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內,一名青衣老者手握着毛筆,雙目炯炯有神,正在一張上好的宣紙上揮斥方遒,“靜則當思己過,開談莫論人非!”
老者身旁站着一個青年男子,俊朗的外表下隱藏的邪魅氣質與林蕭有幾分相似,只是沒有林蕭那麼傳神。這一老一少就是上海灘跺一跺腳,上海灘都要抖一抖的青幫幫主杜子恆和他的嫡長孫杜允文。
當老者寫完最後一個字,把毛筆輕輕的放在端硯上,坐在八仙椅子上閉着眼睛淡淡的對杜允文道:“阿文,洪門最爲華夏兩大暗勢力之一,你知道爲什麼洪門虎視多年依舊無法將整個上海灘吞下口嗎?”
杜允文低眉順眼,身上不見一點兒囂張,恭聲道:“是爺爺領導青幫有方。”
杜子恆微微有些失望,搖了搖頭道:“老頭子雖認爲有幾分才能,卻自覺不及洪門一衆老傢伙們。若是洪門執意吞併上海灘,青幫只有乖乖消失在上海灘的命。”
杜允文皺了皺眉頭,嘴脣動了動,終究沒有出言反駁。
杜子恆睜開眼睛,眼中精芒閃爍盯着杜允文道:“你是不是覺得老頭子危言聳聽了。”
“孫兒不敢!”杜允文慌忙道。
杜子恆怎麼會看不出杜允文眼中的不以爲然,幽幽嘆道:“你的心思我老頭子怎麼會看不出來?你們都被青幫和洪門表面的對峙矇騙了。”
杜允文的臉色更加疑惑,他不知道爺爺話中的深意。
“洪門主要分佈在福建,後來勢力逐漸滲透到江蘇安徽,貌似把處在浙江的鹽幫包圍,然而洪門包圍了鹽幫又何嘗不是鹽幫牽制住了洪門?”杜子恆淡淡的說道。
杜允文眉頭微皺,瞳孔微微收縮道:“爺爺的意思是,洪門不佔領上海灘非是不能而是不敢?!”
杜子恆眼中閃過一道讚賞的光芒,點了點頭道:“洪門牽制鹽幫,鹽幫忌諱洪門,才使青幫苟延殘喘至今。”
杜允文思索片刻道:“恕孫兒直言,爺爺未免有些杞人憂天了。我青幫雖不敢與洪門勢力相媲美,但在上海灘洪門未必比青幫厲害幾分?”
杜子恆臉上嘲弄的一笑,搖了搖頭道:“阿文,所謂三人齊心其利斷金,若是青幫內部團結,洪門或許一時半刻不能奈何。但你覺得青幫是鐵板一塊嗎?”
杜允文面色微微一變。
杜子恆臉上閃過一道黯然,“青幫自上海灘三大亨杜月笙、黃金榮和張嘯林苦心經營下走向輝煌,眨眼已經幾百年。幾百年悠久歷史的老牌幫會,坦然的說這既是青幫的優勢又是青幫致命的弱點。幾百年歷史悠久,深厚的底蘊是那些新興幫會所不具備。但幾百年的歷史積累下詬病使青幫垂垂老矣。尤爲顯著的就是青幫內部派系林立。杜系、張系和黃系表面上和和氣氣,暗地裡勾心鬥角不斷。勝也罷,敗也罷,最終衰落的還是青幫自己。杜系張系和黃系只不過是一羣啃食青幫的螞蟻,千里之堤毀於蟻穴,內憂外患,表面風光無限的青幫不出百年必將淡出上海灘的舞臺!”
“爺爺——”杜允文吃驚的看着杜子恆。
杜子恆擺了擺手,苦笑道:“阿文,你是不是覺得爺爺老糊塗了,作爲青幫杜系的代表竟然敢說這麼大逆不道的話,竟然諷刺杜系是青幫的蛀蟲?”
杜允文低下了頭,他雖然沒有承認,但他的動作無異於承認了杜子恆的話。
杜子恆搖了搖頭,臉上閃過黯然之色道:“阿文你熟讀古書,應該知道西晉歷史吧。士族大於皇權,那個坐在皇位上的小皇帝只不過是一個任人*作的傀儡。只要這個小皇帝稍稍露出一點點對士族的不滿,這個小皇帝就會莫名其妙的死掉。”
杜允文不是笨蛋,他自然明白了杜子恆話中的深意,臉上閃過不曾有過的駭然。
杜子恆輕哼了一聲道:“青幫幫主,好大的名頭嗎?其實不過是杜系推出的一個維護杜系利益的傀儡罷了。看似我可以調動整個青幫,其實有幾人聽我號令?這些年來老頭子我殫精竭慮的想方設法對抗洪門入侵,杜系黃系和張系這些混蛋卻想方設法的內鬥不斷,可悲可嘆啊!”
