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內,太監宮女們捲了細軟,順手捎帶了些易拿的寶貝,四散逃竄。
那些個皇后、妃子們也收拾了家當跑的跑,回孃家的回孃家,就怕皇帝被殺了還要拉她們陪葬。
一兩日之間,皇宮竟然就突然淒涼冷清了下來,近乎一座死城。
黎宮。
蕭若黎有些茫然地看着滿院的淒涼,陣陣寒風吹過,掠來縷縷臘梅花香,卻只讓她感到更加的寒冷。
擡手撫上左邊臉頰,彷彿那熱辣的疼痛感依然還在。
他從未打過她,甚至是連一句過重的話語都沒有過,而昨天……
“你是他們故意安排到我身邊的?”她不知道該說什麼,眼裡滿是惶恐不安,她不知道他們會有今天的舉動,真的不知道。
“啪!”他一個巴掌狠狠地,狠狠地揮了過來,帶着滿眼的難以置信和怒不可遏,還有厭惡與鄙夷。
那樣的眼神深深傷到了她,比那巴掌還要疼一千倍,一萬倍。
琴音自指尖響起,淒涼的音調越發扯痛她的心,卻又無法停止手上的動作,這樣的折磨彷彿是在懲罰自己。
記憶回到了幾年前。
某天,她的義父——韓向天突然要她入宮爲妃,要她進宮好好表現,竭盡全力俘獲皇帝的心,爲家族得勢儘自己的一份力,也不枉他收留他們姐弟二人。
原本對這個義父就打心底裡沒多少好感,如今竟又把她當作政治上的一顆棋子,她是準備抵死不從的。
可韓向天突然開了一個條件,說只要她能迷倒皇帝,他會讓她的弟弟——蕭煜寒當上王爺。
此話一出,蕭若黎便猶豫了。弟弟的才能她是知道的,更重要的是,和鎮遠大將軍相比,王爺這個身份自然是要高貴得多。
她就這麼一個親人了,爲了他的前程,她願意犧牲自己。
父親泉下有知,也一定會很欣慰吧。
就這樣,她懷着一些傷感,入了皇宮。
第一眼看見他,容貌俊逸,氣質儒雅而成熟,天然的貴氣在一襲龍紋長袍之下隱隱散發而出,眉眼間溫柔多情,瞬間攪亂了她的心湖。
她也看到,他閃過一絲驚豔和愛憐的眼底,藏着他對她的怦然心動。
雖然嫁給他並非自願,但見到他後,她的心底卻泛起莫名的層層漣漪。
在將軍府深閨中足不出戶的她,面對這個英姿勃發的天子,無法自控地情竇初開了。
她使出渾身解數讓他癡迷於她,整日粘着她,即便是逼於無奈偶爾去別的妃嬪處,他也只會草草應付了事,儘快趕回來陪她。
漸漸地,原本就不喜歡處理政務的他,流連在她的溫柔鄉里,片刻都不捨離去。
她則拼命地吸取他的愛,拼命地佔有他,雖然這也是她的任務,但這一切,卻也同時是發自她內心深處的真切渴望。
她愛上了他。
只是,她沒料到結局會來得這麼快,越陷越深的他們還完全沉浸在那虛假又真實的幸福之中,卻被如此突兀地打破了幻像。
或許,一開始就是個錯誤。
但是,如果可以讓她重新選擇一次,她還是會走上這條路,哪怕最後他會恨她,厭惡她。但至少,他們彼此相愛過,至少,她曾離愛情那麼近,那麼近。
“娘娘是真心愛我父皇的吧?”
突然的一聲低沉聲音傳來,將黯然神傷的蕭若黎嚇了一跳,而那句話更是讓她琴絃上的手微微顫抖了一下。
琴音止了,餘音緩緩逸散開去,漸漸歸於平靜。
擡眼一看,商玉一襲白衣,款款而來。
那白並不是雪白,而是透着青色的月白,如水一般,清澈而不耀眼。
袍子上用銀線繡了龍紋、祥雲,一頭柔順及腰的長髮,只用一根纏了銀絲的青色帶子隨意地束在身後。
手上照舊拿着他心愛的玉簫,連上面墜着的流蘇穗子都是銀色的。
商玉徑直走到蕭若黎對面的石凳上坐了下來,脣角有着淡得幾乎看不見,卻又不容忽略的笑意。
蕭若黎微微一笑:“原來是你。”這孩子眉眼之間總有股化不開的憂鬱之色,不過如今宮裡亂成這樣,卻也不見那抹憂鬱有絲毫加深的痕跡。
他果真就是這樣的性子,彷彿世間之事都與他無關,即便關乎他的家國天下,也依然激不起他心底的漣漪。
或許,在他心裡,根本就沒有屬於他的家,他的國。
“一直覺得你的琴音裡有縷若隱若現的傷感,如今看來,便是因爲娘娘對父皇的感情,在一開始,就被迫變得不單純的緣故吧?”
