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這麼說又不準確,因爲兩個人的情緒都像是暴風雨下的海面,情感的颶風在他們的對視的過程中,轟然相撞!
“表姐,你用不着事事都和我爭吧?”王丹站在林璐身後,氣得渾身發抖。假設不是在辦公場所,憑現在她對她表姐的恨意,她這個表姐就算有九條命也不夠用。
“陳江,你這個混蛋!”
陳江瞪大雙眼,一個名字卡在他喉嚨裡,說不出來也咽不下去。難道,眼前這個女人真的是他所認識的那個林璐?!
對,是她,一定是她!
他曾懷疑過王丹,也曾懷疑過小鳥遊,唯獨對林璐深信不疑。
是了,如果林璐再次出現在他面前,一定會是這種反應。憤恨,悽怨,依賴,還有歇斯底里,這一定是她!
“你答應過我的,不會丟下我。”
陳江抿着嘴脣,一言不發。
“你答應過我的,無論發生了什麼都不會丟下我!”
“我,我沒有·····”陳江嘶啞着嗓音說道。
“你就是丟下我了!你把我一個人丟在賓館裡,我死等死等死等,你都不回來!”
“我·····”
“不要丟下我,好不好?”
林璐牢牢抓着陳江的領帶,把全身全部的重量都壓在陳江身上。
王丹都快不認識她了,眼中是陌生的目光。無力,柔弱,這還是她印象中那個強勢而又倨傲的表姐嗎?
“不會了。”
簡短兩個字,彷彿抽空了林璐全身的力氣。
她笑了,眼神迷離中又存有那眷戀的溫柔。
終於上岸了,終於安全了,終於可以放下心了,王丹輕易的在她的神情動作中讀懂了這些。
更令她吃味的是,陳江竟然迴應了她的這份依戀,抱着林璐的他,更像是一塊守護一株柔軟細草的頑石。
爲什麼啊!
明明是她先來的,明明是·····
王丹攥緊拳頭,只是微微擡起手,就收到了陳江警告的眼神。
區區一個眼神罷了,對王丹來說,卻像一支利箭,貫穿了她的心臟。區區一個眼神罷了!她咬着後槽牙,渾身因爲激動而微微打着哆嗦。
陳江翹班了,他打橫抱起林璐,朝着電梯門大步走去。即便是林經理就在當場,他也沒請假。這一刻,他身上鋪泄出來與迥乎於平常的氣質。
王丹癱坐在地,一個聲音兀得出現在她腦海裡。
你活該啊!
是自嘲嗎?王丹的眼淚簌簌落下,她垂下頭,任由自己哭得稀里嘩啦。林經理咂了咂嘴,猶豫了很久,還是沒有勇氣向上級報告這件事。
年輕人啊,玩的可真開!
他無奈的望了一眼陳江離去的方向,最後搖了搖頭,鑽進自己的辦公室裡索性來了個眼不見心不煩。
他生怕關門的聲音大了引起王丹的反感,因此關門的時候極爲小心。
突然,一道青光倏忽末進他的胸口。
他猛地昂起頭,眼中青光暴漲。辦公室門隨之哐噹一聲合上了。
一個複雜繁複的烙印在他胸口緩緩顯影,在青光的照耀下,林經理的面龐變得神聖無比。一股睿智而又深邃的氣質從他身上散發出來,他推開辦公室的門,徑直的朝還在痛哭流涕的王丹走去······
陳江躺在牀上,摟抱着林璐。兩個人的情愫一如老酒般散發出濃郁的醇香。對於林璐來講,陳江就是她的全部。那段冥土大神硬塞進她的腦海中記憶,對於她來講,就如同鞋子裡膈腳的砂礫。
摧毀一個人容易,修改一個人的記憶也容易,但是人的心裡但凡存有一絲執念,那麼他一定會遵循那絲執念的指引做事。
哪怕記憶被修改,哪怕撞得頭破血流,甚至精神錯亂,人類還是會守住那絲執念,頑強到連神都拿他無可奈何。
