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苗帶起道道黑煙,洛明月踉蹌幾步退了回去,紅鳶立在門外道:“我還有幾句話想說,你若是再這樣,便是逼我即刻死了。”
煙火嗆出了洛明月兩行淚,紅鳶與她相視許久,這纔看向了她身後的納蘭弘軒。
“王爺,紅鳶一生悽苦,最幸福的一夜,便是遇到你的那個雪夜。”紅鳶破碎的面龐映入紅光,笑得十分甜,“後來,紅鳶做了許多錯事最錯的一件,便是殺了你們的孩子,其實,今日我也算爲他償命了,雖然,晚了一點……”
那火苗離洛明月極近,她每落一滴淚,都被那火迅速吸了去。
火苗之後,紅鳶收起笑容,似有遺憾向洛明月說道:“洛明月,對你,我矛盾極了,又是恨,又是怨,卻又是恨不得怨不得。照我的性子,你這麼賴在他身邊,我定會千方百計的將你除了去。可是,我不能……說來真是可笑,我最愛的人的女人,是我的親姐姐……親姐姐。呵呵,我似乎還未叫過你一聲姐姐,罷了,留給來世吧。不過來世我不想與你做姐妹了,萬一我們又愛上了同一個男人呢?”
紅鳶絮絮叨叨說了許多,那些話也不知究竟是說與洛明月聽的,還是說給她自己聽。她的面容漸漸隱於火勢之間,但是她仍嫌不夠,又點起了一簇火苗。
“紅鳶!”洛明月被炙熱的火苗隔住去路,想闖卻不敢闖。
她不敢,有人敢。
得到消息帶人尋了來的納蘭臻康翻身跳下馬背,靜靜的佇立在火苗之前。
紅鳶見她來了,躲得更遠。
“你就沒什麼要與我說的嗎?”臻康緩緩向前一步道。
紅鳶背過身,執着火折的手絲毫未鬆,她想了想,方開口回道:“臻康,你總會找到一個真心待你的女子。”
“就這?”臻康搖頭笑笑,他很少笑的,每一次面露笑容總是要人不寒而慄,這一次,也不例外。
洛明月汗毛豎起,看着納蘭臻康無比從容的點燃了一根火折,與紅鳶的背影遙遙相對。
他步步上前,堅定不移。被紅鳶用來隔絕他們的紅梅花被臻康一步步踩在腳下,紅鳶聽到他靠近的腳步聲,轉頭驚道:“你做什麼?”
臻康將火折扔在腳下,那火落地時變成了燭豆大,只一瞬,那豆大的火苗拔地竄起,與兩側的火結成了一面不可穿破的火牆。
這下子,連納蘭臻康都看的不真切了,他背對着熊熊烈火道:“陪你,生陪你生,死陪你死。”
紅鳶的身子似在火牆內傾了一傾。
“我阮紅鳶不配你這樣做!”
火和着風越着越烈,紅鳶的衣裙飛舞起來,好似一簇熊熊燃着的火焰。
臻康鎮定自若的向她走着,“他們想要我的命,我給他們便是;他們想要這太子之位,我讓出來便是。這天下,我從不稀罕,若是有來生,我只願做一赫赫山民,與最愛的女子扶持一生……”
這大概是臻康說的最長的一段話了,真好聽,好聽的令人絕望。
他終於走到
了紅鳶的面前,紅鳶不再躲避,兩人對望了許久後相擁在一起。
火,終於攀上高臺,抓住了那遺世獨立的木屋,木生來被火所克,逃無可逃的燃了起來。
洛明月魂飛大半,再次醒來時以不受控制的衝向火牆。
“明月!你做什麼!”納蘭弘軒一把將她扯回。
“來不及了!來不及了!”洛明月驚叫道:“我曾看着神醫活活葬身在崖洞之中而無能爲力,這一次,我不能再這麼眼睜睜的看着紅鳶消失在我眼前!”
火霎時間侵吞了那木屋,木屋裡的人靜靜相擁,是生是死,對他們早已不再重要。
十幾個身系懸繩身穿玄衣的影衛從天而降,橫穿屋頂跳進木屋將紅鳶和臻康救了出來,生死轉變發生的太快,洛明月喜得難以開口。
木屋陷在崖石間,三面相阻不可進,唯一能攻破的地方只有屋頂之上。
影衛完成任務霎時退了去,洛明月連他們長啥樣都沒看清。紅鳶和臻康仍保持着相擁的姿勢,不知是嚇傻了還是真傻了。
洛明月吸溜着鼻子,先是揮拳揍了納蘭弘軒一頓,這才拉過呆若木雞的紅鳶甩了她一個大巴掌。
紅鳶總算清醒了過來,她看着甩了自己一個巴掌的洛明月,默然喚了一聲:“長姊?”
