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者:“爲了那麼三千塊錢,爲了那麼一塊破錶,你就真的什麼都肯做,就自甘墮落到了這種地步?”
苗苗沉默。
夜行者則一言不發地下線。
頭一次,他沒有說再見。
三小時後,苗苗收到了ppt格式的廣告文案,還配上了精美的插圖。
“轟隆”一聲巨響,電閃雷鳴!山神發怒了!
地動山搖中,灰濛濛的天彷彿被割裂了一樣。沒有太陽,也沒有月亮。沒有光明,更沒有希望。
古老的祭廟在瞬間分崩離析,誠摯的信徒都被掩埋在了廢墟之下。
而在那廟宇的門口,卻有一片空地好似被一條看不見的隔離圈給包圍住了一樣,沒有受到一絲波動。
無數的孩子,密密麻麻地擠在那裡,眼神空洞而茫然,神情呆滯地望着他們被天神帶走的父母。
世界,在這一刻安靜了。
那是一片晦暗的黑白色調,幾乎讓這些坐在臺下的觀衆,都感受到了一種喘不上氣來的壓抑。
死寂,死寂。那安靜好像延續了幾秒鐘,也好像已延伸出了一輩子。
突然,一個樸實的中年婦女走進了屏幕。依然是無聲,但是,卻有了色彩。
孩子們被帶出了廢墟,但他們都沉默着。
熱騰騰的飯菜擺上餐桌,暖融融的衣服穿到了身上,軟和的牀鋪鋪好了,旁邊有冒着熱氣的茶水。
小小的荷塘邊,身着綠衣的年輕女人盈盈而立,眼神溫柔地看着這些孩子們,輕和的日語聲說:“從今天起,她就是你們的媽媽了。”
………
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孩童們沉默的長大,又沉默的離開。
當年的中年婦女老了,已無力再去收養那些無父無母的孩子。她獨自坐在小院門口,回憶着當年跟孩子們齊聚一堂的情景,嘴角邊不自覺的浮起淡淡的笑容。
“咔嚓”一聲,門閂詭異地掉落在地。老人的身體隨之一抖,緊張的望向門口,“誰?!”
木門緩緩開了,老人屏氣凝神,手顫抖的握向身邊的柺杖。渾濁的雙眼竭力對準門口,忽然,她愣住了,眨眨眼,又揉揉眼。片刻過後,她潸然淚下。
那些已長大的孩子們,依然如同當年被老人領回來那樣,沉默的走了進來。身後,跟着他們的助理、司機、妻子、孩子……
冷清的小院再次恢復了熱鬧,一片歡聲笑語。
那個穿着高級手工西裝的男人,再自然不過地單膝跪地,靜靜地爲老人按摩微麻的雙腿。腕上的勞力士在陽光的照耀下,反射出亮眼的光芒。
荷塘邊,身穿綠衣的女子似乎從未離開。她溫婉地看向老人,用日語說:“從今天起,他們就是你的孩子。”
一隻飛鳥自天際劃過,清脆的鳴聲在空中迴響。這一刻,便是幸福。
ppt在這個頁面停頓了五秒,纔來到了最後一頁,然後,定格。
再見,曾經的朋友。
再見了,夜行者。
苗苗閉上眼,拔出了u盤。
宋子菲將一杯溫牛奶放到林陌淮手邊,看着這個臉色灰敗,彷彿剛剛打了一場慘烈的仗的男人,輕聲道:“既然喜歡她,又何必傷害她?”
林陌淮不語。
她笑笑,又接着道:“是因爲失望?可是愛錢,愛奢侈品,愛一切華美精緻的東西,這本來就是女人的天性啊。”
林陌淮的雙眼“刷”地一下睜開,狹長的眸子裡隱隱有寒光閃過。
宋子菲的後背一涼,在這樣的目光中,竟一時不敢再繼續說下去。
男人的眉眼間滿是不耐,她能感受到林陌淮是真的生氣了,是因爲她說苗苗虛榮又愛錢嗎?林陌淮就這樣討厭這種女孩嗎?
