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青峰和谷有福一同到迪化城上新疆師範學堂是杜希銘老師的推薦,這件事還跟金樹仁有關。
杜希銘老師說:“楊增新突然被殺出乎所有人意外,一時新疆局勢混亂,各方勢力蠢蠢欲動。楊督軍雄踞新疆十七年,既不讓中央軍進駐新疆,也不讓國民政府插手新疆內政,此事盡人皆知。”
周青峰說:“據說他是支持南京政府的。”
“國民革命北伐勝利後,他名譽上支持南京政府,實際上依然拒之千里之外,*很是惱火卻也無能爲力,畢竟新疆孤懸塞外鞭長莫及。”
“這麼說來,南京政府也沒統一全國。”
“南京政府名義上統一全國,實際上面臨着國內國外的危機,各地軍閥依然擁兵割據,奉系、晉系、馮系、以及山東、寧夏、甘青等等,派系林立錯綜複雜。*在南方各地不斷搞農民暴動,已經形成了一股不可小覷的力量,而且這股力量還在不斷壯大,長期下去必將成患。”
“日本人在東北各地不斷滲透,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形勢危急。”
“是啊,不管*怎麼想,不管南京政府怎麼想,他楊增新不聞不問,高坐他的新疆王。”
“現在他被刺殺,南京政府可樂壞了。”
“非也,楊增新被殺也讓南京政府措手不及。”
周青峰不明白地說:“爲啥?”杜希銘老師嘆了口氣說:“畢竟楊增新這個人非同小可,他執掌新疆十幾年不養軍隊卻能保境安民,難怪人稱塞外梟雄。西北穩定有利於國家全力海防,這一點*自然明白。”周青峰點了點頭。
杜希銘老師說:*想趁機接管新疆,卻突然冒出個金樹仁來。其實此事也不突然,之前,南京方面就和樊耀南、金樹仁等新疆要員有聯絡,目的就是掌控信息孤立楊增新逼其聽命南京政府。誰知金樹仁卻以爲楊督軍報仇之名殺了樊耀南,迅速掌控了省府,他向南京政府上報事件經過,請求任命他爲新疆省主席兼邊防軍總司令。*非常惱火,眼看着金樹仁將要既成事實,趁他立足未穩,一面暫命金爲代理省主席,維持地方穩定;一面致電甘肅省主席劉鬱芬以協助調查刺殺案確保新疆穩定之名派員進疆,暗中調查新疆軍隊等情況。劉鬱芬向南京方面呈報了新疆實情,新疆比鄰蘇俄,民族複雜,邊防緊要,稍有不慎,可能被外人漁利。南京方面得到情報,任命金樹仁爲省主席,但是邊防總司令之職沒有任命,這是*留的一手。金樹仁派人帶着金銀到南京活動,國民政府也在思謀着如何鞏固疆防經營新疆,早有有識之士推薦了白崇禧,認爲他是回族,與新疆各民族都信仰伊斯蘭教,是最合適人選,可白崇禧以新疆與內地交通不便爲由,提出先行修建機場建設鐵路公及鉅額軍費,實際上推託婉拒。隨後蔣桂開戰,白崇禧更不可能來新疆了。
周青峰說:“看來新疆是塊肥肉也是個頭疼,*欲罷不能。”
杜希銘老師說:“楊增新執政時期,表面上接受國民政府領導,其實他既不允許共產黨在新疆活動,也拒絕國民黨員在新疆開展活動。他不信黨不信教,只遵循儒家之道道家之法保境安民,卻是一個迷。金樹仁掌權後倒是允許國民黨員開展活動,但他一直派人監視。*以加強黨務的名義準備派駱美奐進疆組建新疆省黨部,金樹仁以內地人不瞭解邊情爲由拒絕,*硬性派魏牟中進疆主持黨務,想逼迫金樹仁屈服以便順利接管新疆。金樹仁也不示軟,暗地裡盯着魏牟中還進行威脅利誘,讓軍政各級官員對魏敬而遠之,不得接觸。魏牟中在新疆勢單力薄不敢輕舉妄動,後來藉機逃回南京。金樹仁自行組建起新疆省黨部,南京政府不得已,只得承認。儘管如此,*對他還是不信任,任命省主席一年了任然不任命他督辦之職,暗地裡派人牽制金樹仁已圖將來。金樹仁也不是省油的燈,對南京派來的人嚴密監控,將大權牢牢握在自己手裡,他實際上已經是省主席兼督辦了,只是沒有南京政府正式任命而已。而他的新疆王卻是事實。”
