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魔大戰已經結束。
該做的藍夜都已經做了,現在在回到自己宮殿的路上,卻突然因爲看見前面雲朵上的那個男子,而止住了腳步。
藍夜站在那裡只是看着那個男子,一動不動,仙劍已經握在了手中。
凌澈看着藍夜,也是不動聲色。
藍夜看着凌澈,凌澈也同樣看着藍夜。
前不久在人間遇見凌澈的時候,他說的那些話,藍夜還一字不差的都記得。那些話,藍夜不會傻到完全相信,也不會完全不信。什麼話最可怕,那就是這種五分真五分假的。
不過至少自己是巫族的人這一點來說,是真的,而且,他與眼前這個男人,儘管藍夜不願意承認,可是事實擺在那裡,他們的容貌有七分相似。都有着同樣的風華,與血液中流淌的高貴的紫色血液。
良久,凌澈最先開口:“我在等你。” “做什麼?”
“祝賀你通過了考驗。”話是這麼說,凌澈的臉上卻並沒有祝賀的笑意。
“考驗?”藍夜不懂。
“玲瓏率着一衆魔兵圍攻無憂島。”語氣平平,像是述說一件極爲普通的事情。
“那又怎樣?”藍夜是知道,不過也就僅僅是知道而已。
“你沒有出手相助。”語調平淡,像是在說一句極爲平常的話。
“我爲何要出手相助。”無憂島與他藍夜沒什麼關係不是麼?而且他藍夜一向也不是什麼團結友愛衆位仙家的人。
凌澈只是笑笑,並不點破。
“作爲通過考驗的獎勵,我在這裡解開你的心結。”當然了,若是藍夜真的忍不住出手助了無憂島,那凌晗也一樣會在這裡等着藍夜,只不過,是殺他,而非助他。這話,凌澈並不打算說。
藍夜只是盯着眼前這個風采翩然的男子,並未說什麼。
“你的母妃是我一母同胞的親姐姐,不過現在已經死了,在我手中。”
凌澈說的不像是在撒謊,可是藍夜卻一口道:“不可能,我分明還能感覺到母妃的氣息。”只是找不到她身在何處罷了。
凌澈勾脣微笑道:“你說的氣息可是這個?”說着,指尖盛開出一朵紫色的薔薇花。
藍夜看着凌澈手中紫色的花朵,瞳孔驟然收縮,一時間久久不能言語。
“你到底?”藍夜並不是個衝動的人,可是事實擺在眼前,情緒還是免不了要激動。
凌澈卻依舊還是微笑,道:“動手吧,讓我看看,你到底有幾分本事。”
可是藍夜卻並沒有動作,凌澈手中有昊天塔,這件事情,藍夜已經從崑崙那邊知曉了。這會兒,雖然沒有在凌澈手中看見那昊天塔,可藍夜的謹慎還是不會輕易動手的。
可凌澈顯然並不想給藍夜多少時間準備,在說完了那句話之後,便已經出手。
藍夜連忙用手中的仙劍去擋。
卻依舊是被凌澈的招數逼得後退幾步。凌澈手中拿着的只是一把普通的摺扇。臉上始終帶着玩味的笑意,這讓藍夜不由得更加謹慎認真以對。
凌澈一邊對着藍夜出手,一邊說道:“與實力強過你的人過招的時候,想要保住性命只有一條路可走,那便是拼死一搏。”
藍夜是何等聰明的人,聽了這話,整個人的氣勢都變得不同。
劍勢轉爲凌厲,一時間竟逼的凌澈後退了幾步。
凌澈的眸光一亮,拿着扇子的氣勢弱了幾分,而劍勢正盛的藍夜並未多在意這個。
仙劍,就這樣插進了凌澈身體中。只是刺偏了。也許藍夜是故意的,也許不是,藍夜都說不清楚。
仙劍拔出凌澈的身體之後,紫色的光芒大盛,那是從凌澈身體的傷口中散發出來的光芒,璀璨奪目。那是言語形容不出的美麗,堪比雨後最美的彩虹。
凌澈手中的薔薇花適時拍進了藍夜的肩膀中。
同一時間,無數個片段在藍夜腦海中閃現,心中頓時清明一片。
連忙伸手扶住搖搖下墜的凌澈:“爲什麼?”