宋子菲忽然想到第一次見到他時的自己。那會兒林陌淮開了一輛火紅色的保時捷,穿着巴寶莉的皮夾克,笑容張揚而肆無忌憚,所有人都知道,這是個大大的富家子。
那年,她也不過剛出校園,就被社會上的五光十色迷了眼。她的家庭殷實,足以令她衣食無憂,可那都是教授的父母不可能也沒有那個資本供給她享用國際大品牌的服裝首飾。
爲此,她做了林陌淮的女朋友,開始了香車美人,珠光寶氣的“幸福”生活。
說她完全不愛林陌淮嗎?
那也不會,只是比起林陌淮背後附加的東西。他的良善,風趣,帥氣,年輕等等本質優勢,倒都要靠後了。
現在的宋子菲開始後悔,如果當初她跟林陌淮沒有那麼一個糟糕的開始,這會兒,是不是一切都會不一樣?
她的心思都寫在了臉上,她盼望地看向林陌淮,渴求一個回答。
而林陌淮給予的答案,僅僅是一聲輕笑。
他轉頭望向窗外,淡淡地說:“不一樣的。她喜歡的東西,卻從來沒跟我提過。”
彷彿沒頭沒腦的話,卻讓宋子菲感覺自己被人迎頭打了一悶棍似的,天旋地轉,渾身發軟。
他生氣的,竟然是苗苗的虛榮、愛錢,不是找他去實現,而是求助於網上一個陌生的男人!
他希望由他來滿足苗苗一切合理或不合理的願望!
宋子菲終於明白了,絕望了,不是她做得不夠好,而是林陌淮從開始就沒有喜歡過她。所以她虛榮是錯,簡樸是錯,喜歡錢是錯,不喜歡錢還是錯。
……
錯的,不是事情本身,而是她這個人。
她輸了,徹底輸了……
宋子菲突然覺得,她在留在這裡沒有什麼意義了。
這個曾經吊兒郎當的富二代,不知何時起已隱隱有了幾分集團繼承人的強大氣場。他變得果決,殺伐決斷,他的眼裡有了對自己想要東西的*和勢在必得。
這個男人實在很優秀,可是,永遠不會屬於她。
宋子菲閉了閉眼,拿起手中林陌淮最後爲她買過的一個prada十字紋皮包,轉身離開。
“下面,我們宣佈廣告節一等獎得主,就是廣告策劃班的——苗苗同學!我們一起鼓掌恭喜她好不好?!”
“哇!苗苗你居然獲獎了!三千塊,整整三千啊!”當主席宣佈冠軍名字的時候,苗苗還沒來得及樂出來,安心早已蹦跳着一把抱住了苗苗。
“是啊,我居然獲獎了。”苗苗被安心抱着,明明應該喜悅的時刻,笑容卻有點勉強。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爲了這三千塊付出了什麼。
安心則絲毫不知好友的心事,她挽着她的手,眼睛笑得晶亮,“對啦,你要請客哦,一下發了這麼筆大財。”
“啊?請客——”苗苗的笑容越發掛不住,最後,一邊抱起包,往後臺走,一邊抱歉地小聲道,“對不起啊安心,我最近急用錢,需要買東西。等、等我過陣子好嗎?”
安心愣了下,“怎麼了啊?我就是說說而已。你急用錢是幹嘛?要買什麼東西嗎?叫我哥給你買啊,他有錢的。”
自從學校出去夏令營開始,安心就同時報了個去埃及的旅行團,兩個月的工夫差點沒曬成黑人,今天才是她回校的第二天。雖然沒有親眼見證那場驚心動魄,但是校內的傳言卻從沒斷過。儘管她並不太看好自家哥哥和苗苗,總覺得他們不是很配,但既然他們已經好了,她也不會說什麼。
“對啦,你當時有沒有很感動。”安心追上去,壞笑着碰了碰苗苗的肩膀。
“感動什麼啊?”
