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博濤身處人羣的中央,在他的周邊,一個白髮蒼蒼的老者一面仰天大哭,一面狠狠地用他乾枯的手抽打黃博濤的臉。而出乎張凡意料的是,黃博濤並沒有躲閃,而是任由老者在他的臉上抽打着,幾下打下去,黃博濤的臉整個都被抽腫了。
“混賬東西!你給我跪下來!”白髮老者情緒激動萬分,對着黃博濤的胸口推攘了一下,大聲喝道。
“爸,您就饒了博濤吧,他不是有意的,他真的不是有意的啊。”在白髮老者的身邊,一個與黃博濤同齡的女人率先跪了下來,求白髮老者不要再責怪黃博濤了。白髮老者身後的一個白髮婦人也在一邊抹着眼淚,一邊拉着白髮老者。
白髮老者似乎已經在氣頭上了,誰勸都勸不住,“全部都給我閉嘴!今天我不打死這個不成器的混蛋,老子今天就不姓黃!”
“薇薇已經走了,你還想怎麼樣?”白髮婦人難過萬分,也大叫,“難不成你還想把博濤也打死不成?”
聽到白髮婦人的尖叫,白髮老者明顯的一愣,沒錯,薇薇已經走了,她已經走了,那個小丫頭再也不可能再回來了,再也不會有一個乖巧的小丫頭對着自己的耳朵成天地喊着爺爺了。
“我的薇薇啊!我可憐的孫女,爲什麼要搶在爺爺的前面走,讓爺爺這個白髮人送你這個黑髮人啊!”白髮老者痛哭流涕,誰都不能懷疑這個老者對於孫女的感情。這世界上還有什麼樣的情感比祖孫之間的感情還要深呢?對於老人而言,最重要的不是他們的兒子兒媳,而是孫子孫女,跨代之間的情感最爲的深厚。
走廊上,來訪的記者很多,卻沒有人舉起相機或者是攝影機,眼前的這一幕他們不忍心去拍,縣長爲了生化縣的萬千百姓,甚至連自己女兒的最後一面都沒有見到!這一次之所以會出現在醫院,並不是爲了看望他的女兒,而是爲了看望一個普通人。據說是守壩有功的人。
而自從大壩潰堤開始,黃博濤已經整整三天沒有睡過一場超過半小時的覺了。
走廊上,黃家的親戚少到可憐,大部分全部都是黃微微的同學,或者是縣政府的工作人員和黃家的親朋好友,但更多的卻是生化縣的普通熱心羣衆,他們在得知到黃薇薇病危的消息之後第一時間就趕了過來,然後噓寒問暖,可是想不到的是,黃薇薇還是走完了她不完美的一生,在人生的最後一刻甚至連她的父親都沒有看到!
“啪!啪……”這時候,走廊忽然響起脆耳的巴掌聲,只見無神地站在走廊上的黃博濤使勁地不斷朝自己的臉上扇耳光,一直整整扇了十八下!
“薇薇,這是十八個耳光,爸爸欠你十八年,這十八記耳光算是還你的利息,等到下輩子,爸爸給你做牛做馬,還你的債……”說這話的時候,黃博濤的眼中噙滿了眼淚,但是卻依然沒有留下來。
走廊上,衆人聞之落淚。
男人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此時此刻,卻無人懷疑黃博濤心中的傷痛,失去愛女的傷永遠難以撫慰。
真的以爲他不想在女兒生病的時候陪着女兒嗎?不是他不想,而是他根本不能!生化縣全縣老百姓的性命都在他這個縣長的手上,他要是玩忽職守的話,生化縣還有救嗎?
做一個縣長,他只能算是勉強及格,可是做一個父親,他卻是失職的!
白髮老者沒有再去扇自己兒子的臉,他平靜下了心,抹乾眼淚看着黃博濤道:“我問你,知道這一次薇薇爲什麼會突然之間心臟病突發嗎?”
