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文羽暗道厲害,自己什麼都沒說,朱棣便能想到他朱文羽來這北平定是有所爲而來,不會無緣無故地跑到這地方來的:“稟王爺,下官只是追一個人到北京來的,想多摸些線索。”若是說來北平只是來玩的,那也太說不過去,朱文羽只好打個馬虎眼,既承認是來查線索的,又說得十分含糊。
“嗯,你是朝廷欽差,好好替皇上辦事便是了,有什麼需要我伸手的,你說一聲。”朱棣又慢條斯理地喝了口茶。
“多謝王爺。”朱文羽知道這氣氛沉悶的接見總算是快完了,鬆了口氣,心拱手道。
“那朱大人在北平住在何處?”朱棣隨口問道。
“下官打算住在徐公爺府中。”
“哦。”
“王爺若是沒什麼事,下官便告辭了。”朱文羽道。
“嗯,去吧,好好辦差。”
“是,王爺,下官告辭。”朱文羽連忙退了出來。
“這小子,出去了幾年還是沒變,好歹也算是個四品官了,卻還是吊兒郎鐺沒一點做官的氣度,真是爛泥扶不上牆。”朱棣心中嫌惡,暗道。
朱棣猛然想起一事:“這個朱文羽,既是來北平查訪天衣盟線索的,爲何偏偏要住到徐達府上?另找一處小地方豈不更爲方便?這徐達駐守北平已是許多年,便很少回京城去,他和朱文羽就算舊識,也至少有幾年沒見過面了,怎麼會一來便要住到徐達那兒去?”
朱棣越想越覺冷汗淋淋:“難道……難道魏國公徐達居然便會是朝廷中和那天衣盟有關之人?”這實在是讓人極爲震驚之事。徐達乃是跟隨洪武皇帝朱元璋一道打天下的開國重臣,乃是朝廷中的武官之首,深得皇上信任,朱棣甚至敢說在父皇朱元璋心中,自己都不一定比那徐達份量更重。如此一個朝廷重臣怎麼可能會是欲圖謀反的奸臣?
燕王朱棣搖了搖頭,覺得自己這個想法實在是太過荒唐,徐達跟隨父皇數十年,忠心耿耿,皇上待他也如手足同胞一般,旁人再反他徐達也不會造反。朱棣安慰自己道。
只不過……只不過話又說回來,大明建朝十餘年來,已有不少開國功臣被皇上賜死,洪武十年之時有淮安侯華雲龍、德慶侯廖永忠,連洪武八年劉基劉伯溫之死都有許多人懷疑和父皇有關,是父皇派人賜死的,這讓不少隨父皇打天下的大臣都有“兔死狗烹,鳥盡弓藏”之感,深覺君心難測,這魏國公徐達會不會也有這種想法,以至於爲了保命而密謀造反呢?想到這裡,他的冷汗又慢慢滲了出來。
朱棣又想到這些年來徐達在北平的動靜。徐達在鎮守北平期間,先後三次遷徙山西農民到北平屯田種地,以加強北平的防禦。將這些農民分散到長城沿線各衛所,按其戶籍服役課稅。屬籍軍戶的,發給衣服、食糧,使應軍差;屬籍民戶的,分給田地、牛、種子,使納租稅。前後移民三萬五千多戶,十九萬餘人,建立屯田點二百五十餘個,墾田一千三百多頃。同時,徐達嚴格訓練士卒,繕治城池,加強守備,謹嚴烽燧,時時防備蒙古軍隊的侵擾。應該來說這徐達實在是位難得的帥才,這些措施大大減輕了大明北方官軍的糧餉難題,大明北疆也日趨穩定。在朝廷大臣中有一種說法,道是有魏國公徐達在,便如大明在這塞上築起了一道不倒的長城。大明建朝十餘年,文臣地位日漸提高,過去立下汗馬功勞的武臣慢慢地受到父皇冷遇,但這魏國公徐達卻一直受洪武皇帝寵信不衰,實因他乃大明北疆鎮關大旗,無可或缺。
再看近兩年來,鎮守北平的徐達深居簡出,極少露面,據說是因爲長年征戰,戎馬生涯,奔波勞累,身體逐漸支撐不住,終於積勞成疾,身染頑症,便很少出來和北邊的這些朝廷地方官員見面應酬了,偶爾出來也只是往軍營跑一趟看看官軍操演,爲此皇上還特意頒下旨意慰撫,褒獎魏國公爲國奔波勞累,爲朝廷柱石之臣,令他好生將養,保重身體,繼續爲國出力效命。連他燕王朱棣也曾代表皇上親往探視,但此時想來,徐達這病實在是生的不是時候,如此深居簡出,很難說是不是有意避人耳目,若他徐達真是和天衣盟有關,密謀那種誅滅九族的大罪,那他有意裝病不出也是很自然的事了。
朱棣越想越深,越想越覺得心裡沒底,看來自己對這位大明朝的開國重臣,千軍萬馬中浴血拼殺出來的疆場大將,父皇至爲深信的魏國公須得多留個心眼了,有機會還得再去看看徐達這病到底是真是假才成。
且不說朱棣在燕王府中千思萬想翻來覆去地琢磨,單說那朱文羽,到燕王府拜見燕王朱棣出來之後,長長舒了口氣,好似剛從牢房中出來一般,和這位冷麪王爺打交道實在不是件好玩的事,那道深不見底的冷冷目光讓自己如坐鍼氈,這會總算是出來了。衝着等在王府外面小館子裡的沙漠唐韻和瑪雅三人一揚手:“走,找我們大鬍子去!”說到徐達,朱文羽還是以小時候替徐達取的外號稱呼他,在朱文羽心中,實在是不想和這位時時發出爽朗笑聲的“徐大鬍子”做對,不過這並非朱文羽所能決定的,若徐達真的是那天衣盟的後臺,恐怕這個對頭是做定了的。朱文羽想起這些便不由自主地微微嘆了口氣。