杜允文沒想到青幫內部的水這麼深,看似在青幫風光無限的爺爺,其實並不能夠揮灑自如。
“爺爺,你爲什麼要和孫兒說這麼多?!”杜允文疑惑的看着杜子恆道。
杜子恆眼中閃過一道精芒,淡淡的道:“你爹無心青幫,所以我在青幫的資源最終會落到你的身上。幾年前你還太年輕,告訴你這些內幕怕你無法隱忍,被青幫內部各派系暗害。”
“爺爺以爲現在孫兒可以獨擋一面了?!”杜允文臉上劃過一道喜色,杜子恆眼光極高,若是得到他的認可很不容易。
杜子恆搖了搖頭道:“非也,如今告訴你真相併非是我覺得時機成熟,而是形勢*人!”
“形勢*人?!”杜允文沒有得到認可臉上劃過一道黯然,不過很快被杜子恆的話吸引。
杜子恆點了點頭道:“華夏是一個盛產英雄和梟雄的國度,華夏在任何情況下都不缺乏頂天立地的英雄和梟雄。阿文,你說這個華夏最終將掌握在誰的手中?”
杜允文不知道杜子恆爲什麼忽然轉移話題,但仍舊道:“鹽幫顏如玉、洪門洪戰和京城唐宇併成爲華夏三傑,手段智慧和勢力無一不是上上之選,我想今後華夏應該會在這三人手中爭奪吧。”
杜子恆輕笑着搖了搖頭道:“顏如玉一介女流,終究難得大雅之堂。洪戰或許可以稱爲英雄,古往今來英雄的下場都是可悲的。唐家的唐宇可稱奸雄,奸雄雖可掌天下卻難守天下。此三子,老頭子並不看好!”
杜允文眉毛一挑,凝神道:“那爺爺以爲誰可得華夏?!”
杜子恆遙望着南方,淡淡的道:“得天下者,唯梟雄耳!”
“啪啪啪!”一陣拍掌之聲突兀在書房響起。
杜允文和杜子恆心中大驚,面色均是微微一變,兩人書房密談的內容可謂大逆不道,若是被青幫三大派系知曉,恐怕杜子恆這個青幫幫主就做到頭了,而且杜子恆一家必然遭到滅頂之災。
“什麼人?!”杜允文眼中閃過一道殺機,循聲望去,見一個一臉邪魅笑容的男子坐在書房一個不起眼的角落上。他坐在沙發上,彷彿一個高高在上的君王。在這個男子身旁站着一個一臉肅殺之氣的青年,渾身上下充滿了血腥的氣息。
在男人眼中杜允文根本沒有和他說話的資格,男人淡淡一笑,並不理會杜允文,而是對杜子恆道:“不愧是與洪門抗衡數十年的人,眼光見解不是後生可以媲美的。”
杜子恆見到坐在角落裡舉止優雅的陌生男子,他微變的臉色反而平靜了下來,淡然一笑道:“能得到林公子的誇獎,老頭子榮幸的緊啊!”
“林蕭,你——”杜允文見林蕭並不理會自己,心中微微有些惱怒。此刻耳聞林蕭對杜子恆說話又很不客氣,忍不住便要喝罵。
林蕭嘴角掛着玩味的弧度,一雙修長白皙的手把玩着一把金色的修羅小刀。張無風眼神冷厲,微眯的眼睛爆發出驚天的殺氣,侮辱門主者,殺無赦!
“阿文!”杜子恆慌忙喝止一聲,他眼觀六路,林蕭的出現雖然使他非常驚訝,但多年經歷的腥風血雨使他臨危不亂。杜子恆有一個感覺,只要杜允文敢侮辱林蕭,杜允文的下場只有一個——死亡!
杜允文見爺爺臉色的不愉,杜子恆多年的積威使他不甘的閉上了嘴巴。
林蕭的眉毛挑了挑,大有深意的看了杜允文一眼道:“你應該慶幸自己有一個好爺爺,否則你就不是現在閉上嘴巴這麼簡單了,而是——”林蕭的眼睛閃過一道殺機,“永遠的閉上了嘴巴!”
杜允文臉色驟變,眼睛微眯,若不是杜子恆凌厲的眼神制止,他一定會大笑林蕭的狂妄。
林蕭輕笑着搖了搖頭,臉上閃過濃郁的不屑之色,淡淡的道:“殺人不過探囊取物耳!”話音剛落,金光閃爍,血光乍現!
一根小指驟然飛向半空,然後落在了地上。幾滴鮮血濺在杜子恆寫書法的雪白宣紙上,染上了幾片妖豔的梅花,顯得倍加悽美!
