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皇閣 179 規矩(二)
夜抱着青衣,飛躍進山林深處一間石屋,將青衣放在屋裡石牀上,取出兩個小藥瓶放在桌邊,轉身就走。
青衣怕他這一走,連說句話的機會都不會再有,急得滾下牀,“夜。”
這一動,直扯得胸口一陣撕心裂肺般的痛,冷汗從額頭上滲出,大滴大滴地滾落。
夜停下,“毒羅剎的毒掌十分了得,如果不及時治療,就算不死,你這身功夫也就廢了。”
青衣剛纔沒有動彈,倒還好忍受,這一用力,再壓不下身上的傷痛,每一次呼吸都象有一把刀在胸膛裡攪動,疼痛難忍。
然此時身上的痛,與心裡的痠痛相比,根本不算什麼,吸了吸鼻子,忍着不讓淚流下,他不喜歡她懦弱,“你果然還活着,真好。”
夜的心底某處軟下去一塊,腳下頓了下頓,更快地閃身出去。
自從進入生死門,便與受傷從來都分離不開,青衣早習慣了自己料理傷口,自然認得夜留下的藥瓶裡的藥物。
從其中一個藥瓶中倒出兩粒黑色藥丸吞下,脫下外衫,從裡衣上撕下一條布帶,將上了金創藥的手臂緊緊束住。
重新穿好衣衫,打量起這間石屋。
這間石屋如同夜在蛇國的住處,簡樸得除了牀上的薄薄被褥,幾道再沒有其他東西。
想到夜間在這樣的環境中生活,一陣心酸。
青衣坐了一會兒,等服下的藥丸生效,胸口的痛淡去了些。才下了石牀。
捂着胸口,忍着痛,走到窗邊,見夜抱着胳膊靠在石屋外一處如削的山壁上。蒼白冷瑟的石壁更襯得他剛毅的面龐冷峻淡漠。
一片枯葉飄下,落在他肩膀上,顫顫巍巍。不肯離去。
他信手拈起,嘴角露出一抹寂寥的淡淡淺笑。
青衣的心隨着那笑,猛地抽痛,“夜比過去更加孤獨。”
剛想開門出去,突然聽見夜冰冷的噪聲響起,“出來吧。”
幾條人影從山森中閃出,恭恭敬敬地站夜三步外。齊聲叫道:“王爺。”
帶頭的是一個五十來歲的老人。
他身後的幾人,正是攻擊青衣的那幾人,包括傷了青衣的年輕人。
這種情況,青衣不方便再出去。
夜對他們的出現沒有半點反應,連眼皮也不擡一擡。
來人目目相覷。
衆人等了一會兒。仍不見夜有所反應,弓身道:“屬下來請王爺怨罪。”
夜不爲所動,仍只看手中枯葉,“軍師嚴重了。”
衆人本想着,夜大發脾氣,那麼他們就可以理直氣壯地表明自己的立場,再借此煽動衆人與夜駁一駁。
沒料到夜竟是淡淡地,既無順從他們之意,也沒有要責罰他們的意思。
這一來。他們就象將拳手打進一個軟綿綿的物體裡面,完全使不上力氣。
老人沉默一陣,道:“小女犯了規矩,請王爺處置。”
夜仍只研究手中枯葉,冷冷道:“這些年,凡是違了規矩的。都由軍師處置,今兒怎麼問起我來了?”
老人噎了一下,“屬下定會重罰,可是那個叫‘十一’的姑娘……確實不能放了……”
夜已經猜到他們非要置青衣於死地的原因,仍輕道:“呃?”
老人望着夜垂着的眼,夜的眸子隱在長睫下,仍能讓人感覺到他洞悉一切的清明。
想在他面前編謊話,根本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
只得道:“她是蛇國的死士,知道王爺在蛇國的身份,留下來必是禍患。”
夜嘴角微撇,露出一抹不屑的神情,“這不是你的理由。”
老人苦笑,“王爺兄弟二人都心繫此女,我們有這許多的兄弟,絕不能讓王爺兄弟爲一個女人失和。要想保得王爺兄弟二人永遠齊心,只能殺了此女。”
夜這才慢慢擡眼起來,“我兄弟二人失和?”
老人道:“現在雖然沒有,但只要這個女子在,難保以後……”
夜聽以這裡,嘴角突微微翹起,露出譏誚的笑意。
那笑象在老人臉上抽了一記鞭子,但仍接着道:“再說這裡的規矩,可進不可出。”
夜嘴角的譏誚笑意驀然一冷,“這麼說,我們兄弟二她爲了好可能失和,也可能不會失和?”
青衣聽到這裡,腦子攪成了漿糊,不知道夜的兄弟是什麼人,爲什麼他們兄弟會因爲自己失和。
再說只因爲覺得可能會因爲一個女人傷兄弟感情,就要將那女人殺死,實在可笑。
老人反夜反問,也有些尷尬,但仍是咬着牙道,“是。”
夜冷道:“今天懷疑我們兄弟會爲她失和,而殺好;明天再懷疑我兄弟二人會因爲他人失和,也就再殺他人?”
