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公子下跪,跪在她面前。
腐屍的味道,陣陣在夏風中傳送,血腥味充斥在空氣中,作嘔的氣息,令寧多餘停住腳步,那張線條分明的臉頰上,一雙活力的雙眼,只剩下哀求的無力。
“我知道你不同,”寒公子說,“你能救寒翠國的百姓。”
“……”寧多餘抱緊懷中的兒子,清眸倒影着遠處、近處的屍體,空氣裡的味道,讓她撇開雙眼,望向鶴立在天邊的青山,青山翠竹聳天。
遠風送來,送來青山內的廝殺,死前的掙扎聲,傳進了耳中。懷中幼小兒子,像穿山甲一般,使勁往懷中竄,試圖尋找一塊安靜的地方。
這一夜,她輾轉難眠。
治兒不安的睡眠,寧多餘蹙眉,單手撐起額頭,空閒一隻手拍打,只待發出呼呼的深眠,還在寵溺的拍打。
夜風瀾吹,雲窗外人影閃過。頓時,雙眸警惕,轉而,給小傢伙蓋好被子,起身着裝,出房門。
月光傾灑,竹影婆娑,清風吹,吹在站在月光下,等待踏步而來的人。寧多餘站在臺階上,看着銀光下,那人如月下仙人,一襲白衣,眉目清雋,身姿健碩。
“讓我爲你做最後一件事。”他說。“我也不枉此生了。”
說完,轉身而去。寧多餘下了一個臺階。
“你是你,他是他。”她說,“任何人都無法取代你。”
那人嘎然止住,月光下的身影,有些顫抖,雙肩抖動的厲害,風從竹葉縫隙中吹過,吹在那人修長的身姿上,黑髮飛揚。
“寧多餘,”那人抿了一口氣後,“我好像喜歡上你了。”
始終未曾轉身,“這等大逆不道的話,我不說,我怕我今後再也沒有機會了。”
寧多餘邁步的腳步,踏回原來的臺階上,閉眼,在睜眼,看向那抹孤寂的身影。“你不會有事,任何人都不能取你性命。”
那人豁然轉身,一行清淚傾然而下。瑩瑩水光,看得寧多餘扎心,一貫月牙狀的雙眼裡,充滿了無奈。
“寒公子救了治兒,剩下的事,由我來償還我該還的人情。”
“你站住……”那人早已消失在月空中。
寧多餘下了剛想下未下的臺階,很無力,緩緩坐在冰涼的石階上,看着月,月殘缺,月光在他飛走後,躲進厚實的靉靆中,霎時,黑夜無光,涼風襲來,吹在寧多餘冰冷的臉頰,薄弱的身子上。
蘭寧葉赫,你傻啊,你傻啊。
回屋,抱起熟睡的治兒,穿上衣衫,抱在懷中來回搖晃,脣親在小巧的額上,鼻上,還有脣上。
“治兒,娘好愛你。”她說,“娘不好,一點都不好,讓你跟着娘受了這麼多苦。”
緊緊護在懷中,來會搖晃,雙臂像搖籃,搖着沉睡的寶貝。起身,看了看懷中的孩子,脣,再次親上。
眼淚,滴在小巧的額頭上。
“娘!”嗲嗲的撒嬌聲,“不哭,不哭。”
小手輕輕擦拭那長流不息的淚水,“娘,治兒乖。”
“娘不哭,不哭,孃的治兒最乖,最聽話。”臉頰輕觸在稚嫩的臉頰上。小手的溫度,在她臉上來回傳遞。
月光破窗而來,抱着治兒出房間,走在剛剛蘭寧葉赫站立的地方,邁步出了庭院,出了寒府。
大街陰森森,傾灑的月光,給死氣沉沉的寒翠城,添了幾分氣氛,活的氣氛。
風,淺過。唏噓的風中,在空曠中飄過。寧多餘止住,抱着懷中的兒子,捨不得移開視線。
“出來。”聲帶着命令。
“參見皇后。”黑衣隱士們單膝下跪。
望着治兒,微微一笑,“治兒,見父皇好不好?”
