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剛恢復清醒不多日的沐心如在七七的堅持下進了某個營帳休息,如今,年一和夢南天都在楚玄遲的營帳裡。
楚玄遲依然安靜躺在軟榻上,年一就坐在他身旁,看了一眼他的臉色,又執起他的手腕,長指落在他腕間脈門上,靜心給他把脈。
其他人都在帳內,或站着或坐着,七七就站在不遠處,一直盯着年一眼底的顏色。
論醫術,世人只知道有個仙醫,可她很清楚,沐初的醫術遠遠比不上年一。
沐初已經是紫川公認的醫者第一人,年一的醫術有多厲害,連她也無法想象。
只不過年一生性孤僻,不喜與人交談,又因爲一張容顏盡毀,一直戴着一張銀色面具,他不與世人接觸,不與世人所知也不足爲奇。
沐初很大一部分性情都源自於他,對於沐初來說,年一是對他影響最大的一個人,就連他母妃沐心如對他的影響也比不上年一。
不過,年一比起沐初更爲冷漠,更不喜與人接觸,當然對於七七母女倆,年一一直都是呵護的。
哪怕口上不說,臉上也沒有太多熱情的表現,但只要是七七和寶兒有所求,他一定會爲她們做到,不過七七也懂事,從不會強人所難就是了。
“怎麼樣?”七七看着他,忍不住問道。
把脈已經把了半柱香的時間,對年一來說是絕無僅有的事情,七七心裡緊張極了,難道真的是沒有辦法了嗎?爲何連年一那雙眼眸都沒有半點明亮之色?
她總相信透過一個人的眼睛看穿一個人的靈魂,更何況她與年一相處的時間也不短,整整兩年了,雖然看不到他的臉色,可透過他的眼她已經能看出許多。
但現在她卻又看不清了,這究竟是能好還是不能?
年一淡淡看了她一眼,以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他回頭看着坐在不遠處輪椅上的夢南天,薄脣微動。
夢南天眼底淌過絲絲焦急:“沒有辦法嗎?”
“和你一般。”年一緩緩吐了這兩個字。
其他人完全不懂,夢南天卻臉色微變,自己推着輪椅靠了過去,與他一起看着楚玄遲淡若的臉,睡容如此安詳,說他醒不過來實在叫人難以相信。
這樣一張臉,這整個人的神韻,不管怎麼看都像只是在淺睡一般。
沐初看着年一,沉聲道:“師父,他的心脈和筋骨與常人無異,比起一般病人他的身子更爲強悍,雖然病重,但其筋脈不僅沒有任何萎縮,反倒和常人一樣依然能自我調理。師父,徒兒愚昧,直到現在還想不通究竟是如何一種病情。”
連沐初都這樣說,其他人的心頭便更沉重了。
楚玄遲躺在那裡,就算沒有其他特別的治療,他的身體也可以自我調理,就連筋骨和心脈也不像平常久睡的病人那樣有萎縮的跡象。
他的身體機能那麼好,可爲何一直都醒不過來?
年一沒有回答沐初的問題,只是又淡淡看了夢南天一眼。
夢南天沉眸,五指掐住,閉上眼緩緩一算。
每次只要他掐指盤算的時候,他整個人看起來總是特別冰冷,還有一種讓人完全看不透的絕望氣息。
沒錯,是絕望,七七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現,每當他要算命或是算什麼,整個人就讓人覺得很絕望。
相處了兩年,她還是看不透師父的一切,這一份絕望的氣息究竟從何而來?
好一會夢南天才長嘆了一聲,把手放了下來,與年一互視了一眼,他才轉頭看着七七,溫言道:“丫頭,你可是真要他醒來?”
七七眨了眨眼,完全想不透他爲何要這麼問,她怎麼會不希望楚玄遲醒來?她盼着他醒來已經盼了那麼久了!
