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土大神笑而不語,目光落到大殿中央那面碩大無朋的鏡子上。在那鏡子中央,陳江盤膝坐於地上,眼觀鼻,鼻觀心,靜心打坐,很快就到了天人合一之境。冥土大神眯縫起雙眼,臉上質疑之色更濃。
饕餮不着邊際的掃了冥土大神一眼,嘴角緩緩揚起一個狡黠的笑容。
捆仙繩束縛了他的自由,卻也因此,放大了他的食慾。現在他閉上眼,滿腦子都是吞食那些怪物血肉的畫面。
他過於沉浸在那些畫面裡,嘴中涎水橫流,一不小心,他就咬到了自己的*。
嘴裡有股子血沫味更加激起了他的獸性,他像煮熟的大蝦似的蜷縮起身子,痛苦的哀嚎起來。餓鬼化的他,對於血肉的需求超出了他的想象,也超出了饕餮的想象。
這種依賴,不僅僅源於他心理層面上的,還有生理上的。
陳江此刻肌肉看上去還算健碩,然而他不知道的是,此刻他的肌肉正在溶解。
爲了維持他的生命體徵,他的血液流動速度也變慢了。這也直接導致他的體溫驟然下降。瑟瑟寒意一波波襲來,陳江雙手都顫慄起來。
對血肉的渴望以及生存的慾望,逼着他站起來,踉蹌着走出幾步,然後一頭扎進他吃剩下的骨頭堆裡。此刻,他的咬合力不知不覺提升到了極致,餓鬼堅韌的骨骼在陳江嘴裡,比之麥稈兒還要脆。
他埋着頭,咯嘣咯嘣將一塊快骨頭咬碎,骨渣混着骨粉囫圇嚥下。蒼穹如蓋,放眼蒼茫。陳江瘋了似的吃着骨頭,吃得肚脹如鼓。
儘管如此,折磨着他的那旺盛的食慾絲毫沒有削減半分,陳江被急哭了,面部兇狠的咀嚼着割嘴的骨渣的時候,眼淚止不住往下掉。
“能平息他的食慾的只有同類的血肉,你大概還不知道吧?如果長時間不進食,他會死。”
冥土大神輕輕把酒盅擱在小几上,眯着眼睛,優哉遊哉將這真相說出來。
背對着他,假裝小睡的饕餮聞聽此言,猛地睜開雙眼。
冥土大神瞥了饕餮一眼,眼神中還有幾分得意:“這捆仙繩你做的?做工挺精細的,當年如來佛祖沒活拔了你的皮?”
“反正現在以仙凡兩隔,還提這個,有意思嗎?”饕餮坐了起來,“說明白,如果長時間不進食,餓鬼會怎麼樣?詳細點說。”
都到這份上了,冥土大神也不藏着掖着了,短暫的在心裡構思了一下語言,接着開口:“本尊知道你在打什麼主意,現在凡間盛行那套修煉法門,又是築基又是金丹元嬰什麼的,無論你練得多強大,都脫不了青天道規則的制約。所以你想到了本尊。”
饕餮笑了笑,沒有反駁。
“可是本尊的力量,是那麼容易獲得嗎?你可知,當年本尊是悟透了什麼而入道的?”
“一個貪字。”
“不錯!”冥土大神臉上多了幾分自傲:“清心寡慾能成道,貪嗔成性憑什麼就不能入道?饕餮啊饕餮,你想要本尊這餓鬼之力,怎的就沒問問那小夥子,他配嗎?”
“別拿話擠兌我。”饕餮晃了晃手指頭,“你無非是想激我勸那小子解開繩子,但這樣不犯規了嗎?原則是什麼,誰也不插手,誰也別干預。”
“是啊,誰也不插手,誰也別干預。”冥土大神樂了,自顧自的倒了杯酒,一飲而盡。
饕餮垂下頭去,臉上露出陷入深思中的深情。
到底是解開陳江身上的捆仙繩還是不解開?這是一個值得考慮的問題。
陳江拼死拼活,好歹熬過了一波食慾最強烈的時候。當着食慾減退的瞬間,當時還堪比山珍海味的骨頭立即變得比石灰還讓人難以下嚥。陳江隨機將嘴裡還沒來得及嚥下的骨頭渣子吐了出來,接着,他就癱軟如泥的倒在了地上。
悽慘,現在他腦子裡就這兩個字,悽慘!