周青峰說:“據說金樹仁也是個少年天才,讀書很好,深得楊增新喜歡。”
杜希銘老師說:“他是河州人,沒啥翻江倒海的能耐,卻有過目成誦的本事,楊督軍在河州任職時一眼看中這個聰明的年輕人,把他收爲門生,從此以後他就一直跟隨楊督軍,從河州到南疆到迪化。”
周青峰說:“有人說他比楊督軍開明,有人說他誤國誤民,惹得各地反對。”
杜希銘老師說:“金樹仁畢竟是讀書人,且跟隨楊督軍多年,耳濡目染,內心有一番宏圖偉業。自上任以來,他一反楊增新的古舊與傳統,大力辦學、開礦辦廠、興工業、修公路,信誓旦旦要建設新新疆,想在各個方面超越楊督軍,顯示自己的聰明才智。按照他的設想,五十戶以上的村鎮都要辦小學堂。”
周青峰知道:師範學堂是新疆唯一的高級學堂,金樹仁要求學校擴大招生,爲各地初等學堂大力培養教師,他和谷有福才獲得了這次機會。
杜希銘老師說:“表面上看金樹仁風風火火地幹大事,其實他一直沿用的政策還是楊督軍的老一套,而他與楊督軍在那方面確實無法相比,他沒有老督軍的智慧,也沒有老督軍沉穩和膽識,老督軍可是民國一方真正的諸侯,對內對外都胸有成竹,天下太平。金樹仁好抽大煙,人們私下裡稱他‘金槍桿’,卻沒有學會楊督軍過人的謀略。”
“到底是楊督軍看走了眼,還是他原本也就是點小聰明。”
“他只能是‘金槍桿’而成不了楊督軍。”
杜希銘老師說:“自光緒十年新疆建省以來,各省人物在塞外盡顯風流。當年跟隨左宗棠、劉錦堂平叛收復新疆的將士中有許多湖湘子弟,自古湘楚文化底蘊深厚,文韜武略才俊輩出,這些湖湘才俊跟隨新疆第一任巡撫劉錦堂治理新疆,可謂風光一時。”周青峰說:“楊增新執政之初啓用了一批雲貴文人?”
“是的,因爲一個亂子,他將雲貴人全部逐出新疆,啓用了甘陝人。金樹仁上臺後重用甘陝之人,尤其是河州人,任人唯親,重用老鄉,幾乎成爲笑話。”
“民間流行一句話,‘早上學會河州話,晚上就把洋刀跨’,金槍桿把親戚朋友親信老鄉安排軍政兩界做官,這些人一無才二無德,仗着金槍桿的權勢有恃無恐,四處收錢斂財貪贓枉法無惡不作,鬧得各地罵聲一片民怨沸騰。”
“九.一八”事變以來,南北疆各地倒金之聲四起,金氏政權岌岌可危。
杜希銘老師回了內地。在迪化逗留之時,他把周青峰和谷有福推薦給了好友楊冉。這楊冉老師是湖南人,個頭不高,五官清秀,看上去就是個南方書生,其實也就三十來歲。他平常喜歡穿一身青灰色長袍,戴一頂黑色禮帽,很有一副文人雅士味道。楊冉老師知識豐富,談吐風趣,他跟杜希銘老師一樣,思想進步,一腔熱血,周青峰非常敬仰。周青峰和谷有福在學校非常活躍,學習之餘也參加了一些進步活動,他們的活動也受到了楊冉老師的大力支持。
周青峰和谷有福跟楊冉老師一起聊天,談及當期形勢,周青峰問道:“楊老師,‘九.一八’事變後僅兩個月來時間東北全境淪陷,日本吞併中華的野心昭然若揭,政府爲啥不進行抗擊?堂堂中華難道任由小日本欺凌不成!”楊冉老師說:“這件事說來複雜,絕非一兩句話就能夠說得清。”谷有福說:“請老師說明一二,以解我們心中之困惑。”楊冉老師說:“中山先生逝世後,民國政府、國民黨內部的爭鬥不斷。”周青峰說:“現在誰在堅持中山先生的‘*’?”楊冉老師說:“這個,目前還看不出來,他們都是中山先生的同志、戰友和繼承者,但是他們都有自己的目的。”周青峰說:“聽說廖仲愷先生跟中山先生最爲親密?”楊冉老師說:“可惜他被刺殺了。”谷有福說:“都說是*殺了他。”
