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語涵愈發有了以辦公室爲家的勢頭了，成日忙得不可開交，而且常繃着一張臉，不苟言笑，對誰都是公事公辦，不是廣告案有關的事情，讓她回個話都難。蘇娜經常苦着臉埋怨，涵姐，我現在覺得你腦袋裡裝的不是大小腦，而是電腦芯片，你這裡裝的不是心臟，是石頭，你真是鐵石心腸。執行長天天都吃閉門羹，搞得整個部門天天都處在危機警報狀態。
汪語涵苦笑，他還有很多很多等待的機會，可是翔兒他，隨時都會等不了。汪語涵望了望慢慢淡出她視線的背影，彷彿被龐大的孤寂籠罩着，貪婪地看了好久，才咬咬乾澀的脣，繼續埋頭工作，她給自己定了最後期限，這款手機一上市，廣告效益起到作用，就會離開這座城市。
所以，即便是他的背影，她也不知道還能再看多久。她告訴自己要習慣，以後，可能終其一生也再看不到他，總有一天，她要習慣沒有他的生活。
蘇翼飛曾經在把她箍在懷裡時說，我讓你負責這個廣告案，是爲了圓我們的一個夢，而不是讓你離我越來越遠。她說，但是小翼，我一定要給你最好的。
因爲這是她能留給他的，唯一一件東西。
一月，傳統春節的氣息愈發濃厚起來，天氣也越來越冷，汪語涵開始裹很寬厚的圍巾上下班，每次擠公交的時候看到帶毛線帽，穿厚厚的套頭毛衣的男孩子總會想起翔兒，然後給他的專業護理髮一條短信問他的近況。她總是很怕聽到他的聲音，怕他對她說，親愛，我很開心，事實上卻在用刀片割自己的胳膊強撐。她忽然很怕聽見他說，親愛，我等不了了。
一月下旬，廣告案進入到定案階段，情侶手機開始緊鑼密鼓的籌備上市。汪語涵緊繃的神經稍稍鬆弛，也變得悵然若失起來，再也不肯主動去找蘇翼飛，她怕自己多看一眼，就再也捨不得放手。
這天早上醒來，她眼皮總是跳，隱隱覺得會有什麼事情發生，誰知道，一進辦公室開電腦，發現自己的系統被侵入了，隨即第一個冒出來的想法就是廣告案被盜了！在這個節骨眼上，出了任何差錯，都會釀成她無法想象的損失！
她只覺得她的世界轟然倒塌，心裡不斷在想，怎麼辦，翔兒怎麼辦，他還在等我……
蘇翼飛一走近辦公室，便看到門口站着魂不附體的汪語涵，他轉頭看向旁邊的林如昔，只見她搖了搖頭。於是走上前將汪語涵攬進懷裡，她這才哇地一聲哭出來：“小翼，我搞砸了。”
“慢慢說。”他輕拍着她的背安撫，她哭得那麼用力，彷彿要把肺都哭出來。
“有人黑了我的電腦，技術查了，說有人盜了廣告案，怎麼辦，怎麼辦，這樣等於產品方案都會被剽竊的……”
“別怕，總會有辦法的。”手臂緊了緊，他切實地感受着她的存在，廣告案沒了就沒了，新產品沒了就沒了，甚至懷瑞沒了也無所謂，只要她還在。
一直站在不遠處的林如昔悄然走了開去。她轉身的時候，聽到汪語涵帶着哭音說，可是，那是我們七年前共同的夢啊。
廣告案的泄露使得整個懷瑞都人心惶惶，一時間，誰看誰都像商業間諜，誰看誰都帶着有色眼睛。想來林淼淼被封殺的事情，給了他們很大的震撼，所以對商業間諜這樣的詞彙格外敏感。
當天下午，懷瑞二十六樓召開了緊急高層決議會議，會議上，由於汪語涵是直接負責人，也一同出席。
會議開始時，蘇翼飛正要發話，忽然有人打開會議室大門進來。
衆人偏頭一望，原來是林如昔。汪語涵看到那個時候的她，站在背光的位子上，燈光從她側身打過，留下一片陰影，她看不清林如昔那個時候的表情。也許大家都察覺出了不對勁，所以都屏息以待。
林如昔在昏暗中笑了笑，此刻，她異常的平靜，心裡毫無波瀾，她說：“廣告案，是我盜的。真正的商業間諜是我，出賣懷瑞的人一直是我，柳淼淼只是一個替死鬼而已，因爲她知道，承認自己是商業間諜，也比承認她是在座某個人的要強。你們都猜錯了，一開始就錯了，我並不是忠心耿耿的執行長專屬秘書，而是一名切切實實的商業間諜，很抱歉，我耍了在座的每一位。”她聽到在座好多人都不可置信地抽了一口氣，她看到業務部經理的臉鐵青鐵青，她不敢去看汪語涵會有什麼表情，只是繼續道，“放心吧，你們的寶貝廣告案不會有事，而我，只有一個條件。”她看着離她最遠的那個人，“蘇翼飛，我要跟你單獨談談。”
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雖然是連名帶姓，但是整顆心都在顫抖。
“如昔，你的代號是什麼？”
執行長室內，他們相對坐着，蘇翼飛忽然問道。
她看着他，有些吃驚。
“我聽說林震培養的商業間諜，都會有一個代號，比如，前不久剛被抓的那個，叫豺狼。”
“我沒有代號，我是他的養女，也是最重要的一枚棋子，只爲了對付懷瑞。”她對着他輕輕地笑，七年了，她終於可以這樣明朗地同他對話，告訴他，她真實的身份，哪怕從此陌路，也算遂了心願了吧，她把一張光盤推給他，“林震所有的犯罪記錄都在這裡，我給他的廣告案文件是動了手腳的，不出意外，一小時內，和林集團的計算機中央系統就會全線癱瘓。”
“我能知道你爲什麼要這麼做嗎？”
“我只是在救我自己。”她淡淡地掃了他一眼，“我想過平常人的生活。”想哭的時候就哭，想笑的時候，就笑，愛上一個人的時候，也可以大膽告訴他。
林如昔從座椅上站起來，轉身便走，她知道，看在那張光盤的份上，他不會對她怎麼樣，這是他們的交易。
“如昔，其實三年前，我就知道是你。”蘇翼飛對着她的背影淡淡道。
林如昔握着門把上的手一緊，卻沒有驚訝到去問爲什麼，因爲職業使然，她顯得很鎮定，轉過頭看他：“那我確實挺失敗。”
“那時候，你總刻意地去模仿她，卻總模仿不像，如昔，你就是你，而她。”蘇翼飛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在我這裡，是無可替代的。”
林如昔淺淺一笑，這個答案，她很早就知道。她之所以失敗，不是因爲她太笨，也不是因爲他太聰明，是因爲她愛他，他愛的卻是另一個人，所以她一開始就錯了，一步錯，所以滿盤皆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