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童病房裡。
接到東京打來的國際長途時,韓允澤還沒睡醒,他迷迷糊糊地抓過牀頭櫃上的兒童手機按下接聽鍵放在耳邊,咂咂粉嫩的小脣瓣嘟囔道:“喂,擾人清夢的傢伙,你是哪位?”
“通知醫院的醫生準備韓允浩的眼角膜移植手術,我找到與他完全匹配的眼角膜並且測試過沒有排異反應。”電話那頭佐川哲也對他的話不以爲意,自顧自地提醒道,“這種眼角膜脫離人體後保存期限只有36小時,我會親自把它空運過去。”
聽到眼角膜幾個字,韓允澤一個激靈坐直了身體,頓時清醒不少。他扭過腦袋瞥了一眼病牀上還在熟睡的小男孩,悄悄壓低了聲音道:“好的,我立刻去通知陸醫生,你儘快趕來哦。”
掛斷電話,他忙不迭地穿好衣褲,朝陸醫生辦公室的方向跑去。他並不知道病房內,韓允浩早在他電話響起的時候就醒了,見他匆匆離開的背影,他隨即也跳下牀穿好鞋襪。出了病房的大門,走廊裡早已沒有了韓允澤的身影,韓允浩蹙起秀氣的眉頭想了想,朝自家媽咪病房的方向走去。
韓允澤並不知道,已經兩天沒有來醫院的陸醫生上午姍姍來遲後並沒有回辦公室,而是直接去了特殊病房。
“怎麼樣?傷口恢復的還好吧?”一身白大褂的男子依在門框上處,心情頗佳。
近日,祁牧焱寸步不離地守在牀畔,將她照顧得無微不至,而韓思藝從小練武身體底子也不錯,所以傷口恢復得比較好。今天早上,祁牧焱接到林秘書打來的電話,說祁氏有個中外合資的新項目需要他出席,韓思藝想着這段時間他對公司不聞不問,幾乎在病房裡就安營紮寨了,便主動讓他回去。
此時,韓思藝看着門口某醫生滿面春風的模樣,彎起嘴角笑着打趣他道:“還以爲陸大醫生追到老婆就把我們這些病人拋到九霄雲外了呢,總算捨得回來啦!”
“我哪敢啊!怠慢誰也不能怠慢你,否則你家那位還不拆了我這小醫院!”陸衍恆笑着走到牀邊給她測血壓心跳頻率,看着在正常值範圍內的數據,他又道,“傷口癒合很好,身體各項機能也恢復了,用不了幾天就可以下
牀走動了。”
“這麼說,我可以趕上參加你的婚禮。”韓思藝偏過頭,水眸含笑看向他。
通過這段時間跟他的相處來看,陸衍恆的確是個負責任的醫生,她相信一個有職業道德的醫生,人品也不會壞到哪裡去,儘管他有着風流的花名。再說了,祁牧焱那張臉不也很招事兒麼?男人長得好看又有錢,自然會有女人倒貼上去,所以她也能理解。如今自己多年的好友找到幸福,她也由衷替紀凡悅高興。
“當然,到時候你家兩個小寶貝可以給我們做花童。”陸衍恆摸了摸下巴,笑眯眯地說着自己的安排,“當天,讓他們兄弟倆一個人穿女花童的衣服,一個人穿男花童的衣服,我想憑他們那副如花似玉的美貌絕對可以萌倒一片人。”他說着便在腦海裡把那對漂亮的雙胞胎兄弟想象成女孩版的模樣。
那兩個小傢伙都十分注重自身的形象,怎麼可能輕易答應他做扮女生這種掉身價的事情?
“你想得真美!”韓思藝出聲打破他的幻想,“我得提醒你,想讓他們穿女生的衣服難度比太陽從西邊出來小不了多少。”
陸衍恆想了想,忍不住接口道:“威逼不了,難道我還不能利誘麼?”他就不信憑他的雙高的智商和情商,還搞不定兩個小鬼!
“能不能說服他們就看你的本事了,不過——”韓思藝停頓了片刻,終於還是半玩笑半認真地說道,“你總不會忍心讓我們家小允浩帶傷去參加你們的婚禮吧。”
提到韓允浩的眼睛,氣氛一下子凝重起來。
陸衍恆想到韓允浩那隻受傷失明的眼睛,臉上神情也漸漸嚴肅起來:“無論是醫院還是祁牧焱,我們都在盡力尋找合適的眼角膜,相信很快就能給他做移植手術。”
韓思藝望着他,聲音是前所未有的認真:“我知道小允浩的眼睛讓大家都費心了,真的謝謝你陸醫生。”
“感謝的話還是留到他康復之後再說,不然我會很有壓力的。”陸衍恆微微笑了下,以緩解病房裡略有些沉重的氣氛。
韓思藝抿了下嘴角,然後輕聲開口道:“陸醫生,韓允浩現在還不知道自己的眼睛看不見,他這孩
子很敏感也很脆弱,所以麻煩你繼續替我保守這個秘密。在找到合適的眼角膜之前,不要讓他知道自己的病情。”比起韓允澤,韓允浩性格更像自己,他很注重自身形象的完美,對自己的期望和要求也很高,如果他知道自己眼睛受傷肯定會接受不了。
“你放心吧,他眼睛的失明只是暫時性的,等找到合適的眼角膜他眼睛很快就能恢復。”
之後兩人都很默契地岔開了這個話題,陸醫生又跟她交代了一些傷口癒合前需要忌口的食物就離開了。
他出門右拐大步朝電梯方向而去,並沒有注意到在病房門外左側牆邊躲着的小男孩。
剛剛出了兒童病房,韓允浩以爲韓允澤是來看韓思藝了,於是便也追到這裡來了,想看看他們倆神神秘秘避着自己在搞什麼名堂,卻沒想到居然意外地把病房內兩人的談話盡數聽入耳中。
這段時間他一直擔心自家媽咪腹部的傷,倒是忘記自己眼睛早已超過當初陸醫生向他承諾的復原時間——七天。他每天都有乖乖聽話,按時吃藥,按時打針,小心翼翼地呵護着受傷的眼睛,可是有什麼用呢?
此刻,那如黑寶石般晶亮的大眼裡蓄滿淚水,韓允浩拼命忍着不讓自己哭出聲。他緩緩伸出小手,摸上那一隻包裹着白色紗布的眼睛。
不痛不癢,沒有任何感覺是因爲它再也好不了了嗎?
原來他們都是騙子, 騙子……韓允澤,韓思藝,祁老頭,陸醫生,所有人全部都是騙子……超級大騙子……
他受的纔不是什麼小傷,他的眼睛根本就看不見了,就算他乖乖一個星期都聽話又怎麼樣?他現在變成了一個獨眼怪!
晶瑩的淚水順着眼角滾落下來,打溼了粉嫩的小臉蛋。韓允浩咬着脣瓣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下一刻他的小手猛地用力,便將纏在眼睛上的紗布給扯了下來。長長的眼睫下那隻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咋一看與旁邊那隻並無差別,可是隻要仔細觀察就能發現受傷的那隻眼睛沒有焦距也沒有平日裡閃耀的神光。
他們說要等到眼角膜纔會好,可是這句話也意味着如果一直等不到眼角膜,他就永遠都看不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