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解決了心腹大患之後,原以爲就可以和小東西過上想過的日子。
他甚至想過,他的小東西會如何嫁與她,也曾想過是否會得到什麼阻隔,心裡頭似乎還有當日他走之前那句話在迴盪。
"小東西,待爺歸來,就去提親,屆時你十里紅妝,再不分離。"
其實,說起來,小東西,是你負了爺罷,不遵守約定,當真是讓爺心裡不痛快呢……
呼了一口氣,周子默的眼裡不由染上了一絲血色,當真有時候是痛到極致無人知啊。
有時候他也會想,爲何這一輩子就栽在了這樣一個小東西手裡呢?
怨不得,說不得,罵不得,更不能說對她動手了……
其實,靜下來想想,更多的卻是捨不得。苦笑過來,依舊是心裡最初的那份悸動,還好,讓他遇上了,愛上了。
不悔,無怨。
這麼久以來,他沒有放棄,是因爲他知道他的小東西沒有說過不要遵守和他的約定了,沒有說過,她愛上別人了。
甚至,夜深人靜之時,他會想過,若是他的小東西愛上別的男子會如何?
他是真的會和當初那般說的,定然會把那個人挫骨揚灰嗎?
心緒流轉百遍後,他在心裡告訴自己:會的。
讓他放手,可以,只是不遵守諾言的人他能讓他好過嗎?
他曉得他的小東西本就是一個無心之人,好不容易他將她的心給捂熱了,憑什麼直接送與別人?
他痛着,那就一起痛罷!
想想,他也何曾不是一個無情之人?只是遇見了命裡的小東西罷了。
最後,他也會惱怒,即便是多年的步步爲營,如履寒冰,也不曾如同現下這般牽腸掛肚,患得患失來得累。
這種累,着實不是滋味。
馬車在緩緩地行駛着,身後那個就是讓他整顆心都掛懷着的女子。
手裡的馬鞭一揚,馬的步子快了幾分,在寬闊的街道上留下兩條整齊的車軲轆痕跡。
冬日裡的陽光照在周子默一身黑色的修身錦服上,一點一點全被攝入裡頭,無端地給他添了三分神秘。
暖洋洋的感覺,若是能夠讓他的小東西躺在懷裡,說上一兩句俏皮話,倒是一樁美事。
良辰,美景,意中人在懷,他周子默不會奢求很多。
小東西,快快記起爺來罷,不到一個月,爺便該帶着你離去了,年關將至,遊子歸鄉,爺便是有再多的藉口,怕也不能這般隨心所欲了。
而你,也還有一個月餘的日子便需歸去了。
這般想着想着,心口不由痛了起來,如同一條在乾涸了的枯河裡撲騰撲騰的待人解救的魚。
而即將到來之人,它也不知會是一個良善天真得願意將它送回到深水裡頭的小娃,還是一個四處搜尋獵物的漁夫,亦或者,是一個要將它的肉一點一點啄碎的禿鷹。
掩在黑色面具下的臉讓人在金黃色的陽光下不敢直視,那反射過來的光,太盛,一不仔細,便會被灼傷了眼。
孫建明在後頭一步一步走得極穩,步子不緩不慢,始終和馬車保持十步之遙的距離,青衣時不時被刮來的風吹得鼓起來,襯托出他瘦削的身子。
一雙稍稍往裡頭鑲嵌的眸子,正緊緊地盯着馬車上頭的背影,眼神越來越凝重。
“大人,還請樑君在此稍稍等候片刻,等在下先去稟告太子殿下,告知樑君到來的消息,太子殿下定然會欣喜的。”
隨着兩排鏗鏘有力的行走聲,馬車大致行進了半個鐘頭有餘,緩緩地停了下來。
孫建明上前對一旁的邱綿澤笑笑,作了一揖。
邱綿澤笑笑,拱手回禮,點了點頭,“那便有勞大人了。”
到了現下,兩人皆是巧笑嫣然的模樣,相談甚歡。
孫建明微微一眯,繞過身前的人,再次朝軒轅無淚彎了彎身子,態度甚是誠懇。
只是走之前的眸子,卻是兩次三番有意無意的掃過了坐在馬車前穩如泰山的男子。
待得軒轅無淚答覆後,孫建明便笑着應聲,轉身之時,一絲詭譎的神色一晃而過。
周子默盯着那打量了自個兒一次又一次的人,嘴角微微上揚,這個人,便是當初雲言出使南國時一直帶在身邊的謀士罷。
當真是眼光犀利,只是,不曉得你是否真的能夠看出爺到底是誰了。
嘴角帶着一絲冷笑,周子默聽了聽馬車裡頭的動靜,方纔似乎還聽到了小東西發出了點聲音,現在竟然又如此悄然。
也罷,與其兩人說一些足以讓他戳心窩子的話,還不如這般安安靜靜的好。