“還裝傻?”安心停下腳步,切了一聲,“當然是我哥爲你當衆辭職那會兒啦。看到心愛的男人爲你披上戰袍,那一瞬間是不是好想嫁給他?”
“沒有啦——”苗苗努力彎着脣,最後實在保持不住,只有裝着眯了眼低下頭,揉着眼睛道,“我就是覺得……很抱歉,害他工作都沒了。”
“哎呦,這個你不要管啦,他不缺工作的,他其實——”安心說着,忽然跟被按了暫停鍵一樣停下話。
苗苗往前走了幾步,才發現身後的安靜,回頭問:“他其實怎麼了?”
“哦——沒什麼,嘿嘿。”安心乾笑着快步跟上去。
“我知道,林老師是富二代,也不缺這份工資,對嗎?”苗苗想了想道。
“啊——對,對,就是這樣。”安心小雞啄米一樣點頭。
苗苗對她笑了笑,又繼續朝前走去。
他富與不富,都與自己沒關係了。
安心看她走遠了,這才鬆了口氣,幸虧沒有把表哥的身份說漏,萬一他想自己給苗苗個驚喜,自己豈不是造孽了。
也就是這麼一打岔,她竟然忘記問苗苗到底爲什麼急用錢了……
拿到獎金後,苗苗的攢錢大業基本也完成了,八千塊總額,現有七千六百元,那還剩的四百元去哪裡找呢?
苗苗盤算着剩下的時間,有些頭疼。
問媽媽要?
當然不行,太過分了。
找安心借?
也不行,還哥哥的東西,找妹妹借錢,她還有底氣?
就這麼想着,校門口的大街上迎面竟走來個熟悉的人——李浩。
苗苗本來想繞過去,誰想到她往左,他也往左;她往右,他也往右。反正就是站在她眼前。
“你要幹什麼?我有急事呢。”苗苗終於立住,擡起頭無奈道。
“什麼急事?籌錢的急事嗎?”
“你、你怎麼知道的?”苗苗有些磕巴地問,下意識把錢往背後藏。
李浩嘆了口氣,“就爲了買一塊表?”
苗苗更驚愕了,立刻拉起李浩的手,往偏僻地方走。
安心在後面喊:“喂!你們幹嘛去!”
“我……我跟李浩有點事說,你等我一下啊。”苗苗朝後天喊了一聲,拽起李浩就跑。
一直跑到了一個極少人會去的倉庫,苗苗才喘着氣停下,咬着脣,有點警惕又有點難受地看着他。
“你都知道什麼?怎麼知道的?”
李浩自嘲地一笑,別過臉道,“別這麼瞧着我,我可沒又去偷看你日記。是你早上在樓道打電話給那個商城,說得太大聲了。”
苗苗攥緊錢,低下了頭,沉默了片刻,才小聲道,“我是要修表,不是買表。”
“那塊表是他的吧?”
苗苗不吭聲,卻像默認。
李浩忽然發怒,用力抓住苗苗的肩膀,恨鐵不成鋼地喊道,“你有沒有搞錯啊?!他這麼對你,跟你分手,還和別的女人亂搞,你還給他修什麼表!管他去死呢!”
“……”苗苗慢慢地擡起頭,眼圈有點紅,“就因爲他這麼對我,我纔要修好還給他。——表是我碰壞的。我……我只是想和他兩清而已。”一滴淚,順着眼眶滑落。
李浩的手,緩緩鬆開,沉默地盯着苗苗,“你確定能離開他?”
苗苗哭着勾起脣,笑裡含着淚,“我還有的選嗎?他不要我了,我還能怎麼樣?”
離婚或許是兩個人的事兒,而分手,從來只要一個人咬死一句話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