四人詢路找到徐達在北平的府第,大出朱文羽幾人意料之外的是,徐達在這北平的住所遠不如在京城的魏國公府,不但地處偏遠,遠在北平城的西南郊二三十里開外,而且也只是田野之中的一座不起眼的小院子,比之那天衣盟在成都的蔣家大院子都有所不如,遠遠望去,那院中也沒有多少間房子,只不過在這小院周圍極大的一塊地方都沒有任何一家農家,曠野之中顯得着實有些突兀,周圍偶爾還能看到一隊隊巡邏的官兵走過,才顯示出這座院子的不同尋常而已。
朱文羽四人騎馬一路靠近那座莊院,還隔着裡許,朱文羽便已發覺到路邊的樹林之中,草叢之後便隱的有人,爲數不多,顯是警戒之用,看來這徐達所住之處表面上寧靜安詳,卻是在官軍重重護衛之下,若有來人入莊不利,只需一個信號,這方園數裡之內恐怕就能霎時間涌出無數軍士來,將來敵包圍在重重官軍之中。
沙漠對此顯然也有所覺,和朱文羽對望了一眼。倒是唐韻和瑪雅兩個女孩子沒注意這麼多,湊在一起嘰嘰喳喳說些悄悄話,不時傳來輕輕的笑聲。
四人到得莊前,朱文羽遞上名貼,沙漠三人則算是他朱文羽的隨從。一個兵士將朱文羽的名貼遞了進去,不一會便出來一個總兵模樣之人,一出門便拱手問道:“敢問哪位是錦衣衛的朱大人?”
“我便是,敢問將軍是?魏國公在府上嗎?”
“回朱大人,下官丁迎,恭迎朱大人。大帥這幾日到山西軍前巡視去了,已去了三天,今明兩日便能回到。朱大人請進。”
莊院中很是簡樸,連那專門爲朝廷重臣徐達會見來客的正堂,也只是一間不大的屋子,屋中很簡單地放了數把木椅,幾張茶几,正位上也只是一張小小的桌子,旁邊一把略大些暗得發亮的舊椅而已,看這情形,似乎只是一家略微殷實一些的農戶而已,但卻根本沒人想得到,這莊中所住的居然竟是那大明開國大將,以善於用兵聞名天下的魏國公徐達!
四人被迎到堂中坐下,那總兵丁迎吩咐泡茶,略略招呼了幾句,便自離去,居然把朱文羽四人孤零零地扔在堂中呆呆傻等。
直到太陽都快下山,仍不見那徐達的影子,朱文羽三人焦躁起來,直叫“來人”,叫了好一會,纔來了一個兵士打扮之人,道:“不知朱大人有何吩咐?”
“魏國公何時回府?有信了嗎?”朱文羽捺下性子道。
“啓稟朱大人,這個小人也不知道。”那兵士拱手道。
“好吧,下去吧。”朱文羽見沙漠在朝他打眼色,心知必定有事,便幾句話先將那兵士打發了再說。
“怎麼了?老鷹?”待那兵士出去,朱文羽急急問沙漠。
“朱兄莫急,心急吃不得熱豆腐,呵呵。”沙漠輕聲微笑道。
朱文羽正要說話,只聽見莊外門口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那笑聲一邊朝莊裡走,一邊笑道:“今日裡小子們操練得不錯,照這麼練下去,我大明精兵甲於天下!何懼那蒙古鐵騎?”
朱文羽四人連忙站起身來。
“哪位朱大人來找徐某?”徐達人還沒進來,聲音已是傳了進來。
“大鬍子,是我啊。”朱文羽叫道。
“啊?你是?……小猴兒?”徐達進得門來,似乎一時沒認出來朱文羽,愕然道:“真是你啊?小猴兒?哈哈,怎麼不在宮裡呆着,跑到我這兒來了?幾年不見,長這麼高了?哈哈,我都快不認識你啦,哈哈。”說罷哈哈大笑,笑不了幾聲,突然一下咳起嗽來。
朱文羽見徐達一臉喜色,語出至誠,心中更是堅定這徐達絕非和天衣盟是一路,心中大暢,嘻笑道:“可不是嗎?大鬍子,好多年沒見了,我出宮也兩年了,大鬍子一向可好?”
跟着徐達進來的總兵丁迎聽這朱文羽居然稱徐達爲大鬍子,而徐達居然還坦而受之,大爲驚奇,在他心目之中,徐達身爲鎮守大明北疆的三軍統帥,威嚴肅穆治軍有方,用兵神妙鬼神莫測,卻從來未有過如此開心爽朗放鬆的笑,在這剎那間彷彿已再不是一個指揮數十萬大明官兵的大將,倒成了一個泛着慈祥笑容的父親一般,幾乎把個丁迎看呆了。
“好好好,一直都好。你出宮兩年了?去哪了?怎麼想起到這兒來了?”徐達問道。
“就在各處走了走。這不是想你了嗎?大鬍子,哈,我沒來過這北平,到你這玩幾天如何?”
“哈哈,好啊,就住在我這裡,咱們爺倆好好聊聊天。對了,這幾位是?”
“這位是沙漠,我的好朋友,還有這兩位,這位是唐韻姑娘,這位是瑪雅姑娘。”朱文羽未料到根本不費什麼氣力徐達便答應他們住在這裡,心中甚喜,連忙介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