楊冉老師看了看遠處的天空說:“*打敗北洋軍閥吳佩孚孫傳芳,又聯合馮玉祥、閻錫山、李宗仁打敗了奉系軍閥張作霖,把他趕出北京城,這張鬍子在返回路上遭了日本人的黑手,在皇姑屯給炸死了。也有傳聞說是蘇聯人乾的,總之被炸死了。*改北京爲北平,他在南京組建新政府,豎起青天白日滿地紅的國旗。張作霖一死,*又開始對付馮系閻系桂系軍閥,中原大戰正酣之時,張學良易幟率幾十萬東北軍入關,*大獲全勝,成爲當今中國的最高掌權者。*的武漢政府依然與他分庭抗爭。”谷有福說:“聽說*也是中山先生的忠實信徒?”楊冉老師說:“*早年也是熱血青年,刺殺過滿清攝政王載灃,雖未成功,但是英勇可嘉。可是,現在他變成*派。”周青峰說:“*既然已經打敗了幾大軍閥,也可以組織全國抗擊日寇了。”楊冉老師說:“自甲午以來,日本人一直在發展工業,對我們的東北、臺灣虎視眈眈。滿清政府腐敗無能,民國建立以來一直軍閥混戰,你爭我奪,現在亦是國弱民窮,山河凋零。如今國民黨內部,*、*、李宗仁不和,明爭暗鬥不斷,各地軍閥也是蠢蠢欲動。民國十九年的江淮大水災八個省被淹,造成全國四分之一人口受災。近些年來,南方的共產黨暴動不斷,相繼在南昌、廣州、平江、百色等地方暴動,聲勢越來越大,已經發展了數萬軍隊。*怕他們發展成氣候,派重兵圍剿。”
谷有福說:“南方的共產黨就是傳說的*?”楊冉老師點點頭,谷有福說:“他們是一羣什麼樣的人?聽說他們是紅頭髮紅眼睛的魔鬼。”楊冉老師笑了笑說:“聽說他們是有信仰有目標的隊伍,他們大都來自農民,信仰共產主義,他們每到一處就打土豪分田地,地主富豪都怕他們,平民百姓都歡迎他們。”周青峰說:“聽說他們跟蘇聯的紅軍是一個黨?”楊冉老師說:“對,都是共產黨,聽說蘇聯的共產黨還領導着南方的共產黨,具體情況也不是很清楚。”谷有福說:“楊老師,我們現在應該怎麼辦?”
楊冉老師看了看周青峰,又看了看谷有福,感慨地說:“一個人可以做一個青史留名的人,也可以安逸享樂平安一身,都是人生,意義卻不一樣。”楊冉老師再次看了他們一眼,滿臉的激情和熱忱,他大聲說:“著名愛國詩人文天祥說:‘人生之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聽說你們都是大戶人家出身,你們若是留在屯莊大院,豐衣足食,三妻四妾,也可以安度一身。但至此國難當頭危急之時,每一個有血性有志氣的中華兒女都應當擔負起匹夫之責,這就是我們的愛國之心。”周青峰和谷有福很受感動,異口同聲說:“楊冉老師,我們都聽你的。”楊冉老師說:“聯合起來,抗日救國。我們要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打擊日寇,拯救我們的國家。”周青峰說:“我們具體該做些啥工作?”楊冉老師說:“我們在大後方,雖然不能上陣殺敵,也可以做些宣傳。現在*搞了個‘攘外必須安內’,放下入侵之敵不打,槍口對準自己人,全國各地都在呼籲一致對外、抗日救國,我們也要發出聲音。”周青峰說:“那我們儘快到街上去宣傳,呼籲民衆獲得廣泛支持。”楊冉老師說:“光靠我們的力量還不夠,要廣泛發動,聯合其他學校的學生一起行動,到街上去宣傳,呼籲民衆清醒認識,支援全國的鬥爭。”
隨後,他們在學校裡進行串聯,逐班動員,進行宣傳。谷有福在師範學堂深入動員廣大師生宣傳抗日,周青峰到陸軍軍官學校等其他學堂學校去串聯,參與宣傳的學生越來越多,根據楊冉老師的指示,他們準備統一行動上街宣傳,時間定在十二月十九日。
然而,“九.一八”事件發生三個月後,地處大西北的新疆迪化各學堂學校學生聯合上街宣傳抗日救亡的義舉卻因事先走漏消息而流產。當局嚴令各校控制學生上街遊行,楊冉老師帶着周青峰和谷有福等少數人提前上街宣傳,得知情況有變,他們的活動被迫終止,這件事對楊冉老師情緒影響很大。
