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不知因爲什麼,某天突然出了天后宮,身邊沒有帶一個侍女,回來的時候,神情恍惚,像是受到了重大的打擊一樣。
從那天之後,母后的脾氣就越來越差,整個天后宮的人在母后面前都是,唯唯諾諾,如覆薄冰。
他這個兒子,想盡辦法哄母后開心,母后卻一直無法開心起來。
直到某一日,無意中聽見侍女們的議論。聖博才知道,原來母后那一日出去,是去了雲兮殿。雲兮殿裡住着的,據說是父君的新寵。
聖博知道了很是好奇,按捺不住好奇心,就去了雲兮殿。
在雲兮殿門外,卻看見一幅讓人無法相信的畫面。
雲兮殿中栽種滿了各色的牡丹,他去的時候,正值花開最好的時節。
院子中的涼亭中,父君與一個女子,還有一個男孩坐在一張八仙桌前,有說有笑的賞花品茶。
聖卓看着眼前的場景,覺得很是驚奇,印象中的父君一直以來就是個威嚴,不苟言笑的人,這些年來,無所謂對誰,所以聖博理所當然的認爲,父君作爲天帝就應該是那個樣子。
如今看見父君的笑。
聖博才知道,原來父君也是會笑的。
看到那個男孩子,聖博直覺得很熟悉,猛然想起,那不是自己在仙界大門,看見的那個男孩子麼?
那麼那女子是?
正想着,就看見那個女子扭頭看着坐在她身邊的男孩子。
果然,是那個極其柔媚動人的凡間女子。
聖博並沒有太注意父君和那個凡間的女子,他看着的是坐在一邊安安靜靜的男孩子,他的臉上看不出高興與不高興來,只有在身邊的女子扭頭看他對他說些什麼的時候,臉上纔會浮現出笑意。
聖博不知道爲什麼,總覺得那男孩子臉上的笑意有幾分勉強,可是那身上散發出來的高貴,卻是讓人移不開目光的,那七隻就連他們這些一生下來就帶着仙根的皇子都自嘆不如。
他正這樣看着那男孩,男孩也看到了他,朝着他走來。
“聽說你是父君的第二個兒子,那就是我二哥了。”聖博見已經被人發現,於是大大方方的說道。
陌華只是打量了他一眼,看着他並不說話。
近看,這男孩子,覺得更耐看了,不像是七弟藍夜的容貌那樣的耀眼奪目,卻是溫潤的,越看越有味道。
聖博見他不說話,只好繼續說道:“我比你小,是你弟弟。”
男孩還是不說話。
聖博再接再厲,繼續道:“二哥,我可以進來麼?”
這樣的情景反反覆覆的,他不是沒有被身邊的侍女侍從,老嬤嬤告誡過,不許再靠近雲兮殿,可是他就是忍不住,想要靠近那個小大人一樣的二哥。
“二哥,二哥,你叫什麼?”
陌華不搭理他。
“二哥,二哥,你告訴我你的名字好不好?”
直到某一天,陌華在仙界差點從上面摔下去,卻被聖博給救了,那是意外,也不是。
“二哥,二哥,你沒事吧?”聖博緊張兮兮的看着陌華問。
陌華面無表情的盯着聖博道:“陌華。”
“啥?”聖博一時間沒有明白過來,過了會兒,才明白他說的什麼。
這事被母后知道之後,聖博受了好一頓打。
最後旁邊的老嬤嬤都看不下去。
可是聖博一邊捱打還一邊笑,像個傻子似的。
二哥跟他說話了耶。
第二日,聖博一瘸一拐的去找雲兮殿找陌華。
陌華看了一眼聖博,沉默了良久才說道:“以後不要再來找我了。” 聖博愣住,看着陌華道:“二哥,我真的沒事,很快就好的。”
那時候,他們都天真。
不知道這後宮的爭鬥有多厲害。
直到那天,雲兮殿中的女子,陌華的母妃死去。
聖博看到陌華看着自己帶着恨意的眼神,就知道他們之間是再也沒有和好的可能。
其實開始的時候,陌華就知道他們之間會怎麼樣。
聖博又何嘗不知道,只是,這麼大的天宮中,他一生下來,便是皇子,被父君賜姓爲聖,衆位仙家對他皆是阿諛奉承。好不容易來了一個年齡相仿的男孩,還是他哥哥,那雲兮殿,很是熱鬧,讓這冰冷的天宮中總算是有了一絲生氣。
雖然知道他們之間註定要站在對立面,可還是想要試試看,也許說不定會改變什麼呢?
