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說什麼?”裴知皓瞪大眼睛看向他,“你說你未曾碰過左丘靈?”
“那種女人,我還下不去口。”裴燼冷哼一聲。
“可是……可是安王府那麼多人都親眼看見你和她躺在一張牀上。”裴知皓心中雖然有怒氣,但裴燼畢竟是自己唯一的兒子,他再怎麼怒,也斷然捨不得打他甚至是殺了他。
“躺在一張牀上就代表我對那個女人做過不軌之事麼?”裴燼皺眉,“安王府的消息倒是傳得挺快,既然衆口鑠金說我玷污了左丘三小姐,那麼可有誰親眼看見我對她行不軌之事的那一幕?”
裴知皓又是一噎。
裴燼的爲人他再清楚不過,他不可能對自己撒謊,更何況若是真的碰過那個女人,他現在指不定早就將身子清洗了幾十遍。
但這件事已經傳出去,左丘靈今後想要再嫁人是不可能的了。
裴知皓思忖片刻,放軟了語氣,“即便是這樣,左丘三小姐的名聲也是因爲你而損壞了的,安王都親自做媒了,你何不順水推舟……”
裴燼嘴角揚起嘲諷的弧度,“順水推舟娶一個被別人睡過的女人來廣陵侯府做世子夫人?父親這是在教我作爲男人,被自己的嫡姐算計了,就該忍氣吞聲戴上這頂綠帽子麼?”
裴知皓臉色一白。
經裴燼這麼一說,他再略微思忖便不難想通裴燼是被安王妃給算計了,倘若裴燼娶了左丘靈,便是默認他做了這麼齷齪的事,白白戴了頂綠帽子,倘若不娶……萬一安王隨意點撥丞相幾句,丞相再去皇上或者是重華殿告御狀,到時候一系列的罪刨出來,便是廣陵侯府不散,也會要了他半條老命。
裴知皓咬着牙,自從上次在西山皇陵石門落下時安王以裴燼是工部侍郎爲藉口將廣陵侯府推到風口浪尖上,他就覺得在安王眼中,丞相府遠遠重於廣陵侯府。
而這一次,竟然默許安王妃光明正大的設計裴燼。
這不是在逼裴燼歸入安王黨,而是在逼廣陵侯府叛變!
裴燼懶懶撇開眼,“廣陵侯府和丞相府都效忠於安王,你們私下裡有什麼交易,或者有什麼企圖,最好不要扯上我,我只是個小小的工部侍郎,不想參與到你們那些勾心鬥角之中。”
“你怎麼可以說出這樣的話?”
都這個時候了,裴燼還在想方設法將自己摘乾淨,裴知皓剛剛壓下去的怒意瞬間躥上頭頂,“這件事,就算你是被人算計的,可事到如今,除了將那個女人娶進門之外還有什麼辦法?難道你想讓廣陵侯府在一夜之間消弭於這世上嗎?”
“說到底,父親還是想讓我成爲政治聯姻的犧牲品。”裴燼面色生寒,“倘若我有辦法證明我沒有碰過那個女人,父親是不是就不會逼我?”
裴知皓一愣,“怎麼證明?”
“這你不用管。”裴燼閉了閉眼睛,“只要你保證在我證明清白之後不再逼迫我娶那個不要臉的女人就行。”
由紅月陪着與納徵使折騰了一天,百里長歌拖着疲憊的身子回到扶風閣,房間裡堆滿了大大小小的箱籠,秋憐正提筆記錄,每記錄完一箱,就讓婆子們搬去庫房封存。
百里長歌過去瞥了一眼,看見秋憐手中冊子上那密密麻麻的金銀首飾名稱以及數字,頓時覺得頭暈,她拍了拍秋憐的肩膀,“若是沒有你這個小助手,我指不定得被累死,掌家這種事原來是個苦差,早知道我就不答應侯爺了,也落得個清閒。”
秋憐哭笑不得,“大小姐,侯爺將掌家之權交給你,說明他心中有愧,對那些年的事悔悟了,同時也發現大小姐的確有那個能力,否則他怎麼不放二小姐掌家?”