蕭若黎心裡一驚,他怎麼會如此準確地揣摩出她的心境?
雖然與他算得上琴藝上的知音,他亦是這皇宮裡唯一不排斥她的朋友,但他們其實接觸並不算多,也很少談心,更多的時候都是討論琴藝曲譜,或者一起琴簫合奏。
有時他父皇也會在場,看了他們配合的默契,私底下還打翻了兩回醋罈子,讓她有些哭笑不得。
其實一直以來都很好奇,他只不過是個十九歲的孩子,亦未曾嘗過愛情的滋味,卻總是給人一種看透人世的滄桑感。
有時,覺得他很遠,遠得不像這個塵世中的人;有時,又覺得他很近,近到能看清別人內心最真實的想法。
蕭若黎並不回覆他的猜測,轉而問道:“你不厭恨我嗎?”宮中之人私底下都已罵她是惑君的淫婦,吃裡扒外、忘恩負
義的賤人……
“呵呵,我爲何要厭恨於你,本就不是你的錯。‘紅顏禍水’只是那些懦弱男人給自己找的冠冕堂皇的藉口而已。”商玉伸過手來,勾起一根弦,一鬆手,一聲悠長之音響起,如一聲嘆息……
蕭若黎有些震驚他的回答,雖然聽來好像卻是這個道理,可自古以來都沒有人對那個藉口有過任何質疑,反而是根深蒂固般留存了在大家的思想裡。
商玉啊商玉,你到底是個怎樣的男子?
翌日,南越軍隊進駐皇城。
皇宮內未逃的皇族家眷都被軟禁了起來,聽候發落。新一批的宮人抓緊時間清理整治皇宮各院,忙得不可開交。
應了蕭若黎的請求,前皇帝商容被軟禁在了黎宮。同樣的地方,同樣的人,卻已完全是另一番光景。
商容滿臉憔悴,只知道抱了酒壺往嘴裡灌着酒,時不時的還悽然地傻笑出聲。
蕭若黎看在眼裡,心疼不已,只有在一旁無聲地陪着他,默默地承受他對她的無視與冷漠。
蕭煜寒與韓向天並肩步入大殿,昔日輝煌的宮殿此刻卻顯得空曠而淒涼。
“義父今日身上怎麼有股濃濃的異香?”蕭煜寒轉頭疑惑地問道。
“哦,呵呵。還不是你義母非要我揣懷裡的香包。說什麼這幾日是關鍵時刻,專門上廟裡找老禪師求來的。”韓向天無奈地笑着搖搖頭。
蕭煜寒瞭然一笑,不再多言。不覺間,二人已經踏上幾級臺階,走到了龍椅旁。純金打造的龍椅,刻工精細,片片龍鱗栩栩如生,閃耀着尊貴霸氣的金光。
“義父,您上去坐坐看。”蕭煜寒微微一笑,做了個“請”的動作。
“這怎麼行,龍椅可不是隨便能坐的,你即將成爲皇帝,該是你坐纔對。”韓向天雖然嘴上拒絕着,眼裡卻閃爍着激動的光芒,伸手撫摸上那龍椅的雕龍把手,竟忍不住有些顫抖。
看得出來,他極想就這麼坐上去,卻是極力地壓抑着自己。
蕭煜寒眼裡閃過一抹寒光,出其不意地快速出手,點了韓向天的穴。
韓向天驚詫萬分,喝道:“你這是做什麼?!”
“哈哈哈哈……哈哈!”蕭煜寒仰天狂笑,直笑得眼睛發紅,才停了下來。
一拍掌,雪閻羅自殿後走了出來,湊到韓向天身邊嗅了嗅,冷笑道:“王爺,就是這個,幽幽斷腸散的最後一味藥——金玉香。”
話音剛落,韓向天眼裡便閃過驚惶之色。他知道了?他怎麼會知道的?
“金玉香本身並不具有傷身的毒性,但王爺之前服用了大劑量的斷腸散,此刻再聞聞這金玉香,幾個時辰過後,便會毒發身亡,但呈現出來的卻是心臟衰竭而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