最後。
其實什麼都沒有變。
在陌華看來,他們最開始的時候,還不如就當彼此是陌生人,不然內心也不會有這許多的糾葛。
二哥陌華的母妃是人間的公主,名蓮惜。
蓮惜死後。
二哥陌華在仙界受盡欺凌,可惜那時候,聖博已經外出拜師學藝去了。只是聽說這些,卻什麼都做不了,他是皇子,在仙界的卻不及母后,那時候仙界,估計還沒有誰敢違背母后的意思,巴結奉承討好還來不及呢!怎麼敢去惹天后。
所以儘管知道二哥陌華在仙界遭受些什麼,他卻遠在仙界之外,什麼都做了不了。
直到,父君的壽辰。
他們這些個皇子都來仙界給父君拜壽。
聖博也可以在仙界逗留幾天。
那日去雲兮殿。
夕陽很美,染紅了仙界半邊的天色。
在雲兮殿門外,卻看見二哥陌華在受幾個宦官的欺凌。
推推搡搡,臉上帶着猥褻的笑意,竟然還有人伸手去撕扯他的衣裳。
月白色的外袍上面已經沾染了斑斕。
殘陽比血還要紅。
陌華的背卻由始至終都挺得直直的。
聖博一個箭步衝上去,幾乎是一個招式,就殺了那個撕扯陌華衣裳的宦官。
血濺五步。染紅了臺階,紅色血跡與殘陽融爲一體。
“你們,若有誰再敢冒犯我二哥,就等着魂飛魄散吧!”已經是少年的聖博衝着那幾個已經嚇的猶如驚弓之鳥的宦官吼道。
再看陌華,臉上的表情還是一如往昔。
看不到害怕和仿惶,有的只有平靜。
可是聖博,卻覺得自己的心頓時就像在千百支毒針下面碾過一樣的疼。
那是聖博第一次殺人。
那一日,雲兮殿那的殘陽如血。
悽美的讓人無法忘懷。
那一日,聖博離開的時候,背對着陌華,說道:“二哥,對不起。”有些哽咽的聲音。
身後的陌華沒有說話。
聖博那時候有個念頭,想要成爲天帝。
他向來是不喜歡自己的身份的,更不喜歡被這個冷漠的天宮困住。
可是當他聽到看到二哥陌華在仙界受盡欺凌的時候,又想起自己的母后,被這偌大的天宮捆綁了一輩子,突然間就有個想要成爲天帝的念頭。
若是他是天帝的話,應該會有什麼不同吧?
只是聖博這念頭,陌華從來就不知道。
後來,陌華拜蘇羽上仙爲師。
看着他一步一步成爲上仙,聖博比任何人都清楚,二哥陌華這一路走有多麼的不容易。
聖博不是傻子,自然也知道陌華心裡到底在打算什麼,知道陌華心中所想時,聖博就已經自覺地放棄了要成爲天帝這個念頭。
不想要,他們兄弟再站在對立面。
他們之間已經有太多的恩怨理不清,不想再去增加一道鴻溝。
前不久,回仙界,陌華和洪荒小公主青嵐的大婚。
拖了這麼久,陌華終於還是娶了這位洪荒公主。
兩位新人在拜天地,聖博坐在一邊,看着陌華一身的紅袍。還是難掩臉上的那份溫潤,只是爲何這大喜的日子,二哥你臉上的笑意帶着分勉強?
