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0章 煩惱
華靜瑤點頭：“的確有的，當時我爲了查這件事，還把腳給崴了，我親耳聽到顧氏身邊的嬤嬤指點華靜玟行事，可是後來去查的時候，那位嬤嬤，以及當時我看到的那個丫鬟，卻像是從未出現過一樣，一點痕跡也沒有留下。”
有的事情不能明說，當日她看到的那個小鬟，便是前世孫太妃身邊的大宮女。
皇帝對勞公公說道：“你把孫家和隆安王府之間的那些事情，對他們說說。”
在這件事上，皇帝覺得自己是被當成猴兒耍了，他很生氣，自是不想親口說起。
嗯，若不是還在查案，他可能已經把鸝嬪打入冷宮了。
他喜歡看後宮女人們爲他爭風吃醋，也喜歡看她們爭奇鬥豔只爲博他一笑，他高興了，可以給她們金銀珠寶以至家族榮耀，但這都是他給的，他想給就給，他給的開心。
可若是有人想要藉此算計他來爲自己博取利益，那他就不開心了。
朕可以給你，但你不能爲了從朕這裡拿走東西而算計朕。
這是皇帝對後宮女人的底限。
孫家便是碰觸了這個底限。
“你早就知道小龍的存在嗎？”
華靜瑤還是頭回見到三公主這樣說話，不免有些奇怪。
三皇子出事的第二天，四皇子便一命嗚呼。
華靜瑤衝着三公主豎起大拇指：“這些鬼主意都是誰教給你的？”
“是。”
四位皇子從小到大都稱皇帝爲父皇，如今小女兒叫一聲爹爹，皇帝立刻心軟，有求必應。
趙謙在熱孝裡登基，三皇子和四皇子在國喪期間行爲不檢，先後被罰去守皇陵，可憐四皇子只有十幾歲，剛到皇陵就生了水痘，水痘越晚生越兇險，皇陵裡缺醫少藥，四皇子危在旦夕。
三皇子心疼幼弟，擅自跑回京城找太后（現在的皇后）和德妃求助，還沒到京城便墜馬而死。
三公主說完拔腿就跑，過不多時，又跑了回來，氣喘吁吁的，小臉兒上全都是汗。
以前華靜瑤懷疑過孫嬪，可是後來她多方打聽，確認孫嬪並不受寵，除了逢年過節的宮宴，孫嬪甚至一年到頭見不到皇帝。
“好，你們等着。”
“是。”
“趙孟瑜是先帝的兒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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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靜瑤話音剛落，顧氏便發出一陣銀鈴般的笑聲：“定陶郡主，我早就聽說你有手腕，就連二皇子也被你耍得團團轉，更不用說你的孃家清遠伯府了，讓你整得幾乎滅門。我一直以爲那都是誇張，現在終於親眼看到親耳聽到，佩服佩服。”
“皇舅舅，我懷疑我那天見過的丫鬟，就是孫家的外室女，既然她是鸝嬪的妹妹，顧氏不會將她輕易滅口，她應該還活着，我想審問顧氏。”
那個丫鬟會不會就是孫家的外室女兒，鸝嬪的庶妹呢？
她算算日子，前世差不多就是明年的這個時候，皇帝駕崩，太后再次白髮人送黑髮人，就此一病不起，十五天後，便也薨逝了。
“準了，父皇準了。”
何況，小女兒求得也不是什麼大事。
爲了讓自己不會胡思亂想，華靜瑤想了想沈逍，昨天她又欺負沈逍了，捏了沈逍的胳膊，還親了他一口，沈逍沒敢反抗，任憑她佔便宜。
聽完勞公公的講述，華靜瑤再次想到了那個丫鬟。
此時此刻，在皇帝心裡，孫家已經完了，他之所以還沒有動手，只是要給華靜瑤和沈逍留着，待到他們查完案子，這孫家也就完成了最後的使命，塵歸塵，土歸土，該去哪兒就去哪兒。
顧氏一怔，隨即使格格地笑了起來：“小姑娘果然是太年輕了，你若是如我這般，經歷了這麼多的事，到了最後孤身一人，而且還失去了自由，換做是你，想做什麼事難道還需要理由嗎？”