周青峰在迪化城參加革命黨活動的消息傳到東城,殷素素非常擔心,她以病重爲由,託人代信讓周青峰迴屯莊。周青峰接到母親的信感覺突然也不明原因,就帶信給同桂雲,卻一直沒有迴音。殷素素長時間接不到周青峰的信,就讓同桂雲上迪化一趟,看看實情,並且囑咐她一定要想辦法把周青峰叫回來。同桂雲見大太太要她去迪化城叫周青峰迴來,心裡高興,她確實想見見周青峰和谷有福他們了,他們已經好久沒有見面了。到了迪化城,突然見到周青峰,同桂雲一時語無,半年不見如隔三秋,兩個人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周青峰成熟了許多,跟古城子時的書生氣完全不一樣了,好像明顯的提升了一個層次。
同桂雲現在已經是個大姑娘了,她現在的穿着打扮雖然是鄉村的樸實樣式,布料卻也是不一樣的,也還跟得上城市的色調。這身衣服是大太太特意差人做的,她心裡或許也明白這同桂雲在周青峰心裡有些位置,大約是她救助過他的一種感激,她還沒有往其他地方想。她想着,周青峰見着自己對同桂雲好也就放心了,自然會聽她的話安心回來。同桂雲見了周青峰卻說不出話來,更別說勸他回去之事了。周青峰打破僵局,問道:“桂雲,你在屯莊生活的好嗎?”
“挺好的。”同桂雲回答道。
“這段時間,東城有啥變化?”
“沒啥變故,一切照常。”
周青峰笑了笑說:“桂雲,你仔細看看我變化了沒有?”
同桂雲擡頭看了周青峰一眼,有急忙低下頭笑道:“你盡會取笑人,你變不變化,我怎麼看得出來。一個人的變化在心裡,外表怎麼看得出來。”
“嗨嗨,半年不見,同女俠突然扭捏的跟小媳婦似的,是不是你大已經把你嫁人了。”周青峰道。
“嗨,你亂說啥。”同桂雲急了,回了周青峰一句。
一提起嫁人,還確有此事。自從同桂雲把周青峰送回古城子後,她回到屯莊就是另一番安排了。周青峰離開時給她母親殷素素留下一封信,信上說:周家上下以後不可拿同桂雲當下人看待,同桂雲在周家就如同周青峰在周家,大小人等不許爲難她,也不要多問,好好待她,她想騎馬就給她馬,她想出去就讓她出去,總之,她在周家就是周家一員,她是自由的。最後一句更厲害,周青峰說:如若你們敢欺負同桂雲,我將永遠不回周家屯莊……
殷素素看了兒子的信雲裡霧裡的,不清楚這娃到底怎麼了,她愣了半天,本想好好問問同桂雲,一想到周青峰的話又猶豫了一下。她吩咐下去,同桂雲住在周家北面的拔廊房裡,不再伺候金巧巧了,這倒讓同桂雲不好適應了。香兒說:“這是大太太的恩典。你營救二少爺功勞大,他人望塵莫及。”同桂雲也沒多說:她心裡還在想着如何找到刀譜之事。同桂雲現在完全自由了,啥事情都沒有,每天到吃飯的時候,都是香兒來招呼她,她既不跟大太太二太太在一起吃,也不跟金巧巧在一起,也不跟那些下人在一起,廚房夥計將她的飯直接送到她的住處,每天還要問她要吃啥飯菜。起初她還不習慣,慢慢也就習慣了,她不用幹活,每天去看看大太太的呱呱雞,也給大鶴喂些吃的,大鶴哈哈地叫着,挺逗人的。同桂雲發現,這大鳥明顯老了,羽毛也不比從前光亮了,走起路來老態龍鍾的,大太太一樣喜歡它,經常在院子裡看着它散步。
同桂雲利用一切機會了解周家屯莊裡的秘密,她已經找了周家所有的老人,能問到的都問到了,她詢問了周家在同治年間遷移的事情,問了以前屯莊建築的變化,人們都好奇,這使喚丫頭怎麼突然就關心起周家的事情了。後來人們慢慢知道了她救二少爺的事情,也就不再多懷疑了。同桂雲發現,周家屯莊確實有許多隱秘,然而這些卻與刀譜無關,所以她也不去關心,她尋找的刀譜卻沒有一點線索,一點影子都沒有。同治之亂回遷後,周家沒出過一個練武之人,也就是說:同治之亂後,周家人對刀譜也沒有興趣。同桂雲心想,難道刀譜隱藏着別的秘密?
