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大人,你可知酒裡有毒?”
陳江手臂一顫,那聲音就像加了冰的烈酒,又像他手上的這“杯”,卻是那麼的熟悉,但他的身體,卻如被禁錮般,一動也動不得。
“哥,別回身——”話語裡再沒有冷厲,就像烈酒裡的冰終將會融化。
陳江連頭都沒有動一絲,他已知道來者何人,因爲這世上只有一個人會這麼稱呼自己,那就是將山櫻百。
將山櫻百在他的後面,安靜地環抱住他的身體,一隻柔滑的手,觸碰到陳江的手,與之一起,端起了二人身前的酒杯,然後送到陳江的脣邊。
陳江一飲而盡,將山櫻百才幽幽的說道:“我以爲你死了,我恨過、哭過、也痛過……”
話到此刻,身後伊人的喘息似乎重了一些,然後才輕輕嘆道:“但都過去了。”
陳江無聲,酒雖微烈,但一飲而盡,還是讓他有些頭暈目眩,他強忍着雙目的乾澀,自己也不知,是因爲酒氣涌到了雙眼,還是心裡的傷痛已無法自制。
而他腋下伸出的兩隻白膩纖手,卻並沒有閒着,一隻扶着他的手,端着酒杯,另一隻卻拿起身前木桌上的酒瓶,又滿了一杯。
微弱的燭光下,巨大的櫥窗內,安靜得似乎只剩下杯內酒水的叮咚,與兩個人的心跳。
將山櫻百長髮下的俏臉,伏在陳江的後肩,一切都顯得那麼安詳、溫馨、美滿、不容被打破。
但,這一切是不是真的呢?
在魔凡尼眼裡,那“兩個人”這甜蜜的一幕,卻有些如夢如幻,就這樣毫無遮掩的,映進她紫銀色的眸子裡,如果是夢,也是折磨人心的噩夢;就算如幻,也是最不願看到的幻覺。
她在海底與陳江失散,她也不清楚,她只感受到一陣暗流,自己便再看不到陳江的蹤影,看不到任何人。
她浮出水面,除了冷就只有漆黑,她爬到浮冰上,身體已經失去了知覺,然後魂體從她身體裡飄出,她看着自己僵硬在浮冰上的軀體,卻不想就這麼離開這個世界,因爲這個世界還有她放不下的人,還有她的愛、她的希望。
於是她抱起了自己的軀體,用魂體的力量,來溫暖自己的肉體,不知過了多久,她倔強的醒來,但太陽也將升起,她又躲入混黃而刺骨的水中,閃到浮冰的陰影下,直到黑夜降臨。
就這樣,一個女子,頑強的活在沒有邊際的冰海之上,她靠蝦魚少有的血液爲食,她還要趁夜在無盡的浮冰上尋找陳江。
但除了浮冰之間碰撞出的“笑聲”,就只有她越來越微弱的悽聲呼喚,她多麼渴望能得到迴應,但卻沒有,什麼都沒有。
她一直含着淚,又一直咬着牙,她多少次要放棄,又多少次頑強地醒來,活着。
她不願自己的逝去成爲陳江終生的痛;她不願意自己的消失,給陳江留下絲毫的遺憾,也許這才感動了老天,讓她在黑夜裡,看到一盞船上搖曳的風燈。
她隨船來到了筏城,對於吸血鬼來說,在一個城市裡尋找一隻妖,就像貓兒尋找魚腥那般簡單,她找到了陳江,只隔着一面櫥窗,卻看到他被別的女人環抱。
櫥窗內,安靜溫暖的房間裡,兩顆悸動的心,當然不會知道,還有一個人在靜靜的旁觀;還有一顆心在慌亂地跳。
第二杯酒,將山櫻百在陳江肩後飲了一半,才又讓陳江飲盡,似帶着酒氣,又似帶着醉意,輕聲說道:“我已經嫁給了道一郎,他人很好!”
陳江酒氣上涌,強忍着。
但乾澀的雙目,還是需要淚水將其滋潤,終於一滴,落在了身前那一雙纖手之上,耳邊卻吹來了身後伊人聲音。
將山櫻百的脣,碰到了陳江的耳垂,卻毫不迴避,嬌聲道:“哥,今夜以後,你我再無瓜葛。”
陳江無聲,將山櫻百卻將身前的男人摟得更緊……
櫥窗之外,漆黑的夜除了黑色還能有什麼?
