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伸手把另外一隻手的袖子往上扯了扯,就見小臂上密密麻麻的都是一顆顆小紅豆子,有一些破了,還流着水。
他又掀起衣服,肚皮上更多,很多都連成了片。
陳江一眼就認出來了,這是疥瘡,但此時只能裝作不認識的樣子。
韓老酒驚訝的說:“我靠,金九陽,這麼嚴重了,你咋才說?”
金九陽約有三十多歲,個子不高,臉很白淨,看着就很老實的樣子、
他結結巴巴的回話:“我、我以爲沒啥事暱,這幾天越來越嚴重了,我左鋪的劉建設說這是疥瘡,會傳染的,我怕傳染給別人,這纔來找您!”
“行,你小子心眼倒是好使!我這裡還有半罐,拿去用吧!晚上睡覺離他們遠點,別真特麼傳染給別
人!”
韓老酒說完,就回身在他被子裡摸索半天,拿出來一管疥瘡膏,看樣子還剩一半左右。
“謝謝,謝謝酒哥!”金九陽接過疥瘡膏,非常高興,千恩萬謝的回去了。
‘酒哥,這長的是什麼呀?
陳江見所有人都叫他酒哥,也就改了口,通過剛纔這個事情,他感覺這個酒哥別看外表兇惡,心眼其實還是挺好使的!
該問的問題還是得問,一定要裝作第一次進來的樣子,這也是田俊傑囑咐他的。
“疥瘡呀,看守所和監獄裡得這種傳染性皮膚病的最多,聽說是因爲潮溼環境導致的,關於疥瘡,我記得還有首詩,也不知道是誰寫的!還真他媽挺有才!”
韓老酒想了想,接着說:“疥是一條龍,先從手上行,圍腰盤三圈,大腿根下扎老營!”
“我上次進來也得過,一開始發現手很癢,就會不停的撓,撓過之後,就發現手上也長滿了紅色的、尖尖的小疙瘩,破了會有水流出來,慢慢就會生滿手臂!”
“然後就是腰,肚皮上最多,癢起來太他媽難受了,專心的刺撓還不敢撓,一撓就破,破了又會鑽心的疼,恨不得把自己的皮都揭掉一層!”
“那時候我還不是最嚴重的,我看見過一個嚴重的,最後大腿和屁股上都是了,一大片一大片的爛,哎!”韓老酒邊說邊搖頭。
陳江聽的也是很不舒服,心想,還好這個人離自己夠遠。
兩個人剛纔說到三角眼今晚要動手的事,就被金九陽給帶跑了題。
這時,以前的那個二鋪湊了過來,小聲說:“酒哥,宋老疙瘩今天晚上就得動手!”說完小眼睛還斜着瞟了陳江一下。
“二虎,你聽誰說的?”韓老酒問他。
“丁二打飯的時候告訴我的!”
二鋪大名叫譚琦,小名叫譚二虎,其實是個老實人,他在冀州麪粉廠工作,因爲和工友酒後發生爭吵,結果失手把人家推下臺階骨折了。
就這點小事,那家人不依不饒的,就進來了,一晃也呆了三個多月了。
韓老酒沉默不語,丁二大名丁滿軍,今年二十五歲,因爲盜竊進來的,這人很機靈,腦瓜活,會來事,把他安排在宋老疙瘩身邊也是爲了監視他。
如果說陳江是田俊傑的臥底,那這個丁二就是韓老酒的臥底。
“今天晚上陳老弟值前夜的班,二虎,你值後夜的班,都小心一點!”
韓老酒說完,拍了一下譚二虎:“你小子別有啥意見,我估計沒多久你也就該出去了,明白嗎?”
譚二虎一聽這話,想了想,也是,二鋪三鋪的沒啥區別。
不過他心裡還是有點不舒服,因爲值後夜的班是最難受的,困的厲害,但酒哥都這樣說了,自己也就不能說啥了。
他厚嘴脣一咧,很勉強的衝陳江咧嘴笑了笑,笑的比哭都難看。
陳江看得出來這小子心不甘情不願的,問題是自己也不想這樣呀,他只想儘快把馬五帶出去,誰願意摻和他們這些破事呀!
什麼二鋪三鋪的,爭風吃醋的,好像多大的官一樣,道爺我連特麼皇帝都做過了...
呃!說好不再提那次悲慘的下凡經歷了,怎麼又想了起來?
從進來開始,韓老酒就拉攏他,他也不可能拉不下臉不理人家。
號子裡沒有表,所有時間都是頭鋪估計出來的。
大概晚上九點左右,韓老酒喊了一嗓子睡覺,所有人就去鋪被褥,然後就紛紛躺下,頭全部衝着外面,也就是炕沿的方向。
韓老酒自己一個被子,陳江和譚二虎蓋一個被子,剩下那些人都是三個人蓋一條被子。
長鋪就是一鋪大炕,用磚砌的,冬天如果下面不生火就會特別的涼,要比普通的木板牀涼很多。
長鋪越往後越擠,最後面的幾個人都得是側立着睡覺的,沒辦法,實在是太擠了!
這時,陳江才明白,爲什麼那個三角眼、也就是那個宋老疙瘩非要搶回頭鋪的地位,就憑這睡覺的舒適度,也值得搶了!
別說宋老挖瘩了,如果自己不是臥底的身份,真的進了這裡,也得出手搶!
陳江斜倚在牆上,望着頭頂黃色的燈泡。
他注意到了,炕那邊馬五,雖然也裝作睡覺的樣子,但是他的雙眼透過搭在額頭的胳膊,一直在暗中觀察着他。
陳江想了想,還是要看看這個馬五是怎麼想的,於是就默唸起讀心訣,用意念看向了馬五:
“奇怪,他一個街頭算命的,怎麼就殺人進來了暱?還和我一個號子,這事透着古怪呀!”
“難道是三十夜裡,我和那個姓田的警官說算卦的事兒以後,那個姓田的去找他來做臥底?來撬我的嘴?”
“按理說不應該呀!他一個跑江湖的,怎麼可能會給條子做臥底暱?”
“姓田的會認識他?奇怪,再觀察觀察吧!”
果真,這個馬五真是夠機警的,他還真是懷疑自己了。
這事是不是太急了一些?大年三十人家剛說完在勞動公園算卦的事,我就他媽上趕着進來了,難免讓人懷疑!
陳江此時才覺得,這事做的確實有些急了!
他不知道的是,田俊傑也知道這麼做的風險,但沒有辦法,不能長時間的關押馬五,查不到確切的證據,就只能放了他了!
這小子錄口供的時候,一直都是說無意掉進盜洞裡面的,所有審訊的人都知道他是胡說八道,但沒有證據,也沒辦法。
加上馬五還沒有案底,這就更讓警方更難辦了!
如果最後馬五無罪釋放,一入茫茫人海,還去哪兒找他?那就等於斷了這條線了!
陳江當時去找了田俊傑以後,又有點後悔,十分想念總統套房那張大牀,於是就提出了幾個其他方案,例如等釋放馬五以後,他再去聯繫他,想辦法取得他的信任等等。
但都被田俊傑否決了,他說:“如果那樣,你和他就不是一類人,你怎麼能取得他的信任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