“當然想。”她忙道。
雖然還是想不透他這話是什麼意思,但想要他醒來是毋庸置疑的,根本無須多問。
夢南天又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輕輕響起,他看着楚玄遲那一張得天獨厚的臉,想着七七看着他時那份憐惜和專注,心情便更加沉重了。
天劫,豈是人能逆轉的?要讓他醒來,代價或許會很大很大。
“師父,你們是不是有辦法讓他醒過來?”七七在他輪椅邊蹲了下去,握着他的大掌,急道:“師父,若是有辦法,不管代價有多大,我都要讓他醒過來,師父,你告訴我究竟有什麼辦法。”
夢南天不說話,她又走到年一面前看着他,急道:“年師父,你能讓他醒來的,是不是?爲什麼不立即救他?是不是有什麼難言之隱?要他醒過來需要什麼藥?我立即去找,我可以馬上找回來,我可以的。”
年一看着她,冷漠的目光有了絲絲的柔和,半響他才輕聲道:“好,你既然這麼想要他醒來,年師父就想辦法讓他醒過來。”
夢南天看着他,眼底複雜的神色閃現。
七七不知道他們倆究竟在想些什麼,這兩位師父都是世外高人,他們所懂的東西其他人是完全看不透的。
年一的醫術已經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而夢南天,他不僅能看到前世今生,還可以預算未來,只是若不到迫不得已,他不會去給人預算些什麼。
因爲師父說過泄露天機是要遭天譴的,他那雙腿明明已經好了,卻還是站不起來,依他的意思,定是他泄露了太多機密,這是上天對他的懲罰。
七七從不相信怪力亂神的事情,可是在認識夢南天之後,她便不得不相信了。
他這雙腿確實已經好了,可是直到現在,別說站起來,就算用一點力都不成。
但好在他這些年來早已經習慣用他的雙手去一切他想做的事情,一把輪椅在他座下,不需要任何其他輔助的東西,他生活便能自理。
可是這兩位師父現在心裡究竟在想着些什麼?要楚玄遲醒來究竟要付出什麼代價?他們爲什麼要問她是不是真希望他醒來?
“師父……”她薄脣動了下,還想問什麼。
夢南天卻已笑道:“你這麼喜歡他,師父便讓他醒來,只是……”
他又嘆了一聲,卻沒有再說下去了,其他人也不敢多問。
年一看了夢南天一眼,又看着七七,沉聲道:“我要去配製一點藥,事情沒有那麼快,別焦急,給我一點時間。”
“我知道。”七七點頭,看着沐初,淡言道:“阿初,你帶師父去休息。”
“好。”沐初看着年一,恭敬道:“師父,我這就帶你去。”
年一點了點頭,再看了楚玄遲一眼,才舉步與他一起往帳外走去。
其他人都在這裡,他卻沒看一眼,這人的孤傲大家感受得清清楚楚,但因爲是仙醫的師父,那種世外高人,哪怕孤傲點大概也是正常的。
高人嘛,如果不這樣,哪有高人的氣勢?
七七又看着夢南天,夢南天卻道:“我有些話要和楚玄遲說,你們先出去,這個營帳不許任何人靠近。”
七七一怔,看了看他,又回頭看着依然在昏睡的楚玄遲,他還在昏迷着,他有什麼話能與他說?說了楚玄遲能聽到嗎?
但既然是師父的話,她從來不會反抗,向他頷了頷首,再看了楚玄遲一眼,她才舉步也離開了營帳,命小玉兒讓人守着這個營帳,任何人都不得靠近,就連守護的人也必須要退到百步之外。
等到帳內沒有其他人,夢南天才推着輪椅來到軟榻邊,伸出大掌,長指在楚玄遲額上輕輕劃過:“我現在有些話要跟你說,你必要牢牢記住。”
楚玄遲依然安安靜靜的,連眼皮也不曾抖一下,但夢南天知道,他現在所說的每一個字他都能清清楚楚停在耳裡。
事實上他早就已經醒了,只不過因爲那一劫,一直睜不開眼眸。
夢南天在沉默了片刻之後纔開始對他說起話,不知道說了多久,彷彿很久很久,又似乎就那麼一會會的功夫。
當他長指再一次在楚玄遲額上劃過之時,這些要叮囑他的話語纔算結束。
看着他如同雕塑出來的精緻五官,他又沉默了片刻才道:“你若真的爲她好,便記住我與你說的話,若是他日你能改命,或許這一切便能化去,但我還是要告訴你,天意難違,天命不是人力能改的。我知道你傲氣,但或許你很快就能知道人的能力總是有限,許多事情上天早已註定,你力量再強悍也是改不了的,等你想明白了再來找我,明白嗎?”
楚玄遲當然不會迴應他,哪怕他能聽到他說的每一句話,但他依然沒有能力睜開眼眸,依然不能說出半個字。
再看了他一眼,夢南天才轉過輪椅往帳外而去,帳外百步之內並沒有其他人,百步之外,七七和無名都守在那裡,還有一人也站在風中等候着。
見他出來,七七忙迎了過去,無名和華恬商也跟了過來。
七七急道:“師父,是不是玄遲那裡有什麼變故?他真的能醒來嗎?”
夢南天擡頭看着她,見她一臉焦急,他忍不住淺淺笑了笑,無奈道:“你這丫頭,不是有好幾個夫君嗎?爲何就單單對他特別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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