自嘲的笑了笑,原來他也會有這般想法:有道是,眼不見,聽不着,心不煩。
擡眼看了看前頭,也不知道這是雲國用來作甚的。這兒也並非是太子府,看來雲言那人是打算先不讓他們去太子府了。
在衆人面前,赫然是一座一層半的閣樓。
如數數去,二十一級青色石板的臺階拾級而上。石階兩旁是清灰兩色交接的瓦片蓋住的抄手迴廊。
迴廊的扶手皆塗上了硃紅色的染料,讓人見之既有富貴之氣,又不覺得少了文雅之態。
石階前進之處的左右兩旁沒有如同北國宮殿亭臺那般矗立兩座祥瑞之獸,倒是用了一些奇花異草爲之修飾。
再稍稍側目,這回廊一直通向宮殿的兩側轉角處,不長不短,恰到好處。
就這番構造而言,也顯得別具匠心了。
上頭的宮殿的大門用的料似乎是與迴廊抄手上的色澤一致,但仔細瞧來,卻是可以看出兩者之間細微的差別。
宮殿正門的色澤偏正,偏暗,迴廊抄手的顏色偏亮,一深一淺,兩者卻更顯協調。
在正門上頭,赫然立着一塊匾,兩個龍飛鳳舞的大字赫然印在上頭:望園。
正門大開,周子默卻是撤回了目光。說起來,這是他真真正正第一次踩上這雲國帝都的土地。
沒有與北國有太多相似之處,這許就是一方水土養一方百姓,一方水土成一方習俗。
周子默嘴角勾了勾,不過,總歸還是有些地方是相同的不是?
自古帝王多奢侈,雲言可避免了不曾?
看起來似乎是如此,然而,別的不說,就那幾盆如今依舊盛開的如此美妙的花,怕是裡頭便埋了不少暖玉罷?
若是自個兒,心裡淡淡一忖度,怕也是避不了這俗氣。
不同的怕只是,他是個俗人,裝不了君子。
“太子殿下,人已經到了。”回到太子府,孫建明在雲言的寢宮外徘徊了一陣後,進去道。
“哦?來了?可有意外?”聲音傳來,淡然平常。
擡了擡眼,孫建明眸子閃過一絲異色,應聲道:“在殿下的意料之中。”
手裡的摺扇一拍,揮退兩個伺候他更衣的宮女,雲言嘴角上揚,下巴輕輕點了點。
他自然曉得軒轅無淚不會如此輕易應下,不過,張良計,過橋梯他都給他備好了,不怕他下不來。
“送至望園了?安排好了嗎?”今日的雲言,不同於往日裡那般一身白色的錦服。
大紅色的婚服穿在身上,襯托出他如樹的身姿,如玉的面容。外袍的交襟處往上便是那如沐春風的臉。
此時的雲言,脣角上揚,俊眉星目,心情似乎頗爲愉悅。
但熟悉他的人定然曉得,他與平日裡的模樣,別無二致。
孫建明眼瞼一垂,在心裡嘆了口氣,太子殿下今日大婚,何故要在這樣一個討喜的日子鬧出這麼多的事情。
一個人有野心是好事,他也從未因爲這個緣故對雲言產生二心,甚至他也是推波助瀾的那個。
“回殿下的話,其實,是出了一點岔子的。”緩了緩神,將心裡的無奈之感壓下,孫建明還是決定將詳情如實告知。
待得聽完,雲言眸子一眯,笑了笑,目光乜視:“你是說,樑君將他的車駕弄進來了?”
“是。”沒有半分猶豫,孫建明直接跪下,“求殿下贖罪。”
冷冷地看了孫建明幾眼,雲言淡淡一笑,起身上前幾步,伸手搭上下跪之人的肩頭,“起來罷,大喜的日子,怪你作甚。”
“即是如此,可知道里頭還有何人?”右手的玉骨折扇拍了拍左手手心,雲言側目思索道。
孫建明心裡一苦,若是知曉,那他就不用如此戰戰兢兢了。
“樑君只從裡面出來了一次,未曾看到別的人在其中。”看了眼不遠處那眸子裡明顯有了不滿的人,孫建明繼續道:“但有一人屬下覺得似乎是有些怪異。”
“怪異?”雲言眸子一閃,笑着忖度着這兩個字裡頭給他帶來的信息。
“不曉得這個人是誰,看起來像是樑君的馬伕,但又不像,臉上帶着一個面具,倒像是個殺手。”一點一點分析着,孫建明眉頭也皺了起來。
“像個殺手?”聽到孫建明這般說道,雲言反而將心安了下來,“放心罷,此人怕是軒轅無淚的暗衛。”
嘴角勾笑,眸子裡閃過一絲嘲諷,其實,軒轅無淚也是心裡怕了罷。只是,縱使你心裡如何百般琢磨,怕也是想不出今日他的千般算計。
今日是大婚之日,但必然是一個讓四國銘記的日子。
玉骨折扇一拍,雲言的眸子裡閃過一絲志在必得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