聖博說不清爲什麼心痛,一幫兄弟在學着人間的風俗,要鬧洞房,有鑼鼓的聲音,一下一下的,不斷敲擊,聖博覺得那像敲在自己的心上。
二哥,娶了這洪荒小公主,你……可快活?
聖博不想要陌華成爲天帝,這其中是有許多道理的。
不論是爲陌華自己還是爲了他的母后。
所以在陌華與洪荒小公主的婚禮結束之後,他纔會對七弟藍夜說那樣的話。
可惜……
最後成爲天帝的,還是陌華。
大概是有些事情,早就已經註定了。
聖博新帝即位,新帝就是二哥陌華的時候,便匆匆趕回仙界。
這次回仙界,聖博就沒有打算活着出去。
聖博承認他沒有想到,二哥陌華做的只是幽禁了母后,沒有什麼下一步舉動。
可是現在沒有不代表以後沒有,只要母后還在仙界一天,聖博就放心不下。
在聖博去天帝寢宮的時候,和二哥陌華動手,聖博就沒有打算活着出去。
幾乎是做了死在陌華手中的準備。
兄弟兩個動手的時候,有那麼一剎那,聖博有個恐怖的念頭從自己的腦海中劃過。
就這麼和二哥一起死了吧,那樣其實也還好。
可惜的是,聖博與陌華,這同父異母的兩兄弟最後,誰也沒有對誰痛下殺手。
有時候,你以爲,你狠得下心來。
有時候,你以爲你可以把什麼都斬斷。
可是有些事情,往往不在你預想之內。
像是血脈相連的感情,融入血液,刻骨骨髓,任你如何,也無法割捨,真的割捨了,你自己也會變成一個殘廢。
聖博看着頭頂上的天花板,一身的傷,卻沒有一招致命的,就這麼安安靜靜的躺在那裡,一動不動,臉上的表情,任誰看了都覺得難過。
窗外的天色還是那樣的好,聖博卻完全沒有心情去欣賞。
仙界。
落雪峰。
雪薇的身體恢復過來之後,立即去了天后宮。
被天后宮的侍女引着來到天后的住處。
天后已經是終日昏睡,醒過來,精神也不大好。
身邊只有一個陪着她嫁到仙界來的老嬤嬤,和聖博這兩個人伺候左右。
雪薇看到這曾經不論走到哪裡,身邊都跟隨這一大堆的侍女侍從的天后,如今這樣子,看起來有些悽慘。
聖博見雪薇進來。
從牀邊起身,看着雪薇笑了笑,二人走出了房間。
“你還好麼?”雪薇看着聖博問道,看樣子聖博,還不錯,可是以雪薇對這個三皇子的瞭解,真的難受,是不會說出來的。
“還好。”聖博這樣回答。
不過看樣子,他身上的傷的確是好了大半,只是這心上的……
雪薇聽了聖博的話,看了聖博一眼, 只是沉默,天后宮中的院子裡,那些個花草樹木,大概有一段時間沒有人整理過了,看起來有些亂。
良久,才聽到聖博說道:“二哥他還好嗎?” 雪薇點點頭道:“還好吧!”
說真的,哪裡會好呢?
“仙子。”
“嗯!”
“那一日,我是想死在二哥手裡的,甚至有那麼一瞬間想要和他同歸於盡。”聖博的口氣很平靜,這並不像是往常的他,往常的聖博,無論說什麼,做什麼,都是生氣勃勃,興高采烈的。
雪薇看着那滿院子的風景,沉思了,說道:“我知道。”最後像是嘆息一般。
她知道,那場打鬥,她看到了,可惜最後兩人誰都下不了手。
刻入骨血的過往,不是說忘記就忘記的。
“你要是難過就別忍着,我也不是沒有見過你哭的樣子。”
雪薇這話,讓聖博聽了,笑出聲來,轉身看着雪薇道:“仙子還當我是小孩子麼?”