“好,好,父皇,父皇!”小傢伙頓時起勁,雙手拍擊的直叫嚷,絲毫未有睡意。
“好好護送太子回皇上身邊。”
爲首的接話,“娘娘……”
“先送治兒。”寧多餘俯視跪地的暗衛們,眼光冰涼。
“請娘娘放心。”
高興勁,在被暗衛抱住的治兒,好像明白了一件事,抱他的人,不是娘,不是娘,“娘,治兒要娘。”
寧多餘轉身,邁步離開。治兒的哭聲,令她捏緊了雙手,疼痛感,讓她選擇了理智。
“娘,治兒不要父皇,不要,娘,”聲消失,消失在暗衛點穴的動作中。
空曠的黑暗,只有黑暗中影子猙獰出世。寧多餘轉身,眼前空無一物,直到身後的人靠近,她才知曉,對方若想取她性命。這一刻她在黃泉路。
兩人對視,無言。
“你可以不用這樣做。”寒公子說。
“與你無關。”擦身而過。
手腕被捉住,溫熱在手臂上陣陣傳遞。寒公子拉近與面前人的距離,“我是寒翠軒,寒翠國的七皇子。”
“直到方纔我才知道你的身份。”他說。
想證明什麼?證明他從未刻意接近她。寧多餘冰涼的手指,覆在抓住不放的那隻手上,試圖拿掉那隻溫熱的手掌。
“放手!”她說。
“寧多餘,萬千寵愛集一身的蘭寧皇后,”寒翠軒加深了幾分力道,“月夕國至今無後。”
彼高的身子,傾斜幾分,地上人影重疊。皇室貴族的氣勢,在隨道明身份後,漸漸浮出。輪廓分明的雙頰上,只有一種在月色下看不清的表情。
“蘭寧的騰丞相,當初爲了你誓死抗旨,”他說,“寧願殺頭,也不娶蘭寧公主爲妻。”
“蘭寧的王爺,親口說,他喜歡他的皇嫂。”
“放-手!”語句凌冽,五指捏拳,欲攻擊。
“簡短的日子,丹城被你弄得烏煙瘴氣。”拉起手臂,寧多餘在拉力中,靠近幾分寒翠軒,“統領菱國兵馬的兵符,你半夜偷取,光明正大從將軍府大門出來。”
剛提腳,寒翠軒早已預料般,一個拉力,寧多餘入懷,雙腿被夾在有勁的長腿縫隙中。
“翠玉城因你的出現,宜春樓晚上‘高朋滿座’,千金難買一女人。”抓住的手腕揚起,揚在胸懷中。寧多餘單手出擊,被捉住,攀附在說話之人的腰部上。
兩人的身影,天衣無縫,緊緊融合。
“翠玉城中百年不生樹木,因爲你的出現,移栽而來的樹木,足以‘遮雲蔽日’。”火氣的氣息,
澆灑在寧多餘臉頰上,“百年挑水傳承,因爲你的出現,水渠到家。”
雙手被捏緊,深痛的感覺傳入胸口,寧多餘冷然一笑,“你想說什麼?”
“百年前道士的一卦,至今都還在宮中。”俯身,溼熱的觸感碰觸在寧多餘耳邊,“他說……”
一條蛟龍,破然而出,天,被撕裂成兩半。悶哼的雷聲,驚現,驚現在匆匆趕製的夜行人身上。一路飛奔,只爲執行到達終點的任務。
夜行人,凌空落地。
庭院內,花香馥郁。雲窗內燭光搖曳,倒影着一個身影。
“卑職叩見皇上!”
“進來!”
“是!”
而入,蘭寧鳳晨負手佇立,俯看雲窗外,夜闌中生氣蓬勃的名花。孤傲的背影, 面對身後一羣跪地的暗衛。
“皇上,太子,”暗衛話還未說完,蘭寧鳳晨豁然轉身。
“治兒!”接過孩子,光束下,治兒熟睡,嘟着小嘴,鼻子紅紅的。
寬闊的臂膀,足以容納孩子的整個身子。多久?多久未曾抱過了?治兒的氣息,讓蘭寧鳳晨星眸閃爍,像此時暗夜中,蒼穹上的星辰。
片刻後,暗衛心領神會,“卑職無能,無法請娘娘移駕。”
蘭寧鳳晨抱着治兒,盯視治兒那張稚嫩的臉頰,幾分像他,幾分像她。
“今晚,你們不用執行。”
“謝皇上!”
暗衛離開,只剩下蘭寧鳳晨與熟睡的治兒。放在驅熱的雕牀上,他隨之側身把治兒抱在懷中。輕輕拍打着治兒後背。
朕會折斷你雙翅,永遠你不會在飛。爲了一個相識幾天的人,連生死都不顧,寧多餘,很好。長臂揚,燭光滅,月光透窗而進。
夜深人靜。飛鳥、蟲鳴,早已安眠與夜色中。 漫天飛花,如瀑般灑灑飄墜,如同閃爍不停的煙花,持續不斷。
花下,那人習武舞劍,劍飛,花落。劍停,花停。滿地,墜滿地,飛花墜滿地。夜下飛身而下的人,踩在一層層厚實的飛花上。
“皇上,蘭寧治在暗衛護送下,回到蘭寧鳳晨身邊。”暗衛說。
剎那間,月光下,一片花瓣悄悄而下,習劍之人,橫手一揚,絲絲清香的花瓣,入兩指間。
“看來寧多餘預知危險逼近。”拿着指縫中的花瓣,擦拭在夜中泛着寒光的冷劍,“呵呵,這麼快寒翠國的七皇子,就讓她迫不及待深陷其中。”
長劍舞動,劍身上,躺立着殘花屍身,劍豎立,細如沙的碎末,在風中不知飄向何方?!
“下去!”
“是!”
風,淺過。冷劍直逼而上,一樹的飛花,如雨傾瀉,花下那人收回長劍入鞘。鶴立在銀月下,月光破雲而出,灑在花下那人身上。
時間似水,細水長流,淌不過時間流逝。
翠玉城中,一片混亂,在亂中走向衰亡。青山處依舊傳來廝殺,兵器交匯的碰撞聲。
晨曦,霧氣朦朧。寒翠軒站在迷濛的霧氣中。寧多餘髮髻飛斜,羣衫逶迤,繡鞋邁下最後一臺階。
“你若再邁步,便沒有回頭路。”他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