“咚!”一聲巨響,一道黑影如同一顆炮彈一樣倒在牆角,嘴角兀自滴淌着鮮紅的血液,小指處鮮血飛濺。
一切發生在轉瞬間,杜子恆和杜允文微微有些失神,待二人清醒過來,只見林蕭依舊坐在角落裡,只是那把金色的小刀上染上了一絲血紅,而本來站在林蕭身邊的張無風卻站在了另一個角落裡,他的腳下踩着一個一身黑色勁裝的忍者。
見到那名忍者,杜子恆臉色微變,額頭的青筋跳動,顯示出他內心的憤怒。
“服部三郎,你爲什麼會出現在我的書房內?”杜子恆雙拳緊握,一雙本來渾濁的眼睛中閃現出濃郁的殺機。
幾個月前,倭國伊賀流族長服部眩村的女兒服部鸞羽光臨青幫,展現出超強的勢力,很快與青幫杜系張系黃系真正掌權的老頭子達成共識,聯手對抗洪門,把洪門趕出上海灘。杜子恆雖然自覺不是什麼民族英雄,但自以爲還是一個愛國的華夏人。國內鬥得如何熱火朝天,終究是華夏人自己的事情。如今青幫竟然聯合外族對抗自己的同胞,這是杜子恆無法容忍的,他幾次反駁,但在青幫內人微言輕,始終未被各派系重視,相反引起了各派系的不滿。這也是爲什麼杜子恆不看好青幫的原因,一個忘本的幫派或者一個忘本的人,終究是無法走遠的。爭權奪利也罷,冷血殺人也罷,首先你要記住的是,你是一個華夏人!
青幫自然知道杜子恆的脾氣,表面上派遣了不少人保護杜子恆一家,實則更重要的是監視。杜允文年少氣盛或許不懂,杜子恆老謀深算怎麼可能不清楚青幫的意圖。今天是杜子恆孫兒江心月的生日宴會,杜子恆趁機支開青幫的衆多耳目,躲在書房內與杜允文密談,沒想到竟然被伊賀流的忍者偷聽去,這讓杜子恆如何不怒!
腹部三郎沒有理會杜子恆的喝問,眼睛死死的盯着林蕭,聲音晦澀的道:“支那人,與伊賀爲敵,你會後悔的!”
“想死!?”林蕭嘴角掛着玩味的笑容,“在我面前,死對你來說是一種奢侈!”
張無風雙手如電般抓住腹部三郎的喉嚨,一拳頭狠狠的砸向腹部三郎的嘴巴,緊接着拳頭如雨點般落在腹部三郎的腹部。腹部三郎吃痛的悶哼一聲,一口血水伴着滿口的牙齒噴到了杜子恆書房雪白的牆壁上。
林蕭修長的手指撫摸着金色的小刀,冷漠的看着彎曲的身子如同蝦米一樣的服部三郎道:“你的第三顆牙齒上藏有劇毒,一旦被俘便要咬噬自盡,倭國的武士道精神我真是佩服的緊啊!”
“你到底是什麼人?”服部三郎強忍着劇痛,生澀的對林蕭道。
林蕭眼睛微眯,迸發出濃郁的殺機,“屠夫!”
“屠夫?!”服部三郎眉頭微皺,劇烈的疼痛使他的大腦不太清晰。
“屠殺天下倭狗的屠夫!”林蕭嘴角微翹,聲音淡淡卻充滿了森然殺機。
林蕭陰冷的聲音在房中迴盪,杜子恆和杜允文這種殺過人的角色也不禁內心一顫,殺氣這種東西不是殺一人殺十人可以凝練的。而眼前這個掛着優雅微笑的青年無疑是地獄中的修羅。
這一刻杜允文發現自己很好笑,當初在北海初見林蕭,只以爲他是一個稍微有些能力的大家族公子,現在才驀然發現沒有林家龐大家世的累贅,或許這個男人會更加可怕。當龐大的家世成爲一個人的累贅,這個人會有一個名字梟雄!
“我勸你不要枉費心機想從我口中得到伊賀的秘密,我大和民族的人是不會畏懼死亡的!”服部三郎*着生澀的華夏語,篤定的說道。
林蕭微微一笑,玩味的看着服部三郎道:“不畏懼死亡的人往往會沉默,叫囂着不怕死的人其實內心恐懼的很。”
服部三郎面色微微一變,他是服部家族的上忍,在伊賀家族地位極爲尊崇,在倭國極其稀有的奢侈品——處女,他每個星期都可以享用。當年伊賀和甲賀廝殺之時,他或許不怕死。但安逸的生活久了,服部三郎面對死亡時恐懼了。
林蕭不理會面如土色的服部三郎,俯視着服部三郎,自負的說道:“而且,即便你真的不畏懼死亡,我也有辦法知道你心中的秘密!”
林蕭的目光掃過杜子恆和杜允文,聲音充滿肅殺之氣,“你是一顆石頭,我也能讓你口吐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