雪薇無語,的確,這一世,她應該是個小孩子纔對,可是恢復記憶,仙界上大部分的仙家在雪薇眼中只怕都是小孩子。
“二哥,應該比我更痛苦。”
雪薇扭頭看着聖博,一臉的平靜。
“也許開始的時候,我就不該靠近二哥的,他心裡是知道,我們是什麼立場,所以那個時候纔會疏遠我。可惜……”聖博說道這裡,沒有繼續說下去。
可惜,最後陌華卻沒有堅持下去,畢竟孤身一人在仙界,什麼都沒有,若有一人對你伸出手來,給予你溫暖,要拒絕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若是一開始我們就疏遠,敵意,現在應該不會那麼難受。”
雪薇只是靜靜的站在一邊不說話。這句話,她不知道該怎麼說。因爲之前的很多年中,發生了好多的事情,她都預料到,可惜即使預料到,有心去改變那個結果,最後結果,還是預見的那般。甚至在改變的過程中,產生的後果,比預見的還要慘烈。
“仙子,你說我們修仙是爲了什麼?”
雪薇回到落雪峰,腦海中還回響着聖博最後問自己的話。
落雪峰上。
靖瑤那個女人還在落雪峰上來着不走。
對於這件事情,雪薇覺得無奈,所以索性乾脆就無視靖瑤的存在。
被雪薇無視的靖瑤沒有任何的失落,反而終日飲酒,看起來還很快活。
一邊的小白看着靖瑤不斷飲酒的模樣,心中惡狠狠的想到,下一次,再釀酒的話,往裡面放上點巴豆什麼的……
一邊的桃子看着小白臉上的表情,頓時面癱了,話說不要這麼的惡毒吧?
另一邊的雪薇微笑,內心:小白說的好。
雪薇在一邊翻閱着師傅留下來的那本古籍。
門外傳來宦官的聲音。
因爲有靖瑤在的關係,雪薇沒有在落雪峰的周圍佈下結界。
“雪薇仙子可在?” 雪薇合上手中的古籍,放好。推開門走出去,看見那兩個宦官,微笑道:“在。”
那兩個宦官看見雪薇仙子出來,倒也很是恭敬的模樣。
“見過雪薇仙子。”
“兩位過來是?”
“陛下要召見仙子。”
雪薇聽了,雖然心中有些意外,但還是點點頭,跟着這兩位出去了。
靖瑤從無憂樹下竄過來,看着那兩位宦官道:“我也跟着去、。”
雪薇明顯的看到那兩位宦官抖了抖,頭上冒汗,可還是努力鎮定的說道:“陛下只召見雪薇仙子一人!”
說完,雪薇立即跟着這兩位宦官離開了。
卻聽到靖瑤在後面喊了句:“被天帝寵幸,不要忘了我啊!”
那兩位宦官一齊石化當場,雪薇腦門後面三道黑線加一大滴汗!
雪薇心中再一次堅定了,若是以後恢復修爲,第一件事情,就是先宰了靖瑤這個女人,要不就讓她完全變成啞巴。
雪薇在聽到靖瑤的話之後,頓了下,轉身看着靖瑤道:“你給我好好照顧落雪峰!”
到底是認識了這麼多年了,雪薇這話中的意思,靖瑤還是明白的。
於是靖瑤點點頭,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那意思是我辦事你放心。
雪薇囧了下,內心:其實就是你辦事我纔不放心!
只是處於這種無人可託的情況,也就只好,拜託給這個看起來很不靠譜的靖瑤了。
仙界。
天宮。
陌華負手而立站在花園中,雙目遠眺,不知道在看什麼風景。
“陛下,雪薇仙子到了。” “下去吧!”
雪薇對着面前的男子盈盈一拜。
“雪薇見過陛下。” 陌華看了一眼雪薇道:“免禮。”
“謝陛下。”
“你走近些。”
雪薇擡頭看了一眼陌華,沒說什麼,往前走了幾步。
這才注意到,陌華看的,竟是那一池子的蓮花。
雪薇面無表情的站在陌華身邊。
其實如今,按着這仙界的規矩來說。已經沒有誰能夠和陌華並肩而立了。只是,今天,雪薇卻無法拒絕陌華的要求。
“三弟可還好?”過了好一會兒,陌華才用不明心情的口吻問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