百里長歌笑笑,不置可否,百里敬能在知曉她並非他親生女兒的情況下還讓她掌家,說明對她已經到了百分百信任的程度。
“對了,今日怎麼沒見到百里若嵐?”
百里長歌突然想起來,今日晉王府納徵,原本宗族裡的婦人都應該到場陪她的,但因爲納徵是臨時決定的,所以百里家宗族的其他婦人沒來得及趕過來。
那些人來不及很正常,可百里若嵐一天不見蹤影是怎麼回事?
“奴婢也沒見到。”秋憐一邊記錄一邊道:“不過我聽下人們說,二小姐去了普澤坊兵部尚書家,似乎是與兵部尚書府的小姐有約。”
“是麼?”百里長歌眯了眼睛,普澤坊離玲瓏坊可是不遠吶,倘若百里若嵐聽到了什麼風聲提前去威脅百里珊,那可就壞了她的計劃了。
想到這裡,百里長歌趕緊道:“秋憐,待會兒你親自去一趟玲瓏坊,看看三小姐近況如何。”
秋憐立即反應過來大小姐是擔心百里若嵐會對百里珊構成威脅,她點點頭,繼續記錄。
只剩最後一個箱籠了,婆子們打開的時候,靜妃賞賜的那對金銀梳單獨用小錦盒裝了放在一箱子金銀細軟上,尤爲顯眼。
秋憐“咦”了一聲,拿起兩隻梳子看了一眼,道:“金銀梳奴婢見過不少,但是兩把梳子能合攏成一片葉子形狀的還是頭一次見到。”
百里長歌聞言也覺得好奇,探目一看,頓時面色微微變。
她在葉痕的書房裡見過關於前朝後期總攬朝綱的懿太后的秘聞記載。
根據書頁所記載,懿太后乃賤民出身,年輕時卻憑藉一顆玲瓏心和一張傾國容顏寵冠六宮,齊文帝每日必親自爲她描眉綰髮,用的便是一金一銀兩把能合攏成一片葉子形狀的梳子,齊文帝駕崩以後,懿太后便命人將這兩把梳子合攏,將金柄打造上去戴於發間,從此再也沒有取下來過,金銀兩把梳子也沒有再打開過。
百里長歌接過秋憐手中的兩把梳子,小心翼翼地將梳齒交錯,兩把梳子果然合攏成了一片金銀交錯葉子樣式。
雖然不確定是否爲前朝懿太后的東西,但這個秘聞卻是真實存在的,只不過知道的人少之又少而已。
百里長歌深深皺眉,靜妃爲什麼要送她這個東西?
到底在暗示什麼?
“大小姐,這個有什麼問題嗎?”秋憐心中疑惑,之前那些金銀細軟,瑪瑙翡翠,大小姐連看都不看一眼,這兩把梳子雖然巧奪天工,但實際上也並沒有珍貴到哪裡去,如果不是因爲它的價值,那邊是這兩把梳子背後的故事了。
“這個留下,其他的全部入庫吧!”百里長歌將金銀梳放回錦盒,抱到牀榻邊,想着等過些日子去請教葉痕靜妃送金銀梳的用意,他博覽羣書,定然還會知道關於這兩把梳子更多的細節。
將最後一箱聘禮入了庫,秋憐將小冊子收起來伺候百里長歌歇下,她換了身衣服就騎了匹馬徑直去了玲瓏坊。
幾年沒人居住的大宅幽靜至極,門口僅有兩位武定侯府的府兵看守,秋憐出示令牌得以進入大宅。
蒼翠的藤蔓爬滿青灰色的圍牆,牆邊有個葡萄架,綠葉已經伸展開,想來是經常有人打掃,所以葡萄架下的石桌石凳並沒有落灰。
院子裡的燈火早就已經熄滅。
秋憐不知道百里珊住在哪間房,只得重新回到大門邊問了一下復又進來。
這一次,她直接去敲門。
“誰啊?”睡在隔間的沁雪聽到敲門聲,嚇得立即下了牀。
這個地方是侯爺的別業,按理說來大半夜的應該不會有人來。
沁雪這樣想着,全身便起了一層白毛汗。
過了許久,就在沁雪要大聲叫喚的時候,外面傳來聲音,“是我,秋憐。”
“你嚇死我了!”沁雪長長舒了一口氣,這才點了燈披了衣服過來給秋憐開門。
“三小姐歇下了嗎?”秋憐朝着裡面四處張望。
“睡了。”沁雪道:“三小姐這段時間挺嗜睡的,一天十二個時辰她就要睡七八個時辰。”
“白天,可有什麼人經過這裡?”秋憐也不好挑破,問得有些隱晦。
“沒有啊。”沁雪搖頭,“這裡是侯爺的別業,要有人來也只會是侯府裡面的人。”
“真的沒有人來嗎?”秋憐不放心,又問了一遍。
“真的沒有。”沁雪見秋憐神情凝重,不由得心頭一驚,“秋憐姐姐,是不是出了什麼事了?”