“因爲你是我們一齊選中的人。”凌澈嘴角帶着笑意。
長久的疑問終於知曉了答案,藍夜卻是心中一痛,連忙對凌澈說道:“你忍一忍。”
純血巫族,這種血統,一旦被神器所傷,很容易便會傷及性命。
“沒用的,我已力歇。”凌澈笑着如此道。
強行動用了兩次尚未認主的上古神器,哪怕是上古巫族唯一的純血後人,力歇也是難免,其實即便是藍夜不出手,凌澈也沒有多久可活。只是他在這裡等着他,一來,是他的命必須讓藍夜親自完結,二來也想看他一眼。畢竟他的身體中還有那個人在。姐姐,藍夜很好,總算是不負我們厚望。你可以瞑目了。他也一樣可以瞑目了。
“落雪峰上那位也許有辦法。”雪薇仙子的醫術六界堪稱第一,絕對會有辦法救他的。
誰知道凌澈還是搖頭。落雪峰上那位麼?雖生猶死。哪裡還會有什麼心思救人。
“註定,我命該如此。”巫族的後人揹負無數的罪孽,他凌晗身上無數的殺孽,這條命,早就是欠着的了。如今償還也是應當的。
“母妃不是你殺的!”在藍夜手中的仙劍刺進凌澈的身體中那一刻,藍夜
什麼都已經知曉。
凌澈看着眼前的藍夜,眼底涌現出少見的悲憫。
“耐心等着,仙界與魔界鬥爭了數千年,日後如何安穩,便是要看你的。”凌澈聲音頓了頓,繼續說道:“只是,也許要苦了你。”
最高處,孤寡人,不勝寒,這是身處高位的代價。
只是,也許要苦了你,這是凌澈說完這句話,空氣中出現紫薔薇的香味,接着便看到漫天的紫薔薇花瓣飄零,空中還有女子的笑臉,那容顏太熟悉,絕代風華。
凌澈朝着空中的女子微微笑道:“可惜,凌澈身上殺孽太重,不能與你一同去。”
這是凌澈說的最後一句話。
隨着凌澈閉上眼睛,漫天的紫色薔薇花消失,空中那個絕代風華女子的面容也消失不見。
空中一下子突然出現了好多的一團團黑色霧氣一樣的東西,纏在凌澈身上,能夠無清晰的聽見咯咯,咔嚓咔嚓的聲音,那是什麼東西在啃噬的聲音。
黑色霧氣一樣的東西,藍夜雖然沒有見過,卻也在蓬萊島學藝的時候曾聽說過的,應該是怨靈一類的東西。
只是一個眨眼間,凌晗的屍身連一根骨頭都沒有剩下。
藍夜站在雲朵上,手中還握着手中的仙劍,總是掛着笑意的臉上,此刻笑意全無。
饒是城府之深如藍夜,這個時候也不由得,覺得自身有千萬重的擔子壓在身上。
凌澈口中那句,因爲你是我們選中的人。
我們,說的應該是凌澈與玄冥,還有就是自己的母妃,至少這裡面應該是有這三人的,至於是不是還有其他的人,藍夜此刻已經無法知曉了。
藍夜離開,回到自己的宮殿,這一次沒有讓任何一個侍女服侍左右,只是自己站在窗前,看着窗臺上放着的那株紫色的薔薇花。
直到現在藍夜還依舊清楚的記得,年幼的自己從奢華的宮殿中追着一個一身紫色的華麗衣裙的女子跑出去的情景。
那女子只是回頭看了年幼的他一眼,便再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那女子便是藍夜的母妃。
從來就沒有想到,努力尋找了這麼多年,終於有一日,藍夜從別人口中得知了答案,卻原來她早就已經死去,儘管凌澈說的,藍夜的母妃是死在他手中的。
可是,當藍夜的誅仙劍刺入凌澈身體中的那一刻,潛藏在他身體中,作爲巫族的血液甦醒,無數的真相接踵而來,讓一向城府頗深的藍夜在那一時間也有些措手不及。
他心心念念想要尋找的母妃,害死她的不是別人正是藍夜自己。
這件事情,讓藍夜如何面對。
可是他又是不得不面對的。
因爲那些人做的事情。這些年來,凌澈,上古巫族第一人,玄冥,繼承仙魔兩界最強者的血液,這兩個人,謀算了這麼多年,卻是在下一局棋,只是這棋下的很大,大概仙魔兩界這場戰爭中,前因後果如何,真相只有玄冥與凌澈這兩個知曉了。
只是,爲何會選中自己呢?