這是諸天萬神對人類共有的認知,唯獨冥土大神對此嗤之以鼻。
在他腦袋裡,人類是什麼東西?朝秦暮楚,蠢笨無比,只要掌控了他們的貪念與恐懼,就可任意支配他們。
他是打心眼裡瞧不上人類。
也就是這樣的認知,使他產生紕漏。
他真的不該把林璐也召進這個幻象世界,哪怕是爲了呼應陳江內心的慾望。
林璐的存在使得陳江看透了這個世界的真相,然而這並不代表着陳江願意脫離這個世界。對他來講,這個世界更像是保護他的殼兒。
只要他還縮在這個殼裡,他就是安全的,他就可以按照他的意願過完這一生。
是,陳江承認自己是個懦夫,懦夫也有懦夫的生活方式。他只是做出了選擇,他並沒有錯。
就像現在,他已經獲得幸福了。
見識過幸福是什麼樣子的人,沒有道理不死攥着它不放。
陳江打心底是這樣認爲的。
事實上,陳江的那些諸位前輩們很少有人到最後還意識不到,他們所處的世界是虛假的。區別就在於有人早一點,有人晚一點。可這又有什麼關係?幸福的日子過久了,握刀的手也失去了當年的氣力。
反正幸福的生活觸手可得,誰願意再起來瞎折騰呢?
陳江不是第一個一腳踩進這個陷阱的人,他也不是唯一待在這個陷阱裡,不願出來的人。
得過且過吧······
思考良久,陳江做出了這樣的決定。他下意識將懷裡的女人抱緊,這就是他的全部了。
“哈哈哈哈哈!”
果然,這種看人類寧願待在陷阱裡也不願醒來的戲碼看一百遍也都不嫌膩啊!
他照例笑得前俯後仰,然而這笑聲落在饕餮耳朵裡是那般刺耳。饕餮自顧自斟了一杯酒,一口悶掉。醇香綿潤的酒液滑進他的胃裡,頓時他胃裡竄起來一團火。真想把他嘴給撕了,饕餮重重把酒盅擱到小几上,狠狠剜了冥土大神一眼。
勝利已然遙遙在望,作爲勝利的一方,自然要有勝利的氣度。冥土大神洋洋得意,裝模作樣敬了饕餮一杯,饕餮眼瞅着他優哉遊哉喝下那杯酒,當時就恨不得撲上去啃掉他腦袋。
“饕餮,這一局,我看你要輸了。不如這樣,我們把彩頭再往上提一提,怎麼樣?”冥土大神勾起脣角,一副吃準了饕餮的樣子。
饕餮脾氣多暴躁,看他這小人得志樣就氣不打一處來。
反正當時他也是氣糊塗了,脫口而出一個好字。
那一個好字,他喊得倍兒有氣勢,說出去,他就後悔了。
完蛋了,中了那小子的圈套,緊接着,饕餮心頭一涼。
“這樣,若是那小子願意脫離我那佈下的那個幻境,就算你贏,反之,算本尊嬴。你看如何?”
話音剛落,冥土大神又故意拿言語刺激他:“怎麼,對自己人沒有信心?”
“少拿激將法這套來糊弄你大爺我,老子不吃這套。”
饕餮憤而拍案,放在小几上那個酒樽被他帶起的掌風掀翻,酒水頓時撒了一地。
冥土大神咂了咂嘴,暗道可惜。
“賭注是什麼?”沉默良久,饕餮忽而問道。
“本尊要青天道的一縷神魂。”冥土大神笑得意味深長:“本尊可知道你建了座墓場·······”
“不要再說了!”饕餮臉色驟變。
“本尊不貪心,青天道的足矣。你敢不敢和我賭?!”
“先不說這個,我就想問問,你敢拿什麼跟我賭?”
冥土大神擡起手,托起一團黏稠的血漿。一股晦澀古老的氣息撲面而來,饕餮凝神望去,在那血漿之中,一尊盤膝靜坐的神像時隱時現。
饕餮驀然瞪大眼睛,隔了好一會兒,他臉上露出豁然大悟的神情:“原來你在這兒挖好了坑等着我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