老人一時語塞,過了一會兒才道:“老夫不知道這女子如何矇騙楚國公,成爲楚國公失蹤的女兒。但她是蛇國的死士十一,是蛇國送給平陽侯的姬妾確是事實。王爺怎麼能爲這麼個低賤的女子……”
夜心間突然一陣絞痛,她和三弟明明是從小一起長大,三弟是真心待她,他二人卻鬧成那般,當真是他所料不及的。
在他得知此她進入平陽府後的情況後,心痛如絞,也曾懷疑自己的退讓到底是對,還是錯。
冷瞥向老人,“死士又如何?”
“她殺了多少燕中將軍?就算拋開王爺和侯爺之間糾葛,也是該死。”老人一臉的憤憤之色。
他們離石屋有些距離,青衣並不能完全聽見他們的談話,但她受過嚴格的口型訓練,所以他們的談話,就算不能聽得齊全,也能知道。
青衣聽到這裡,臉色漸漸轉白。
赫然想起,平陽侯的哥哥南陽侯失蹤後,所有人都以爲他死了,追封爲南陽王。
只不過南陽侯南征北站,‘南陽侯’三個字早深入人心,所以後來加封的‘南陽王’反而被人忽視。
那些人口口聲聲叫他‘王爺’,難道夜是失蹤的南陽侯,也就是南陽王?
如果他真的是南陽王,那麼他和平陽侯便是親生的兄弟。
那她……
想到這裡,心裡亂成了一片。
如果他是南陽王,他和平陽侯的交往自是不少,那麼他是否知道她的身份,如果知道的話,她在他心目中是什麼?
是弟子,還是隻是一顆關鍵時候可以打出去的棋子?
青衣身上一陣冷,一陣熱,最後冷成了一片,抱着胳膊也忍不住發抖。
隔着窗格,愣愣地看着仍依靠在樹杆上的夜,仍然是那麼孤冷清傲,這是在蛇國第一個給他尊嚴的人,也是讓她學會如何保命如何殺人的人,更是她在蛇國時最尊重,最在意的人。
心臟一陣又一陣地緊縮,痛得幾乎透不過氣。
見夜擡起握成拳的手,慢慢打開,看着自己的手掌,淡淡道:“我也曾爲蛇國死士,這雙手也殺了不少燕國將軍,照這麼說,我豈不是也該死?”
他的聲調極淡,無喜無怒,老人聽在耳中,卻臉色慘變,跪了下去,道:“王爺千萬不能這麼說,王爺深入虎穴,臥薪嚐膽,與侯爺裡應外合,才能將楚國公一支逼守在京城,才能保住當年被皇上下死令剿殺的一干將士。”
“沒什麼不同,爲了活命罷了。”夜的聲調仍是極淡,落在老人耳中,更是如覆寒冰。
淡淡一句,卻道盡蛇國死士的無奈與心酸。
青衣大眼裡慢慢凝上了淚。
老人被夜嗆得出聲不得,半晌才道:“就算老夫此事上做得有所欠缺,但也是照着規矩辦事。規矩可是王爺當年爲保住這地方,和這許許多多的兄弟設下的。”
夜冷笑,道:“想除去誰,只消往這裡一送,如果留下,也得先三查四審,如果有反逆之心,殺之。如果不肯留,那就更簡單,直接殺之。可真是一柄鋒利的上方寶劍。不過規矩確實是本王定下的,但這規矩的前提可就被人鏟去。”
老人臉色一變,“老夫不敢。”
夜嘴角笑意一斂,雙眸冷如覆冰,“如果無人引路,十一如何能尋到這地方?”
老人臉上陰晴不定,“思思也是爲了王爺和侯爺着想。”
夜的聲音更加冰冷森厲,冷睨了年輕男子一眼,眸色森寒,“孟思思一門心思想嫁肖華,可肖華與楚國公府的青衣青梅竹馬,所以孟思思這麼做,青面上是順着軍師辦事,實際上是借人之手,讓青衣葬身在此。”
年輕男子臉色一變,垂着頭,連大氣也不敢出,偷看老人,尋求幫助。
青衣眉頭微蹙,難道肖華真的不是平陽侯?
轉念又想。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如果平陽侯化身肖華能潛伏在楚國公府多年,不被人察覺,定是不被人所知道,或者知道的人少之又少。
這老人和孟思思不知道,也是在情理之中。
只是不知道夜是否知情。
年輕男子急道:“思思這麼想嫁肖華,也是爲了大業。”
“爲了大業?”夜象是聽見一件好笑的事。
“我們養這麼多兵,最需要的就是錢銀,肖華雖然助我們極多,但終究不是全力而爲,思思也是想肖華能更盡力些。”
“孟思思說的?”夜眼裡的嘲諷之意絲毫不掩。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