“倒沒有。”秋憐搖頭,“倘若二小姐來看望三小姐,你就以三小姐臉上的疹子會傳染爲由,別讓她進入大宅子,否則到時候出了什麼事,慘的可是三小姐和你。”
“知道了。”沁雪機械地鄭重點頭,心中雖疑惑,卻也不敢多問。
秋憐轉身之際,沁雪忽然想起一事,忙拉住她的衣袖,將聲音壓到最低,“三小姐除了嗜睡之外,一大早起來就吐個不停,但偏偏什麼也吐不出來,秋憐姐姐,三小姐她是不是有身孕了?”
秋憐神情一凜,眯着眸子打量她半晌,沉聲開口,“侯府的規矩你這麼快就忘了?主子們的事兒也是你能打聽的?”
話完從懷裡掏出一張紙遞給沁雪,“這是大小姐新開的方子和每日食物的搭配,你只需要照着這上面去做就成。”
沁雪接過,默了片刻纔開口,“奴婢心中清楚大小姐不信任我,但這件事即便你們不說,奴婢也能猜得出來,畢竟當初奴婢跟着三夫人的時候認過許多藥材,知曉這些方子寫的根本不是醫治疹子的藥,而是安胎的補藥。”
秋憐大驚,周身霎時聚攏警惕。
沁雪在一瞬間感覺到了秋憐身上的寒意,她縮了縮身子,更加壓低聲音,“奴婢絕對不會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的。”
“我諒你也不敢。”秋憐冷着臉又道:“大小姐還說了,晉王的生辰再過五日便到了,三小姐若是想送禮的話,得儘快準備。”
“是。”沁雪應聲,目送秋憐走出好遠才關上門準備會到牀榻上繼續睡。
裡間卻傳來百里珊的聲音,“沁雪,是府裡來人了嗎?”
沁雪脫衣衫的動作一頓,迅速走到離間點燃蠟燭,就見到百里珊已經醒過來,面上雖有些疲倦,但一雙眼睛卻炯炯有神看着她。
“是啊三小姐,大小姐的丫鬟沁雪過來送新的方子了。”沁雪說着,便將秋憐給她的紙拿出來交給百里珊看。
百里珊的心思顯然沒有在那張紙上,她喃喃問:“除此之外,她還說了什麼嗎?”
沁雪抿了抿脣,心中爲這位未婚先孕的三小姐哀嘆不已,“秋憐姐姐還說,晉王的生辰宴將在五日後進行,倘若三小姐想送禮的話,得儘快準備。”
百里珊聞言一喜,“竟然這麼快……”
百里珊生得嬌美,笑起來時面上便會浮現兩個迷人的梨渦。
沁雪自從來到這座大宅裡,還是頭一次見到三小姐如此笑,她一時忍不住便問出口,“三小姐,孩子的父親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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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珊一愣,隨即臉上收了笑意,警惕地捂着小腹往牆角縮,看向沁雪的目光森然冷冽,“你胡說什麼?”
“三小姐,奴婢不傻,從這些日子您的反應就能看出來您有了身孕。”沁雪指着百里珊手中的那張紙,“更何況奴婢懂得些許藥理,知曉這上面寫的都是安胎藥。”
“你……”百里珊小臉更加驚惶,不斷往後退,“你想做什麼?”