顧氏的聲音也如出谷黃鶯，更難得的是，她的聲音不僅好聽，而且清悅乾淨，還帶着幾分嬌憨，尾音拖長，軟軟糯，宛如少女。
“不用扯這些有的沒的，我問你答，你只要說是或者不是。”華靜瑤冷冷地說道。
“朕給你的那塊牌子可還有？”
“趙孟瑜的親生父親不是趙白安嗎？”
在美色面前，她一向就不是立場堅定的人啊。
“趙孟瑜是趙白安的兒子嗎？”
“不是。”
華靜瑤的雞皮疙瘩都出來了，傳說中的女妖精，恐怕就是這樣的吧。
隆安王府兩次抄家，都是沈逍去的，能不熟嗎？
“趙孟瑜還活着嗎？”
宮裡如鸝嬪這樣的女人有很多，沒有子嗣，又沒有強大的家勢，這樣的女子即使綺年玉貌，可也往往只是花開一季，便被扔到角落裡，從此對着寂寞宮牆花開花謝。
華靜瑤後悔極了，前世她若是能讓姐姐多讀點話本子，會不會也能培養出一位宮鬥高手呢。
太后得知四皇子死了，當時便昏死過去，不久便去世了，德妃的情況和她差不多，幾年前送走大皇子，如今又送走親生的三皇子，德妃生無可戀，一條白綾吊死在寢宮之中。
加之不久之後，孫嬪就死了，華靜瑤自是沒有追查下去。
後來皇帝雖然寵愛鸝嬪，可是也只是比對其他嬪妃多了一點寵愛而已，鸝嬪又沒有子嗣，因此，朝堂內外，幾乎沒人把她放在眼裡。
“如果我沒有猜錯，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定陶郡主吧，久仰久仰。”
還好她有沈逍了，否則只憑這把子聲音，說不定就能把她給掰彎了。
好吧，就是這麼簡單。
審問到了此處，嘎然而止，顧氏以爲華靜瑤會繼續問，可是華靜瑤卻什麼也沒有說，她看着顧氏，腦海裡有一個念頭浮現出來。
“你恨皇帝，是嗎？”華靜瑤問道。
“這位漂亮的小仙子又是哪一位，我不問世事多年，京城的小姑娘們全都不認識了。”
路上，華靜瑤問三公主：“你是怎麼讓皇帝舅舅答應你跟着我們去查案的？”
聽聽這話問的，就好像他賜的東西，別人敢扔一樣。
“不是。”
“不是。”
好吧，如果有一天，三公主說她養了一頭獅子，華靜瑤都不會吃驚了。
她摸摸三公主頭上的小花苞，問道：“聽說你從德妃那裡要了一隻小狗？”
她什麼都沒有了，她無牽無掛，孤身一人，她早就不怕死了，一個沒有任何顧忌的人，不但做事不需要理由，而且做事甚至可以不計後果。
所以，就連經常出入宮闈的華靜瑤，也不知道宮裡有個鸝嬪，更不知道鸝嬪姓孫。
“孫家有人是你的人嗎？”
華靜瑤沒讓沈逍進去，沈逍給隆安王府抄過家，顧氏雖未親眼所見，但肯定也聽說過，她擔心顧氏看到沈逍會產生排斥心理，反而不利於審訊。
華靜瑤手心裡溼漉漉的，皇帝的死因其實很蹊蹺，但是趙謙把一切做得天衣無縫。現在想來，趙謙雖是太子，但若是想要害皇帝，卻遠不如寵妃更方便。
“孫家有把柄握在你手裡嗎？”
華靜瑤嘆了口氣，公主的煩惱，是她無法理解的，也無法感同身受。
“是。”
“鸝嬪是你的人嗎？”
“是番王進貢的，父皇給我了，不過現在只能養在皇莊裡，父皇說要等我長大以後，有了自己的府第，才能接回來。可是太僕寺的人說，到那裡小象就要變成大象了，最好不要養在公主府裡，否則會很臭，唉，我正犯愁呢，是養在公主府裡，還是不養在公主府裡呢。”
“書上學的呀。”三公主得意洋洋地拍拍斜背在身上的小書包，那裡面裝着她精心整理的讀書筆記。
當然不需要理由。
三公主甜甜一笑：“我叫他爹爹呀，他聽我叫他爹爹，立刻就準了。”
皇帝冷眼旁觀，見華靜瑤臉上陰晴不定，便猜到她定然發現了端倪，便問道：“瑤瑤，你可是查到什麼了？”
但是她立刻說道：“顧氏，我們說說正事吧。”
“啥？小象？”華靜瑤好羨慕啊，聽聽，這就是公主啊，能養象。