那麼,這個秘密又是什麼呢?她再次想起周青峰被土匪綁票的事情,看來這件事沒那麼簡單。其實她也不想管那些複雜的事,她一心想着儘快找到它,讓自家的運勢好起來,家業興旺。去年母親生下了小弟弟玉柱,同玉柱,多好聽的名字。母親生了九個丫頭,五個活了,四個死了,多辛苦多傷感啊。現在小弟弟出生了,同家香火有了延續,父親母親都高興,父親整天干活都有勁。
同家喜事連連。秋收後,尤家到阿勒泰運一批要緊的貨請同大個子幫忙押送,同大個子套着自家的馬車套着紫紅騍馬帶着賀平一起去的。賀平現在也是大小夥子了,跟着同大個子幹活就跟他的兒子一般。從阿勒泰返回過大沙漠時,突然狂風大作,同大個子急忙下馬招呼大家避風,不一會兒,風稍微小了一些,紫紅騍馬卻一溜煙跑了,他還沒反應過來怎麼回事就跑遠了。紫紅騍馬爲啥跑呢?它的馬駒子還拴在車上,賀平怕它亂跑丟了,就把它的繮繩拴在車後稍駕上。同大個子急忙追了過去,賀平和車把式也跟了去。他們跑到沙坡上,那一幕讓他們驚呆了,一匹土黃的野公馬正在和紫紅騍馬*,原來紫紅騍馬發情了,他們看着野公馬一次次爬上紫紅騍馬的後背,直到它們盡情盡興,紫紅騍馬才跑回來。車把式說:“大個子,這下你可發財了,那野公馬的種可想錢了。”
同大個子從阿勒泰回來,他家紫紅騍馬懷上野馬種的消息不翼而飛。古城子軍馬場的一個官員專門趕來要用五匹軍馬換紫紅騍馬,同大個子說:“爲國家出力的事情,你們願意要就拿去,軍馬是軍隊所用,你就給我耕牛好了。不過,是不是真的能下好駒子也不一定。”官員見同大個子說話實誠,非常高興,說:“只要是野馬的種,是公是母都是好種苗。”官員確實給了他五頭耕牛,同大個子留下了三頭牛,用兩頭牛換了六十畝耕地,加上之前的三十畝地,他已經有八九十畝地,三頭牛,一匹小兒馬,在東城也算富裕的小戶人家了。
自從玉柱出生以後葉禾比啥都高興,臉色紅潤了,人也一下子年輕了精神了,也幹散了。幾個丫頭照顧着,出了月子她就感覺渾身都是勁兒,幹啥都高興,整天帶着玉柱比啥都快樂。同桂雲回家伺候了一天她就讓桂雲回了周家,說外面有你大和賀平,家裡有素雲彩雲幾個忙得過來。桂雲見媽媽如此快樂,也就放心了。這次回來,她媽葉禾說:“桂雲啊,現在家裡好些了,可以不去周家了。有人家前來提親了,一個是尤家,他家大頭兒子大蛋看上了你,差人到同家提親。一個是木壘河張財主家也讓媒婆來提親。”同桂雲一口拒絕了。後來,尤家又託媒人給他們家二蛋求婚,木壘河那邊有一家富戶也來提親,同桂雲再次拒絕。同桂雲說:“媽,還早,我還沒想這事呢。”葉禾說:“桂雲啊,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可不能任性。”同桂雲說:“媽,此事以後再說。”
同桂雲慢慢發現賀平和三妹素雲非常親熱,已經超出了正常關係,她意識到,他們兩個已經是有情有意的一對兒了。她觀察這個賀平,人長得端端正正,性格也很溫和,爲人真誠善良,她大她媽都喜歡他,他對家裡的幾個妹妹都很好,好像就是一家人似的。是啊,他已經在家兩年了,大家都熟悉了,也有了感情。同桂雲有了另一種感覺,她現在在自己家裡反而有些彆扭了,儘管現在家裡新修了幾間房子,她住一間,三妹和九妹一間,五妹七妹住一間,賀平住一間,院子裡還有兩間空房。她覺得暫時還住周家屯莊,畢竟還有些事情沒有了解,刀譜還沒有找到,她不想就此放棄。這天下午,桂雲跟媽媽說:“媽,我先回周家屯莊呆一段時間,還有些事情沒處理完。”葉禾見桂雲執意要走也不強留,她或許也明白女兒的心思……