黃博濤無神地搖頭,“不知道,我不知道。”
白髮老者冷笑,“你當然不會知道,因爲你的心從來就沒有放在薇薇的身上!”
“不!我有!我的心裡有薇薇,爸,你不能否認!”黃博濤擡臉,臉上的表情扭曲了起來。
“你有?那麼你倒是說說,薇薇最喜歡什麼樣的顏色?最喜歡吃什麼樣的菜?最喜歡看誰的書?最喜歡聽誰的歌?你知道嗎?你都不知道!你統統不知道!”白髮老者追擊,“你只知道,在你的心中,只剩下了公事。我就搞不懂了,就算是美國總統奧巴馬,人家也會經常跟着女兒一起玩耍吧?你只不過是一個縣的縣長而已,哪來那麼多的公務要處理?還是你藉着公務的名義去貪污受賄?去吃喝嫖賭?”
“我沒有!”黃博濤怒吼,“爸,別人可以懷疑我,但惟獨你不可以懷疑我!我之所以會這樣,全部都是您教給我的,這個世界上最沒有資格指責我的只有你!”
“你還知道頂嘴了你?”白髮老者憤怒無比,揮起手準備又朝着自己的兒子臉上揮過去,不過這一巴掌並沒有落在上面,白髮老者卻收了回來,他微微嘆了一口氣,說道,“我不打你,你是我兒子,打在你身上,疼在我這個老子身上。薇薇已經走了,我只想讓你知道原因而已,不要再執迷不悟了。”
黃博濤微微長嘆了一口氣,看着自己的父親道:“爸,告訴我,薇薇到底爲什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女兒從小就有先天性的心臟病,受不了任何的刺激,也因爲這樣,父親對於女兒教育經常以修生養性爲主,經常教導女兒練氣養生之類的東西,這樣的話可以幫助她平緩心緒,只是沒有想到的是,杯具還是不可預測的發生了。
老者微微嘆了一口氣,說道:“我想你應該認識顧舟萍吧?”
黃博濤渾身一顫,回道:“認識,她是這一次我從蘇南市招商引資過來的商人。”
白髮老頭嗯了一聲,說道:“她的生意雖然在蘇南市,但是她的丈夫卻是興泰市市政府某部門的部長,這一點你好像還沒有說吧?”
“是的。”黃博濤再次猛地一顫。顧女士今年四十五歲,個子不高,但卻有一百五十斤的體重,看上去很是彪悍,要不是這樣,也不可能會成爲成功的女商人。而她的丈夫陸兵則是興泰市市政府裡面一個職能部門的部長。陸兵和顧舟萍生了個兒子,叫做陸一舟,今年也是十八週歲,倒是跟薇薇同歲。
顧舟萍是他好不容易纔從外地拉過來的商人,加上她的丈夫又是興泰市市政府裡面的人,因此黃博濤一直對之敬畏有加。因爲在這裡做生意,所以顧舟萍也把她的寶貝兒子從興泰市那裡接了過來上學,當時這件事還是他親自去處理的呢。
在今年年初的時候,陸一舟十八週歲生日的時候,自己一家人有幸被邀請到了陸家去參加陸一舟的生日宴會。而那個時間他也帶上了自己的妻子和女兒,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在宴會結束後的第二天,顧舟萍就打了電話過來,有心想跟自己結爲親家。
陸一舟雖然長相上比他的母親端正了很多,小夥子看上去也風度翩翩的,惹人喜愛,但是他總是覺得這個男孩子不可靠,於是就以孩子還小,不適合談戀愛委婉的拒絕了。
見父親突然問起來這件事,黃博濤忽然纔想起來了這件事來。難不成,女兒的心臟病跟這個男孩子有關係?
