。他們下樓去了,嘴裡罵罵咧咧的。沈鵬和母親鬆了一口氣,兩人握着槍的手也滿了汗水。他們也做了最壞的打算,如果人們衝進來,就全力抵抗,以活下去爲目的。
“爸爸,奶奶是殺了人嗎?爲什麼剛纔樓上的人要奶奶殺人償命呢?”果果仰着天真可愛的小臉問。
“奶奶殺的是壞人,以後果果長大了也要拿槍殺壞人,現在爸爸教果果怎麼用槍好嗎?”
“鵬兒,果果還是個孩子。”老太太深情悲傷的說。
“媽,果果六歲了,得學會怎麼保護自己了。”劉佳安慰這老太太說。
“哎!”老太太嘆了一口氣悲傷的流下了眼淚,劉佳也淚眼朦朧,這都是迫不得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