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老張都有種不想再收熊膽掉頭走人的衝動,可上百萬的合同讓他挪不開步子。
老張只能無奈地問工頭:“多長時間採一次膽汁?”
工頭回答道:“那要看情況了,膽汁多的一天兩次,少的最遲兩天要一次,一般一個熊年產膽粉2000克,可以採10年。”
就跟我剛纔跟你說的,一天兩次,10年,這是個什麼樣的魔鬼數字啊,生命力再頑強也會被這種毫無休止的痛楚折磨致死的。
老張提出現在就交熊膽,他要馬上趕回去。工頭告訴他:“按照合同約定,熊膽汁還差一些,一會要對小熊手術,等手術完成了取了熊膽,數量纔夠。”
老張只好跟工頭又回到了熊房。在工頭招呼下,四個彪悍的工人圍攏到了小熊跟前,用鐵鏈子緊緊地捆綁起那隻小熊。小熊驚恐地望着人們,當它的眼神看到老張時,頓時一亮,渴求地望着他。
老張的眼睛溼潤了,此時,它竟然“撲通”一聲向他跪了下來,是四個蹄子同時跪下.
也不知是出於什麼心理,老張默默的轉過頭,避開了小熊哀求的眼神,工頭命令開始手術,小熊失望地朝着屋頂,放聲大哭“嗚-”那聲音慘極了,失望極了。
老張當時眼淚掛滿臉頰,說那是他在這個世界上從未聽過的震撼心靈的呼喊,它簡直就是用人類的語言呼喊出來的一個“媽”字,就連那些劊子手般的工人也爲之一震。
就在此時,一個異常震撼的情景出現了,只見籠子裡的一隻大熊嘶叫了一聲,竟然用那巨掌一點點地撐開了拇指般粗的鐵籠子,蹦了出來。嚇得那些工人四下逃竄,老張頓時呆住了,腳下像生了鉛,一步也移動不得。他認爲自己一定是要死了,要被瘋狂的大熊給殺了。
可大熊沒有理會老張的存在,飛快地蹦到了小熊的跟前,用那笨拙的巨掌去解那粗粗的鏈子,可怎麼也解不開,它只好親吻着小熊,勉強地把它依偎在自己的懷裡,用舌頭慈愛地舔去小熊嚴重的淚水,哼哼叫着去撫慰自己親愛的孩子。小熊也像在連連叫着媽媽,“嗚嗚”地嗚咽着,求媽媽救救自己。?
突然,大熊狂叫着,用自己的巨掌狠狠地掐住小熊的脖子,吼叫着用盡力氣掐着,掐着。。直到小熊的身體軟綿綿地倒下來,它才鬆開了自己的巨掌,它看着已經死去的孩子,它嗚咽着。哀鳴着,彷彿在喊:“孩子啊,媽媽救不了你,但你再不會去受罪了,媽媽對不起你啊-”它先是撕咬着自己的毛髮,接着一把拽下了身上的鋼兜肚,那鋼管帶着半個膽囊飛了出來,肚子上的毛皮頓時被鮮血染紅了,汩汩的流淌着殷紅的血。
只見它大叫一聲,瘋了似的向牆壁撞去,“砰-”牆壁轟然倒塌了。
老張麻木了,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這個殘酷的熊房的。
從那以後,只要到夜深人靜的時候,老張的腦海裡都是那些悲慘的一幕,再也無法抹除。安然入睡從此成爲奢望。
那怕就是他在五年之後,轉行做其他行業功成名就的他斥巨資買下了那個熊場,在一些動物保護組織的幫助下,把熊場裡還剩下的熊放到動物保護區裡,養它們一輩子,可仍然不能從噩夢中解脫
。
母熊的舉動是母愛?是的,是一種無奈的母愛。在此時此地,它沒有能力幫助孩子解脫那10年地獄般的痛苦,無奈之下,只有把創造了的愛毀掉,再去冥冥之中陪伴它,尋覓它,惟有如此啊!
高鳴從來都不是一個多愁善感的人,可講完這個故事,厲勝男還是看見,他眼底藏着的那絲濃濃的悲哀,還有不容察覺溼溼的眼眶。
母愛的偉大就在於她沒有物種的界限,她能喚起每種生物心底曾經最需要的東西。
眼裡噙着淚,厲勝男臉上卻帶着笑:“高老師,你哭了?”
高鳴在這一刻不是厲勝男眼中那個光芒四射,臉上永遠充滿着自信彷彿什麼事兒都難不倒的全能老師,就是一個多愁善感的大男孩兒。他被自己講述的故事所感動着,爲兩隻熊而感傷。
可是,厲勝男卻覺得,這一瞬間,她的心底最柔軟的那個角落恍若被一顆子彈擊中。這纔是她喜歡的那個男人。
不矯揉,不造作,真實而善良。他能光芒萬丈,卻又能平實的讓你覺得他並不高高在上。
高鳴所講述的悲慘故事畢竟已經成爲過去,厲勝男相信,這一對黑熊母子必然會獲得和它們的前輩不同的結局。
“當然沒有,剛纔熊身上的沙子把我眼睛迷了。”高鳴使勁兒眨巴眨巴眼,力圖證明他剛纔真只是風沙迷了眼。
在自己的女學生面前竟然溼潤了眼眶,這讓高鳴多少覺得有些丟人。
好男兒流血不流淚,這幾乎是所有受過華夏幾千年傳統教育的男人的通病,就算是超脫如高鳴也逃不脫這個。
高鳴顯然不知道,錚錚鐵漢雖然能吸引女人,可男人們有時表現出點兒小軟弱,卻更能激起女人的母性,更容易打動她們的心。
“高老師,你還沒說那個老張最後怎麼被你治好的呢?”厲勝男厲勝男偷偷一笑,眼裡涌起萬般柔情,但卻並不在這件事上和高鳴多做糾纏,主動轉換了話題。
金水水女王大人就曾教導她,當男人扯謊的時候,女人最重要的就是心裡明白表面上糊塗,每一次戳穿證明了你的聰慧,卻讓男人越走越遠。是成功還是失敗只有女人心裡最清楚。
“心魔當然還得心藥醫,老張在我的建議下,做起了推廣人工合成熊膽的生意,並且做了野生熊膽民間保護組織的負責人,這些年解救了更多被人工取膽的熊,神經衰弱的病已經基本痊癒了。”高鳴回答道。
“那這隻?”
“這隻也許就是老張解救的熊之一,可能被關的時間短,野性尚存,被放歸山野,所以今天碰見我們,以爲我們還是像以前它遇到的人類一樣要抓它和它的熊崽子回去,纔會做出這個舉動的。”
說話間,母熊慢慢睜開雙眼,再度看見正在它身前不斷碰觸它的小熊時,眼裡再也不復剛纔的決絕,滿是慈愛。
只是轉頭看向高鳴時,那眼裡迸發出的哀求讓人心酸。
“呵呵,大個子,好好的帶你的小熊回去吧。”高鳴拿出一顆京城貴胄們花費幾億而不可得的清心丹,毫不心疼的塞進母熊嘴裡,伸手又在它身上連拍幾下,輕聲說道。
很快,血脈流動重新恢復的母熊恢復了行動能力,深深的看了主動後退的高鳴一眼,轉身帶着小熊離開山谷,消失在茫茫林海中。
高鳴目光掃過這個詭異的山谷。
這裡,安靜的讓他心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