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渾噩噩間,冷月感覺自己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中,全都是那令她痛徹心扉的畫面。剛毅霸道如他,怎麼能就那般輕易的下跪,她冷月又有哪點值得他那麼做。
嚶嚀一聲,冷月轉動着眼瞼,酸澀又沉重,隨着喟然一嘆,纖長濃密的睫毛抖動了幾分,那水眸再次綻放出風華媚態。
“師傅師傅,她醒了!”
清脆略顯聒噪的嗓音充斥在耳邊,冷月蹙眉轉動着有些僵硬的脖子,渾然不知自己已經昏睡了幾個月。
當看到軟榻邊正快步走來的陌生男子,還有他身邊伴着的小少年,冷月不免驚詫的想要坐起身,奈何手臂痠痛無力,摩擦到軟榻邊緣的時候,只見也傳來刺痛感,讓她瞬間柳眉顰蹙。
“小月,你醒了?”
小月?!好熟悉的稱呼。
男子一席淡雅青衫長身而立,瀟灑閒雅步履輕疊,皓白如玉的光潔臉頰,嵌着一雙沁涼如水的眸子,好似涓涓溪流徜徉其中。斜飛入鬢的劍眉,高雅筆挺的鷹鼻,略顯涼薄的脣角伴着輕柔的語氣扯動,讓冷月怔了怔。
“你是?”
躺在軟榻上無法起身的冷月,水眸瞬也不瞬的睇着男子。話音落下,就見他雙眸微閃,微微垂下的眼角,不知是不是冷月的多心,好似掛着一抹苦澀。
男子優雅的撩起衣襟,落座在一側的矮凳上,望着冷月狐疑的表情,輕聲一問:“你都不記得了?”
“記得什麼?”聽到這話,冷月的眉頭蹙的更深了幾分,他的語氣好像他們是舊識,但印象中她又找不到任何關於他的記憶。
又是這種自己一無所知,別人卻瞭然於胸的感覺!
見冷月反脣而問,男子倏地展顏一笑,整齊的牙齒好像會發光,爲竹屋中增加了幾縷暖意。
“我是你爹!”
冷月險些一口氣沒提上來,瞠目結舌的看着男子年輕的面龐,愣愣的說道:“你騙鬼呢?”
他看起來分明二十幾歲的樣子,他要是自己的爹,那賀蘭絕又是誰!
果然,冷月的話,讓那男子神色詭異一變,隨後淺淡隨性的笑了笑:“看來你還沒變傻!”
明顯戲謔的語氣,讓冷月表情斂了斂,水眸流光滑動,“你到底是誰?”
“連水叔叔都不認識了?小月,你這記性越來越差了!”
水叔叔?還火叔叔呢!
冷月看着自稱是她‘水叔叔’的人,歪頭反問:“你多大?”
“師傅他三十有三!”
這話,是一側始終旁觀的少年脫口而出的。而冷月聞聲看着機靈的少年,想了想才問道:“我怎麼了?”
“小月姐,你身中硃砂淚。是師傅救了你!”少年笑米米的湊到冷月面前,說着還煞有介事的指了指一側的男子。
聞言,冷月心中更加疑惑,“硃砂淚?啥玩意?封柒夜呢?”
“餓不餓?”冷月接連問的幾個問題,還沒得到正面的回答,男子直接就起身反問,看那樣子明顯是不想回答。
少年們懵懵懂懂的看了一眼男子,在他起身之際,偷偷湊近冷月耳邊說道:“小月姐,你都睡了三個月了!你說的封柒夜是不是當時抱着你哭的那個男人?”
聞聲,冷月有些激動的扭頭,越想要坐起,身子卻越不聽使喚。而少年悄聲打趣的話,卻讓青衫男子回頭呵斥了一句:“二寶!”
二寶回頭一見男子凜然的表情,立時偷偷吐了吐舌頭,嘟囔道:“師傅,我和小月姐說說話,你忙你的!”
男子警告的看了一眼二寶,隨後掀開門簾,走進了竹屋的內堂。
“你師傅叫什麼?”
冷月僵硬的擡起手臂,正一點點看着自己密佈針眼的指尖,隨性的轉眸問了一句二寶。就聽他說:“師傅叫水無憂!小月姐,這是師傅給你驅毒的時候,在你指尖上用銀針扎的!過幾日就會好了!”
二寶看着冷月疑惑的樣子,出口爲她解惑,又繼續說道:“小月姐,你都不知道師傅廢了多大的力氣纔將你體內的硃砂淚徹底逼出體外。你中毒多年,師傅耗費了十餘年的功力,才治好你!這好幾年的光景,我和師傅一直四處奔波,好不容易找到了藍靛葉和紫藤,匆匆忙忙的趕回到京城,結果又得知你來了南城。小月姐,我和師傅又一路南下趕了過來,你都不知道師傅當時都急成什麼樣兒了!不過幸好最後還來得及!小月姐,難道你不知道你身中硃砂淚?”