或許還有這冬夜的寒冷,那悲傷的倩影,魔凡尼的身體似乎已經失去了生機,她只憑着對陳江的情意,而來到這裡,現在這“情意”似乎已成了絞刑的繩索,已勒緊了她的頸,也許過不了多久,就會要了她的命。
陳江的心裡其實是複雜的,他深戀過將山櫻百,但那卻如曇花一現,因爲紫莊的出現,國家的紛爭,徹底打亂了他剛剛蒙現的愛情。
而現在對方已有了歸宿,或許這纔是作爲一個“兄長”,最希望看到的。
他轉過身,乾澀的眼睛,已顯出了笑的淚,將山櫻百還是那麼絕美,此刻正微微頷首,更顯得說不出的可愛。
陳江已經看傻了眼,就是這張臉,曾經在自己的身下是那麼的婉轉嬌美,他不由得伸出左手,撫摸到那俏美的臉頰,低嘆道:“都過去了,我現在是衆矢之的,本不該再次給你增添危險。”
將山櫻百擡起了頭,大大的眼睛已寫滿了憂傷,然後憂傷地笑,憂傷地低語,“哥,再吻我一次,最後一次!”
話落,大大的眼睛慢慢的合上,長長的睫毛在不停地顫抖,最下面的紅脣卻微微的上揚,似是期待着某種侵佔,又像是表達着一種嬌弱。
陳江醉眼朦朧,他多麼想對眼前的伊人傾訴,自己也有了中意的女子,一輩子深愛的,卻是一個吸血鬼。
但面對這一切,他卻無法言語,尤其是當自己的脣,碰到眼下伊人的紅脣之後,時間似乎成了最完美的點綴,而櫥窗之外那僵硬的“婀娜身影”,卻徹底墜入了黑暗之中。
魔凡尼看得清清楚楚,在溫暖的燭光下,陳江與別的女人在忘情的擁吻,是那麼的熱烈、那麼的深,讓她不忍再看,於是側過頭,看着自己慘白的臉,上面還掛着凍結的淚。
可笑,她的魂體竟然忍不住笑起,自己的樣子實在可笑,殘破的皮衣,那比得過櫥窗內那“女人”的紗袍柔美,掛滿霜白的凍臉,又怎麼會勝過那俏臉如花。
但就在這時,身前櫥窗的琉璃鏡卻突然龜裂,然後散落,從她腳下的樓閣窗臺上,墜入下方深深的街巷中,久久才傳來落地的響聲。
魔凡尼還站着,卻看着陳江抱着將山櫻百,躲過了數十支駑箭的偷襲,然後那倔強而冷酷的暗金雙眼,卻驚訝的看到了自己。
之前的駑箭剛從她身邊擦過,而這後來的駑箭,卻刺入了她的身體。
鑽心的疼痛,讓魔凡尼僵硬了很久的身子,突然有了知覺,但她此刻卻只想着如何避開,那詫異的目光。
她慌忙的回身,卻聽到了陳江急切地呼喚:“魔凡尼!?”
陳江看到魔凡尼那一刻,便脫口而出,但魔凡尼的背影,已消失在窗沿的下面,他起身要追,數支閃着黑光的毒刺,已從四面八方,刺向了將山櫻百的嬌軀。
在這關鍵時刻,陳江拔出了綠刃,幽綠的光,放慢了毒刺的速度,灑滿了將山櫻百那平滑的小腹,與裸露的秀腿。
鬼鐵右臂就像緩流中迅猛的蛟龍,盤旋着將毒刺彈開,然後綠刃就如那割麥的刀,只割手臂,迅捷異常。
還握着毒刺的手臂,手腕的筋還在死死的繃着,卻離開了身體,紛紛滾落到將山櫻百身周,將山櫻百也已經彈起,一腳將一個黑影舉起的黑色鐵管,踢到了窗外。
隨即,窗外傳來了劇烈的爆炸聲,委族忍者專用、矮人秘製的炸藥管,果然威力巨大。
而下一刻,陳江抱着將山櫻百已經衝出了窗外,身後此起彼的爆炸聲,卻讓陳江也暗暗的後怕,這炸藥產生的威力,果然不是人體所能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