同桂雲沉默了一會兒,她自然不便對周青峰說家裡說媒之事,而周青峰卻向同桂雲求婚了。周青峰默默地看着同桂雲,非常認真地說:“桂雲,自從我們認識,我就覺得是一種緣分。”同桂雲笑了笑,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周青峰又說:“桂雲,我覺得你像一個人。”
“像一個人!誰呀?”同桂雲驚訝地看着周青峰,她不知道他要說的是誰。
周青峰深情地看着她說:“我覺得你就像我夢中要找的那個人。”
同桂雲臉啥地紅了,她自然明白周青峰的心意,不好意思地說:“你又胡說了,好了,不跟你說了。”周青峰大聲說:“桂雲,我說的都是真的,是我的心裡話。”同桂雲自然知道他說的是真的,可是她猶豫了一下說:“哎呀,你別瞎想了,你們家已經給你定親了。”
“啥,我們家給我定親了!誰呀,我怎麼不知道。”同桂雲見周青峰緊張又着急的樣兒,心裡也覺得好笑,就把大太太正在爲他張羅提親和紅蓮子的事情告訴了他。周青峰聽了木在那裡,覺得不可能,也有些不大相信。
其實也不是大太太提親,而是尤家先提的親。尤家紅蓮子看上了周青峰,非要死活嫁給他,她媽熬不過,只好讓媒人牽線。紅蓮子人長得好看,是東城古鎮上公認的第一美人,那年小少爺周延貴配陰魂,周青峰穿一身學生裝回到東城,就讓紅蓮子看見了,此後就喜歡上了他,做夢都是他的影子。後來聽說同桂雲經常去古城子,她還向桂雲側面打聽過周青峰的事情,桂雲那時候也沒特別在意,也以爲只是好奇,跟她說了他們在學堂裡的快樂,還說了周青峰喜歡讀書之類的事情。紅蓮子非常上心,居然認真讀書識字了,把她兩個哥哥沒有讀下去的書都讀完了,讓私塾先生感慨不已,說這紅蓮子跟同桂雲一樣的好學。紅蓮子讀的都是舊禮教,也就更加相信自己的愛,人們都說她是東城第一美人,周青峰是東城第一才子,人們私下裡都說他們是郎才女貌天地良緣,紅蓮子居然上心了,整天想入非非,都是才子佳人的美夢,她心裡已經認定,周青峰就是自己的夢和追求。現在都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是時候了。
對於這件事,大太太自有打算,要論門戶,現在的尤家也是不差,算得上門當戶對。紅蓮子打小就是個倩蛋蛋,東城人人皆知,長大了容貌更是俊美,性格脾氣也沒啥問題,也算知根知底。現在尤家老大做鄉約,要是和尤家結了親,周青峰迴來就可以繼續做鄉約,保住周家的地位,畢竟周家現在人丁不旺,周如海病入膏盲,周慶福和金巧巧盯着家業的位子,週五爺一家也盯着,目前的形勢對她來說非常嚴峻。要是周如海突然死了,周青峰不及時回來,屯莊莊主之位該怎麼辦?未來周家還能執掌鄉約嗎?想到這裡她就後怕,聽說周青峰在古城子參加什麼新文化運動曾被捕入獄,現在又在迪化參與革命黨活動,她非常害怕。她並不知道什麼新文化是幹啥的,也不知道什麼革命黨*又是幹啥的,她聽大嘴和尚說新文化就是穿新式衣服說新式話,說革命黨專跟朝廷對抗,說*佔山爲王專門搶奪地主富商的土地財產分給窮鬼,中央軍正在圍剿,她只知道這些。在她心裡,新文化也好革命黨也好*也好,都不是過安穩日子的人應該乾的事情,都是危險分子乾的事情。她可不希望周青峰接近這些危險分子,更不希望周青峰幹這種危險之事,她要的是家業太平和她的幸福生活,其他東西她考慮不到。