絮絮叨叨的二寶好不容易說完,大喘一口氣後,骨溜溜的眼珠看着冷月,調皮又可愛。
冷月搖了搖頭,“不知!”
“這就難怪了!身中硃砂淚的人,不能動情動愛,否則必定淚落硃砂,劇毒攻心!不過沒事,師傅最終還是把你救回來了!”
說着,二寶那雙亮晶晶的眸子裡,就閃過羨慕和崇拜的神色。冷月聽着他的話,眼神不期然的就看向門簾一側,回想着方纔水無憂說的話。
沉靜思忖之際,冷月腦海中很快就閃現出她昏迷前,聽到的那個陌生男子的聲音。那個讓自己在他回來之前不要愛上任何人,儘量待在賀蘭府的話。
難道是他?
“小月姐,你想什麼呢?”
二寶睜着圓圓的眼睛,湊近沉思的冷月,笑米米的像只小哈巴狗,等待主人垂憐一樣。
“二寶,能不能扶我起來?”冷月覷着二寶,自己痠痛的雙手慢慢用力支撐着身子。見此,二寶也立刻上前幫忙,嘴裡又喋喋不休的說道:“小月姐,你躺了三個月了,需要時間恢復的。你別急,慢慢來!”
冷月聞聲嘴角不停的抽搐,一個半大的孩子,咋這麼絮叨?!
“吃點東西吧!”
正當冷月方靠座在軟榻一側,水無憂手中端着白瓷碗再次掀開門簾走了出來。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柔淺淡。
“水…”
冷月看着水無憂年輕的面孔,‘叔叔’兩個字實在沒法出口,徑自改了稱呼再次開口:“水哥,謝謝你救我!”
冷月正看着水無憂說着話,卻發現他手臂驀地一抖,幾滴清粥也濺在他的手背上。
水無憂心事重重的將瓷碗遞給了二寶,隨後便安靜的坐在一側,從袖口中拿出醫書,認真的品讀起來。
冷月聞到香味,頓感飢腸轆轆,雙手有些費力的端着瓷碗輕輕嘬着,水眸不停上下撩動的看着水無憂。
終於,嚥下幾口白粥之後,冷月忍不住對水無憂說道:“水哥,書拿反了!”
轟然間,水無憂只感覺自己渾身汗毛倒立,那沒有焦距的眸子對準自己手中的醫書定睛一看,立時頭皮發麻,但隨即鎮定開口:“嗯!我習慣這樣看書!”
冷月眨了眨眸子,分明看到水無憂的尷尬,但也沒有戳破。喝完白粥後,隨手遞給二寶,正要開口卻發現竹窗外白茫茫的一片,這下才回神反問二寶:“剛纔說我睡了多久?”
“三個月啊!”二寶歪頭不解的看着冷月回答。
‘噝——’
倒吸一口冷氣,冷月心頭一凜,她睡了這麼久,封柒夜去哪了?
“不用着急,他在京城,好得很!”
不待冷月開口,一旁的水無憂好似知道她要問什麼一樣。直接放下手中的書卷,看着冷月說着,但語氣卻有些冷硬。
冷月瞥着喜怒無常的水無憂,不禁低聲說道:“端凌雲呢?”
正說着話,屋內的竹門應聲而開。臉頰紅潤,身披斗篷的端凌雲赫然現身。抖動着身上的雪花,一擡眸見到冷月完好無損的坐在軟塌上,頓時激動的喊了一聲:“妹子?你真的醒了!”
“大哥,讓你擔心了!”
端凌雲激動的神色,在冷月心頭注入了一股暖流。話音方落,端凌雲一把解開身上的斗篷,快步上前就衝到了軟榻邊,有些氤氳的眸子仔仔細細的看着冷月,繼而抓住她的手,用力捏緊呢喃:“妹子,太好了!太好了!”
“端大哥,你怎麼也在這?對呀,這是哪?”清醒後還有些迷糊的冷月,見到端凌雲後此想起問自己此時身在何處。
二寶不甘落後,又湊上前,“小月姐,這是南城俯山啊!”
“哦!”原來還在南城!他,卻不在。
冷月低低的應了一聲,不難聽出語氣中的失落。而端凌雲順勢坐在冷月身邊,明朗一笑:“妹子,京城出了點事,他回去解決一下,很快就會回來的!”
冷月這心啊,一聽到這話,又忍不住小鹿亂撞了!
見冷月漸漸舒展的柳眉,端凌雲*溺一笑:“妹子,待你身子恢復,大哥就帶你回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