藍夜不是很明白,而且現在也沒有一個人可以給他這個答案了。
夜染站在門口,看着仙魔大戰結束後,從仙界回來,便一個人呆在宮殿中,不說一句話,一直沉默的藍夜。
“夜染,有事。”
夜染看着藍夜的髮色看着藍夜的眸色。
儘管旁人並看不出藍夜的髮色與眸色有何不對,但巫族夜家的後人,卻是可以看出端倪的。
“閉上眼睛,你若是想要知道什麼,問題默唸一遍,自然會知曉。”夜染是巫族的後人,儘管血統並不像凌澈那般純正,但若說到如何運用巫族之血的力量,卻也比藍夜這個半吊子好太多。
藍夜眸光沉沉,盯着夜染道:“你知道,他去了。”
夜染臉上似有痛意的閉上眸子,再睜開:“他去了,巫族的後人留存於世的怕是也不會剩幾個了。”身爲巫族的後人,自身修爲越高的受到凌澈影響便越深。夜染在這些巫族的後人中,修爲自然還是算不錯的。
藍夜閉上眼睛,把腦海中的疑惑在心中默唸了一遍,果然他想要知道的答案,便已經知曉了。
巫族的詛咒,純血後人承受的更是比一邊混血的要深重千百倍,巫族的痛苦,仙魔兩界因爲多少代的恩怨,頻繁的戰爭,數不清的流血犧牲。
身爲巫族純血後人,那個人什麼都知道,什麼都清楚,承受的痛苦卻也比別人更多更重。
他的樣子與後來他們見到的並沒有多少變化。站在遠處看着仙魔兩界的戰爭,是一臉的無奈。
這種日子什麼時候纔會結束,什麼時候纔有盡頭。
他對面還站着一個同樣一身風華的女子。
紫色的眸,紫色的發,臉上帶着高貴漠然的神情,像是覺察到對面的男子心中所想,朝着他微微一笑,轉身離去。
如此,我們就試一試,說不定真的能夠擺脫巫族的這份詛咒也未可知。
後來發生的種種,不過是爲了仙魔大戰結束後的這個結果。
該知道的,藍夜都已經知曉,睜開眼睛,夜染已經從門口走了進來,就站在自己左手邊。
“他的想法,你知道?”
“剛剛知曉。”藍夜知道的事情,
夜染在凌澈死去的那一刻,便已經知道了,一陣的震驚也已經過去,這時候面對藍夜,還算能夠平靜以對。
“從何處看出端倪?”
“如今的仙界人心所失,風雨飄搖,仙魔大戰,那位大人與玄冥強強聯手,這世上會有什麼是他們做不到的,魔界分明已經勝了,他們卻隕滅。”夜染說到這裡,沒有接着說下去。
“只有一個答案。”藍夜聽完,說了這麼一句。
“是。”
只有一個答案,那便是玄冥與凌澈要做的事情,已經盡數做完了。
仙魔兩界的戰爭,不過是進一步的削弱仙界的力量,或者說進一步的削弱陌華的力量。哪怕材質謀略不輸於人,但是有那樣子陰鬱的過去,累積起來的多疑,讓他註定不會成爲一個合格的仙界主宰。
主宰這仙界的若是玄冥,用殘忍殺伐是不可避免的,若是這樣,便做不到真正的人心所向,之前所做的一切便是徒勞
所以那個人不能是玄冥。
而藍夜他身上有一半的巫族的血統一半仙界至尊的血統,繼承這兩種血統,從小在仙界生存下來的藍夜,能夠很好的把握仙界衆位仙家心中所想,而他身體中那一半巫族鮮血一旦甦醒了,也一樣能夠體會到巫族所承載的痛苦。
隨後親手殺了凌澈,這對仙界來說是大功一件,又徹底的撇清了與巫族的關係。至於魔界那邊凌澈已經交代好了。
所以,主宰這仙界的只能是他藍夜。
仙魔大戰最後的關頭,從陌華所在的天宮中飄揚出伏羲琴的聲音來,據說是陌華當着玄冥的面親自彈奏的。
這樣想來,陌華他難道?