他不由得回想起剛纔那種感覺,越想越覺得脊背發寒。
陳江想起上學的時候,班級里老師給大家放戒毒的宣傳片。視頻裡有個“癮君子”毒癮上來時,哆嗦着身子跪在緝毒民警面前,滿臉祈求,可憐的像條狗一樣。
那時他還在想,毒癮的危害有這麼誇張嗎?不會是導演組爲了節目效果特意將毒癮的危害表現的誇張一點吧。現在想想,陳江自嘲的搖了搖頭,他還是太年輕了。
就他剛纔那種狀態,哪裡還有什麼做人的尊嚴。
四下裡安靜下來,無事可做的他突然覺得心裡空蕩蕩的。
他閉上眼睛,乾脆想睡一覺。然而他一閉上眼,那種難以言喻的煩躁的情緒就鬱結在了他胸口,無論他做多少次深呼吸,這種煩躁的情緒依舊揮之不去。
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他睜開了眼睛,剛纔還煩躁不已的他瞬間安靜下來。沒有風,天幕壓得極低,他枕在被血染紅的泥地裡,怔怔盯着一個毫無意義的點,空虛······
他知道如何來形容此時他內心的感受了。
陳江笑出了聲。
比旺盛的食慾更折磨人的是漫長的難熬的時間。
他攥緊拳頭,翻了個身,將自己的臉埋在散發着濃濃腥臭味的黏澀的泥土裡。
天無聲無息暗了下來。
久不現身的坤達噠慢慢從茂密的草地中走了出來,他的肩上,停着一團灰濛濛的光。
“冥土大神不讓你靠近他。”
“他需要我們的幫助。”坤達噠說道。
“公然違抗冥土大神的旨意,你我都會被冥土大神處死。這並不是我們想要的。”
“我知道。”坤達噠的面目憂慮了起來:“我只是擔心,他會走我們的老路。”
“那也是他的決定,不是嗎?”
“也許從一開始,主君就已經替他選擇了這條路。”
“如果下一波食慾來襲之時他仍舊沒有進食,他會徹底墮落成餓鬼,再也沒有變成人的可能。主君還不知道這一點吧?”
坤達噠擡起手臂,意念一動,他的手臂上慢慢出現了一個青色烙印。
“這是什麼?”
“不久之前,青天道在那小子身上留下一個烙印,你還記得嗎?”
“這怎麼了?”
“主君將他的三千家將全安置在了他的識海里,因此,作爲他的一部分,我們身上也會有同樣的烙印。”坤達噠頓了頓繼續說道:“我研究了很久,終於研究明白這個烙印的功能是保護。”
“也就是說·····”
“有這個烙印在,那小子真要遇上危險,就算主君不出手,那個大人物也會出手的。”
“真想不明白,這個小子到底是何德何能,得到這麼多大佬的青睞。也就是說,我們剛纔純粹是杞人憂人了?”
“不!”坤達噠的面容嚴肅下來:“你想想那小子是怎麼和那個叫林璐的女人認識的?”
“偶遇,英雄救美,然後陳江又接連幫林璐解決了好幾件難事,於是林璐就愛上他,愛到爲他可以付出所有·····”
說到這兒,那團光所蘊含的意識嗅到了絲絲陰謀的味道。
坤達噠一臉凝重的接着說道:“哪裡存在什麼偶遇,這一切,都是主君計劃好的。林璐就是一枚棋子,是棋子,終歸會派上用場。”
“那我們該怎麼辦?我·····”頓了頓,那個光團繼續說道:“那個叫林璐的女人太可憐了。”
“你想救她?”坤達噠問道。
“嗯。”
“那好,聽你的,我們帶她走。”
“好!”
心意已決,兩個人再不耽擱,撕開一個口子,離開冥土。與此同時,林璐失了魂兒一樣坐在酒店房間的大牀上,王瀾溪靠在陽臺上,一個人抽着悶煙。她的經紀人前不久纔打來電話,問她去不去巴黎時裝週走秀。她看了眼林璐,隨即掛斷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