“好啊，既然定陶郡主紆尊降貴，來這不見天日的詔獄裡尋我，那我若是推三阻四不肯說，豈不是枉費了郡主的一番心思？”
據說顧氏自從嫁進隆安王府，便深居潛出，趙白安死後，顧氏吃齋唸佛，後來索性住進了莊子裡修行，京城裡見過她的人越來越少，因此，她如此駐顏有術，甚至無人知曉。
沈逍和華靜瑤從御書房裡出來，原本準備直接出宮的，沒想到半路上被三公主給攔下了。
別說她了，皇帝自己也早就忘了鸝嬪姓甚名誰了。
“你讓鸝嬪殺死皇帝嗎？”
顧氏是看着三公主說的，三公主的聲音卻與她恰恰相反：“你不用知道。”
“是。”
她是說者無心，三公主卻真的就這樣做了。
華靜瑤原本以爲，她要面對的是一位白髮蒼蒼的老嫗，可是當她真正見到顧氏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想錯了，顧氏雖已年過半百，但卻絲毫不見老態，美豔如花，宛若三十上下的綽約少婦。
“嗯，已經預定了，太僕寺的人說，最好等到小狗兩個月以後再抱過來養，所以還在德妃娘娘那裡，對了，父皇賜給我一頭小象。“
以前的顧老夫人，如今的顧氏，已經不在隆安王府，前兩天就被飛魚衛悄無聲息地關進了詔獄。
“不是。”
“帶上我吧，我不會給你們添亂。”
“甥女隨身帶着呢，那是甥女的底氣。”華靜瑤心安理得地拍着馬屁。
而三公主的生母惠妃死得更早，她死在皇帝之前，皇帝給她以皇貴妃之禮厚葬。
小女娃一臉倔強，大有你們不帶着我，我就坐在地上哭的決心。
“不是。”
且，對於皇帝而言，孫家放着大周朝那麼多名門貴胄不去巴結，反而選擇與隆安王府合作，這就是打了他的臉。
華靜瑤沒有稱呼萬歲或者陛下，而是叫的“皇舅舅”，這讓皇帝心裡一暖，瞧瞧，這個外甥女沒有白疼，小小年紀，就已經能爲朕排憂解難。
上輩子，姐姐可沒有這麼多主意，若是能多點兒心眼，也不會被賤人害得那麼慘。
“顧氏，趙孟瑜既然已經死了，你還要做這麼多，究竟是爲了什麼？”
“皇舅舅若是準了，我就帶上你，他老人家若是不準，我想帶也帶不了。”華靜瑤說道。
想當初剛剛發現三公主是姐姐時，她還曾經勸過，做公主多好啊，養貓養狗養鹿，養獅子老虎都行。
三公主皺着眉頭，她真的很發愁，因爲太子哥哥說了，若是她能一個月不掉眼淚，就送她一頭長着長脖子的鹿，可是太僕寺的人也說，那種鹿也不能養在公主府裡。
皇帝龍顏大悅，對華靜瑤說道：“嗯，朕準了，顧氏那邊有你去審，若是要搜查隆安王府，讓阿逍陪你一起去，他對那邊很熟悉。”
“你知道就好，剛剛你這番話說得很好，若不是爲了審你，我纔不會來這鬼地方。不過，我有一件事要告訴你。你和鄭婉相互傳遞消息的事，我已經知道了。另外，劉家和官秀才的百壽圖全都在我手裡，沒錯，就是你不惜殺人也要找到的那兩幅假繡品，都在我手裡。鄭婉現在非常恨你，她恨你騙了她，朱萬華明明是她的親表哥，可你卻讓她親手將朱萬華送進了火坑。”
“好，我洗耳恭聽，郡主，你想問什麼只管問好了。”顧氏嬌聲說道，就好像她面對的不是華靜瑤，而是等着爲她一擲千金的豪客。
好吧，這樣想了想，華大小姐彎是彎不了，可是再次聽到顧氏的聲音時，她卻有點不好意思了，這聲音，她聽着都覺得害羞。
顧氏笑了笑，這一次卻沒有說話。
“按理說，皇帝對你們不好也不壞，趙白安不是他殺的，趙孟瑜之死是他應該的，所以你沒有理由恨當今聖上。”
顧氏又笑了：“瞧，好話都讓你說了，我若是再恨皇帝，那就是我不懂事了，對吧？”
華靜瑤看着顧氏，心裡的那個念頭越來越清晰，也越來越真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