殷素素對尤家之事如此上心,除了覺得紅麻子知根知底不錯之外,還有一件,尤家突然出了個人物,就是尤家老六尤得玉,離家多年不見人影,現在當了省軍連長。這尤得玉是尤家老爺七十上跟使喚丫頭玉兒所生。玉兒打小跟着戲班子在木壘河街頭雜耍,大太太見她模樣兒俊俏就買了回來,她進尤家屯莊時才十歲,跟着老太太當使喚丫頭。玉兒一天天長大了,日漸飽滿的腰肢勾起了老爺的興趣,老爺喜歡上了她,時常誇讚她,給她賞錢,還給她首飾等等這些小玩意兒。一次乘着老太太不在身邊,尤老爺就把玉兒按在身下,玉兒害怕不敢說:只是偷偷哭。老太太覺察到老爺對玉兒貪念之事,正考慮處置,誰知就這麼一次玉兒居然懷上了,尤老爺知道了非常高興,就收玉兒做了侍妾,後來生下一子,取名得玉。尤家老太太生下五個兒子,四個都沒長成人就夭折了,只有老大結結實實,將來要繼承家業,現在突然冒出一個兒子來,老太太很是生氣。這得玉雖然比他侄兒侄女還小,老爺活着的時候,他母子很得寵,老爺一入土,母子倆就不受人待見了,她媽跟家裡的老媽子一起做粗活,心裡頗多怨氣和不平,累得一身病,不久就死了。他媽死後,屍首還不能埋進尤家墳園,只能埋在荒地裡。那年尤得玉十五歲,他不堪忍受家裡上上下下的欺凌跑到古城子當了兵,多年之後混上了連長,跟隨部隊到木壘河駐守,他想回家給父母上墳。尤家老大知道了,主動將尤得玉母親的墳遷進尤家墳園,還辦了很風光的儀式,尤得玉覺得大侄子這番舉措雖然不能完全化解尤家上下之前對他們母子的不恭,畢竟是一家人,他也就補在追究了。因爲這一層關係,尤家老大藉機與木壘河縣府與守備駐軍疏通關係,順順利利當上了鄉約。
這事東城人人皆知。殷素素當年爲了打敗尤家老大,使了花招迫使尤家兩兄弟分家,可以瞞天過海卻瞞不住尤家老大,要不是因爲紅蓮子喜歡上週青峰,他肯定要報復周家。殷素素有些坐不住,想說服周青峰緩和兩家的關係。
同桂雲跟周青峰說了尤得玉之事,周青峰很不以爲然,輕描淡寫地說:“東城又出了個人物,又是小妾生的。”同桂雲一下想起周家的那些事,不好意思起來,“我倒不是那個意思,畢竟尤家現在有錢有勢,不同於以往。”周青峰知道:尤家老大和老二分家後,他們在東城三大戶中實力上就下了一層。其實他根本沒考慮過這些俗事,只是覺得父母爲了此事而決定自己的一生太荒謬,他在想楊冉老師說過的那些關於自由與幸福的話,人要追求自由,要追求幸福。
同桂雲見周青峰愣在那裡不吭聲,就問他對紅蓮子的印象。說實話,她說這話心裡也是七上八下的,而周青峰居然說一無所知,非常生氣地說:“縱然她美若天仙,就算她家富可敵國,我也不會答應,因爲沒有感情。”同桂雲聽了心裡安慰了許多,她笑了笑說:“你這樣多傷人家姑娘的心啊。”周青峰說:“要是我並不喜歡她又娶了她再與她離婚,那不是更讓她傷心嗎。”同桂雲“嗯”了一聲點點頭,心裡說:“你倒是挺有主見又很負責任的,可是你媽那裡怎麼辦?”現在,她也不知道該說啥了。
周青峰說:“我媽讓你大老遠來迪化城,就是爲了這事?”
“哦,不是,這只是我聽說的,你可不敢說出去。周老爺病得不行了,你媽也病了,想讓你回去看看。”同桂雲一口氣說完,心砰砰直跳。周青峰轉過身了仔細端詳了同桂雲的臉,同桂雲的臉刷一下又紅了。
“我看你說謊話了。”周青峰呵呵一笑。同桂雲急了,“哎,周青峰,你大你媽生病的事情我能瞎編胡謅嗎。”周青峰說:“我大早已病入膏盲,這個不用說:我打小他就是那樣。我媽身體沒問題,這個我有感覺。”
“這麼說來,你不打算回去了。”同桂雲看着他說道。
“是的,我暫時還不能回去,到時候你給她解釋一下,就說我學業緊張,不能離開。”周青峰說完,給同桂雲做了個鬼臉,笑了。
周青峰叫上谷有福和楊冉老師一起陪同桂雲出去吃飯,他們來到迪化城西頭一個比較安靜的小飯館裡,要了幾道小菜,一盤子涼拌牛肉、一盤子醋溜白菜、一盤子酸菜洋芋絲、一盤子香酥排骨、一盤子辣子雞丁,要了二兩酒,又要了米飯和麪。周青峰向楊冉老師介紹了同桂雲,楊冉看着同桂雲吃驚地說:“這就是你說的那位單槍匹馬上山救你的女俠嗎,佩服,佩服!”同桂雲不好意思地笑起來。