藍夜心有隱隱有個猜測,可是卻依舊不確定,巫族的血液已經甦醒,但他不是純血,不可能問題都能夠知曉,純血如凌澈在窺伺雪薇與玄冥過讓的時候,都差點要了一條命。所以說,巫族的血是不能窺伺神之過往的。
等到把這個問題在腦海中迅速的過了一遍,藍夜臉上泛起苦笑來。
向來他藍夜只有算計別人的份,這會兒竟然被別人算計了,而且還推脫不得。
夜染從房間中退出來。
有個一身白色衣袍,冷厲如刀,少年模樣的人倚在宮殿的柱子上,一臉的笑意。
夜染看着少年模樣的人,臉上那笑意,頓時被驚悚到了。
他們師弟,雖然看起來是個少年的模樣,那不過是長相顯小而已,真正的年齡比他們小不了幾歲。而且常年都是冷着一張臉的,沒有任何表情,拜師學藝的時候,並不是按着年齡來分師兄弟的,而是按這先來後到。
這千尋雖然是最後纔來的,可是卻是悟性最高的,後來成爲師兄弟幾個中,年紀最小,身手最好的,只是……常年冷着一張臉。據說就連他們師傅都不曾看見他笑過。這會兒,夜染看着千尋臉上的笑意,怎麼能夠不驚悚。
看了千尋臉上的笑意,夜染像是明白了什麼。難怪他不笑,大抵是因爲年紀不小,笑起來卻是這般可愛,讓人忍不住想想要撲倒,纔會這般的忍耐吧,也真難爲他了……
“這麼高興?”
“向來只有藍夜算計別人的,這頭一次被別人算計了,豈不有趣?”千尋的眼睛亮閃閃,閃着詭異的光芒。
夜染垂頭,三道線。爲毛他身邊就沒有一個正常人呢?
正當千尋笑的很歡快的時候。從宮殿中傳來一個聲音。
“這次來了一拼新人,你去一趟極地好生訓練。”
千尋的笑容僵在臉上,磨了兩下森森白牙,咬了咬脣,終於還是說:“好。”
這場景讓夜染看了差一點就爆笑出聲來,只是想到裡面那位,夜染就算不淡定也得忍住。
藍夜站在窗前,臉上的神情並沒有鬆動多少。
只是看着外面的天空出神。
夜染本來以爲藍夜的這種狀態會持續幾天的,誰知道,第二日,藍夜又恢復如常。
這個自我修復能力,與接收現實是不是也太快了一點?
當夜染看着藍夜斜斜的躺在榻上,一臉輕鬆自在的接受侍女服侍的時候,心中所想。
“接下來如何做?”
藍夜慵懶的睜開眼眸,只說了一個字:“等。”
夜染瞭然。
藍夜閉上眼睛,像是想了什麼,說道:“倒是你,可做好了準備。”
夜染看着藍夜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坐起身來,未束起的發隨意的披散在身上,給人一種慵懶至極,卻依舊高貴的優雅的感覺。
夜染緩緩開口說道:“已經準備了上千年了。”
從出生那一刻開始,夜染與夜焚的存在就是爲了殺死對方。
夜染說完,轉身離開。
藍夜看着離開的夜染,臉上的神色嚴肅了下,想起那個巫族最強,最令仙界恐懼的男子,是魔卻要渡衆生。
想着他離去之前的樣子,微笑釋然。那個男人也是想要解脫吧?
到今天很多答案已經在藍夜心中。可是這種感覺並不好。
終於明白了那個男人與夜染他們的感受,生命的樂趣在於未知,當你什麼都知道,卻沒有能力改變的時候,那中感覺會讓對於生命的熱情一點點的冷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