“你可醒了?”洛明月眼淚吧嗒吧嗒的往外掉,“我從前只知我渾,怎麼你比我還渾……”
紅鳶怔了怔,撲在洛明月懷中痛哭流涕。
雖救出了紅鳶與臻康,可是這件事並不是這樣便能了清了。
宮中傳出消息,楚軍雖在兩軍夾擊之下退兵,但定會不日再戰。朝中多斥責太子與弘軒,褒獎力挽狂瀾的晉王。而最糟糕的是,紅鳶身爲細作之事竟傳回宮中,皇后爲此苦不堪言,抱病坤寧宮。
皇帝下旨命納蘭弘軒等人班師回京,看來,要對他們加以懲處了。
納蘭弘軒思來想去了許久,做出了一個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決定,讓臻康帶着紅鳶遠走高飛。
洛明月想了想,這大概是解救這兩人的唯一辦法了。
納蘭臻康在接受這個安排的時候顯得很平靜,面對死亡他都是那麼的平靜,何況離家出走這點小事了。
但是紅鳶卻沒那麼平靜。
“我們走了,你們怎麼辦。護國公與晉王沆瀣一氣,定要難爲王爺!”戴上了帷幔,褪下一身紅裙換了身雪白的紅鳶焦急道。
這四人圍着一架篝火盤腿而坐,納蘭弘軒坐在東面,擡頭便能看到頭頂的一輪明月。
“你們放心去吧,該來的總是要來。”納蘭弘軒端起酒杯道:“天涯海角,你們去流浪,萬不要再踏回宮中這險惡之地。”
納蘭臻康端起酒杯,仰頭喝了。
一旁的洛明月好生羨慕,是不是自己也自焚他一次,然後納蘭弘軒便可放下那天下,與自己海角天涯呢?
這注定是個沒有答案的問題。
洛明月從袖中拿出一個一個小藥瓶,放在了桌子上。納
蘭弘軒微微訝異,“這麼快就做得了?”
“嗯,不難的。”洛明月向納蘭臻康和阮紅鳶道:“這是一種蠱藥,你們喝了便可變成別人的樣子,只是那兩個人是死人。”
紅鳶伸出兩指捏起那藥瓶問:“爲什麼要與死人換?”
“因爲你們的面容不用再交換回來了,縱然以後被宮裡的人找到,納蘭臻康與阮紅鳶,也已經是死人兩個。”納蘭弘軒替洛明月解釋道。
“原來如此。”紅鳶點點頭,“這蠱可解嗎?”
“可解,但是我希望你們不要解。”洛明月又拿出一個小藥瓶,想來,定是解藥。
她接着補充道:“因是與死人做蠱藥,所以這蠱若是解了,你們會遭遇血光之災,不過,我想你們此生都不需要解這蠱的。”洛明月還是將那解藥放在了紅鳶的手中,“其實,我很羨慕你。”
紅鳶握緊那解藥,“從今往後,世上再無阮紅鳶。”
“也再無納蘭臻康。”納蘭臻康微微擡眸,月光揉不進他漆黑的眸子,他的眼神依舊那麼冷。
紅鳶笑笑,“既是如此,紅鳶也沒有什麼好說的了。”她端起酒來,也吞下了一杯,“看來今夜將是我們在一起的最後一夜了。”紅鳶掀去帷帽,扯了塊白綢遮在了臉上,“今日一別不知何時才能再見,且以一舞致留戀。”說罷她揚起衣袖翩然而出。冷月下,篝火旁,身穿白衣的紅鳶蒙着面龐擺扭腰肢以舞姿抒寫着自己的不捨。
明明是一派輕盈婉轉的舞步,卻看得人墜墜想哭,洛明月別過頭看向舉杯自酌的納蘭弘軒道:“王爺,我們何時也能遠走高飛,不問世事?”
納蘭弘軒豎起耳朵湊近了些問:“月兒說什麼?”
篝火在他的眼眸中越燒越旺,洛明月頓了頓道:“沒說什麼。”
紅鳶一人舞着很是不過癮,旋了幾步轉到洛明月身前拉起她來道:“來啊,一起跳。”
陰山下,蒼穹中,洛明月被紅鳶拉着轉了好幾個圈,完全跟不上她的舞步,紅鳶很是嫌棄的用袖子甩了甩她,越跳越舒暢,而洛明月則在一旁晃着身子跺着腳,儼然一番粉絲模樣。
“康弟,我們也痛痛快快的喝上他一回!”納蘭弘軒命人取來大碗,納蘭臻康親自滿了兩碗酒水道:“一切盡在酒中!”
兄弟二人齊齊喝下一大碗酒,按住了彼此的肩膀。
“皇兄,珍重!”
“放心!”
那一邊,洛明月拍手拍的格外歡暢,紅鳶如月下嫦娥,洋洋灑灑舞似雪。
次日,天未亮,納蘭弘軒和洛明月便起身相送紅鳶兩個。
彼時他們以換了面龐,平凡的叫人認不出。
納蘭臻康穿成農夫模樣,而紅鳶則打扮成村婦,洛明月在他們二人面前打量了許久,方不忍開口道:“沒事少照銅鏡。”
紅鳶摸了摸自己的臉,很是不在意,“醜是醜了點,但總比那張碎了的面容強。”
臻康喚過兩匹馬,向紅鳶開口道:“走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