周青峰斟了四碗酒,看着同桂雲說:“桂雲從東城趕來,一路辛苦了,今兒個就給她接風,來,喝一口。”楊冉老師、谷有福都都端起酒碗,同桂雲遲疑了一下,看着周青峰,周青峰點點頭,同桂雲也慢慢端起酒碗,跟大家一一碰過,稍微抿了一小口,說:“太辣。”大家笑了起來。周青峰給同桂雲搛了一塊香酥排骨說:“桂雲,多吃點,坐了幾天的馬車。”谷有福給同桂雲搛了一塊白菜說:“嚐嚐這白菜,味道不錯。”同桂雲說:“你們也別光顧着我,一起吃吧。”大家在一起吃着飯聊着天,一會兒功夫,周青峰和谷有福就把碗裡的酒喝完了,谷有福還想要上二兩,說要好好聊聊,同桂雲連忙阻止,她把自己碗裡的酒分給他們兩個。
谷有福跟同桂雲也是好久不見了,噓寒問暖一番,也有說不完的話。谷有福說:“桂雲啊,要不你就留在迪化吧,回到東城也沒啥好呆的,我們一起做些有意義的事情。”楊冉老師也有此意。同桂雲看了看周青峰說:“我還得回去一趟,畢竟我是受大太太委託而來,不能沒有回信。”楊冉老師說:“言而有信,忠於信義,真俠女也。”衆人點頭稱讚。
用過飯之後,楊冉老師先行回家,周青峰和谷有福送同桂雲回到旅館歇息。第二天,二人陪着同桂雲看了迪化通俗圖書館,之後又到了鎮邊樓,周青峰說:“這座鎮邊樓是西式的,這三層樓也是全新疆最高大的建築。”同桂雲第一次到迪化城,哪裡見過這麼多的樓,激動不已。以前她只見過古城子的幾座大廟,在東城時她以爲東城古城就夠大了,關帝廟娘娘廟都很氣派,周谷尤三家屯莊也夠氣派。到了古城子才覺得古城子比東城大好多,古城子的關帝廟文廟都比東城的廟大。現在見到鎮邊樓。嗬,這才叫真正的氣派,周青峰說是宏偉建築。以前也聽周青峰說過,其實中國很大,西安、北京、南京都是古都,都有許多高大宏偉的建築,她想象不出那些高大宏偉的建築又是一番怎樣的氣派景觀。
後來他們來到同樂公園,參觀了丹鳳朝陽閣、曉春亭、醉霞亭,谷有福說:“這座公園最早是新疆第一任巡撫劉錦堂將軍建的,叫鏡湖,當地人叫西湖。後來楊增新請北京的西安的工匠花了四年時間對西湖進行改造,修了丹鳳朝陽閣、曉春亭等樓臺亭閣,楊增新把它叫同樂公園,寓意就是與民同樂。”同桂雲點點頭,“與民同樂倒是個親切的名字。”周青峰說:“劉錦堂力薦新疆建省,對邊疆穩定功不可沒。”谷有福說:“其實楊督軍任省長以來,收回伊犁、塔城、阿勒泰治權,對統一新疆也是功不可沒的。”周青峰點了點頭表示認可。
他們一路走一路看,街上到處都是商號會館,周青峰給同桂雲做了一番解釋。周青峰說:這些商人相當一部分是隨左宗棠平阿古柏叛亂趕大營而來的,新疆建省以後,劉錦堂廣招商賈在迪化城開店,逐步形成了北京、天津、山西、陝西、甘肅、四川、湖南、湖北、河南等八大商幫,各幫各家經營各有千秋,形成特色,京幫的綢緞百貨,晉商的錢莊匯兌,甘陝的中藥糧油,湖南的茶葉,河南的醫藥,四川的飲食,等等。同桂雲聽得既有趣又迷糊。
谷有福提議一起去照相,大家表示贊同,他們找到一家塔塔爾人開的米子根照相館,據說是迪化最早的照相館之一。谷有福跟同桂雲開玩笑說要跟她合影,同桂雲擺手說不行,她看了一眼周青峰,周青峰原本就想跟同桂雲照張合影,見桂雲回絕了谷有福,他也就沒說出口。他們照了一張合影,同桂雲站在中間,周青峰和谷有福分站兩邊,照相的師傅說:“一朵鮮花,兩瓣綠葉,青春靚麗,永久留念。”三人又各照一張單人照片,這是同桂雲第一次照相。
後來同桂雲帶着照片回到東城,只是將自己的單人照片給人看過,而那張他們三人的合影卻始終沒有出示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