“那麼你知道,他們的兒子陸一舟跟薇薇的關係嗎?”白髮老者繼續質問。
“不知道。”黃博濤閉了閉眼,說道。
“你什麼都不知道,因爲你對於孩子根本從來就沒有關心過。”白髮老者長長嘆道,“薇薇和那個陸一舟其實早就走在一起了,他們一起上學一起放學,甚至還愛的死去活來。就在上個月月底,薇薇在醫院裡面發現自己懷孕了,這件事她沒敢跟任何人說,甚至是我和她奶奶……她一個人找到了陸一舟,希望他能夠對他負責。可是你知道陸一舟當時是怎麼做的嗎?他當場就提出了分手,甚至還當着薇薇的面跟另外的女孩子勾肩搭背。薇薇傷心難過,躲在家裡哭了好幾天。我們問也沒用,勸也沒用。當時我打電話給你的時候,你連接電話的時間都沒有,哪有時間會關心女兒的安危?”
“之後,薇薇和她的好朋友一起去了醫院,然後做了人流手術。在做完手術後,她又收到了陸一舟的短信,之後薇薇就心臟病突發,然後住進了醫院。”
黃博濤使勁地揉着腦袋,痛苦嚎叫,“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我是個失敗的父親,是我害死了薇薇,如果不是我,薇薇不會走,她不會走的。我的乖女兒啊!”這一刻,黃博濤再也禁受不住強烈的刺激而變得癲狂起來,嚎啕大哭!
白髮老者半蹲下身子,扶住黃博濤,問道:“現在我只問你一句話,你是薇薇的親生父親,薇薇如今已經死了,這個仇你到底報還是不報?”
黃博濤忽然猛地搖頭,“不能!我不能!陸一舟還是個孩子,而且他的父親和母親我們都得罪不起,我不能……”
“懦夫!”白髮老者啪的一巴掌摔在了兒子的臉上,怒目瞪起,“薇薇可以死,但不能死的不明不白!我只是想替微微討一個公道而已!只是一個公道!知道那個混賬東西當時發的是什麼短信給薇薇嗎?”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黃博濤泣不成聲。
“拿給他看。”白髮老者對身旁站着兒媳婦說道。
黃博濤的妻子輕輕抽泣一聲,然後從口袋裡面將女兒的手機掏了出來,跟着將短信打開,放在了黃博濤的面前。黃博濤的視線瞬間定住了,跟着轉而越發的陰沉,繼而爆發,“混蛋!這個混蛋!”
“薇薇!”就在這時候,走廊上忽然傳來了一個大男生急迫的聲音,衆人循聲看去,只見一個身高一米八幾,身材高大,帥氣不凡的大男孩推開人羣走了過來,來到黃博濤的面前時,大男孩不住喘着粗氣說道,“黃叔叔,薇薇人呢?”
“已經走了。”黃博濤怔怔地看着對方。因爲對方不是別人,正是害死了自己女兒的兇手陸一舟!
陸一舟明顯的一怔,“已經火化了?怎麼這麼快?”大男孩雖然急迫,可是絲毫看不出任何悲傷的成分,甚至連一絲絲的情感都沒有!就算是一個熟悉的朋友去世的話,所表露出來的情感也不應該是這樣子的啊!走廊上的記者很多,都是生化縣本土的媒體記者,剛剛他們沒有拍攝照片,是因爲他們的良心不允許,而現在,看到罪魁禍首到來了,他們沒有理由不把他的樣子留下來!等到晚上一登報,發到各大論壇上,包準這傢伙瞬間身敗名裂!
而記者們之所以會知道這個大男孩就是陸一舟,是因爲他們從黃家人的眼中發現的。
黃博濤冷冷地看着對方,回道:“還沒有火化,請問你有什麼事嗎?”
“哦,沒什麼事,我就是來看看薇薇而已,怎麼說我和她也是朋友一場嘛。”注意到了人羣中有人開始拿起相機拍自己的臉,陸一舟眉頭一挑,怒道,“你們是誰?幹嗎要拍我?快點給我滾!信不信,老子讓你們明天就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就在這時候,病房裡面的門打了開來,護士推着車子走了出來,在黃薇薇的身上罩着一層白色的牀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