“奴婢若是想害你,你早就已經死了。”沁雪面對百里珊的目光時毫無畏懼,“奴婢答應了大小姐要照顧好你,便不會加害你,三小姐儘管放心,這件事我不會同別人說的。”
百里珊勉強鬆了一口氣,隨即想到方纔沁雪說的五日後晉王生辰。
也就意味着她可以見到朝思暮想的人了。
可是……
回想起在來往玲瓏坊的那天,左丘鶴險些將她撞得流產還用冷冰冰的語氣詛咒她的孩子,百里珊胃裡便一陣痙攣。
“三小姐,您怎麼了?”見到百里珊一瞬間面色慘白,沁雪急得大叫。
“扶我下牀,我犯惡心……”百里珊虛弱地伸出手。
沁雪趕緊將她扶下來拿了銅盆讓她吐在裡面。
百里珊吐了些許酸水,面色才稍微緩和了些,手指不自覺地撫摸着小腹,她感覺得到,那個地方正有一個小生命在緩緩孕育而成。
沁雪將污穢物都處理完了才洗了手回來坐在百里珊牀榻邊,擔憂道:“三小姐,這樣下去可不是個辦法,再過幾個月,一旦你的肚子大起來,肯定會被人發覺的。”
“我如今還能有什麼辦法?”百里珊虛弱地靠着沁雪遞來的錦墊,“那個人根本就不可能娶我,我在他眼裡,連做妾的資格都沒有。”
沁雪心下一寒,咬牙問,“三小姐,那個負心的男人究竟是誰?您說出來奴婢幫你想想辦法,總不能就這麼待在這裡直到孩子出生吧?”
“是……丞相府公子左丘鶴。”百里珊哽咽了好久纔將這句話說出來,眼角一串淚珠隨着話語流出,被燭光照耀得異常晶瑩。
“左……左丘鶴?”沁雪瞠目結舌,突然想到來玲瓏坊的那一天,撞到她們馬車還出言不遜的可不就是左丘鶴麼?
“怎麼會是他?”等反應過來,沁雪清秀的眉頭已經緊緊皺着,“那個男人……簡直……簡直不是人!”
“沁雪你別說了。”百里珊衝她虛弱地擺擺手,“這一切都是我自找的。”
沁雪不甘心,“不管怎麼說,你也不能讓他吃幹抹淨就不負責任啊,咱得找他理論去!”
“別!”百里珊阻止道:“武定侯府和丞相府因爲朝堂的關係水火不容,便是左丘鶴知道我懷了他的孩子又如何?他的心終究不在我身上,是萬萬不可能答應娶了我的。”
“這可怎麼辦?”沁雪急的團團轉,“三小姐,您聽奴婢說,倘若那個男人不要你,你就讓大小姐來幫你弄個方子將孩子拿掉,絕對不可以就這麼生下來,否則以後你不僅要受盡天下人的唾罵,孩子長大後也會因爲這見不得光的身份受盡欺凌。”
“我……”百里珊一時語塞,沁雪說的這些,她不是沒想過,但她實在捨不得這個孩子,每天感受着它在自己身體裡慢慢長大的感覺有多美妙只有她自己知道。
“實話跟您說吧!”沁雪坐下來輕聲道:“我娘年輕的時候愛上了一個男子,那個男人曾許諾會娶了她,我娘信以爲真,所以二人等不及大婚就圓了房,但自從那一夜之後,那個男人就消失得無影無蹤,我娘懷上了我,可她捨不得拿掉。我從出生開始就低人一等,每天都活在同齡人的嘲笑和指責中,我娘不忍心讓我跟着她受苦,所以把我賣給了人販子,險些進了青樓,幾經周折我才輾轉到了武定侯府。所以當初四少爺死了以後,侯爺要將我趕出門,我茫然得不知所措,原以爲又要露宿街頭,沒想到大小姐心善竟然肯讓我繼續留下來。”
意識到自己的話題跑偏了,沁雪趕緊回過神來,勸慰百里珊,“三小姐,在這件事上你必須得儘快拿主意,你有時間等,可這肚子沒時間,再過兩三個月便很明顯了,到那時侯爺若是知曉了此事,必定會將你趕出家門,你想一想,一個人無依無靠又懷着身孕的日子可怎麼過?”
百里珊自小在侯府長大,雖是庶出,但依着侯爺的喜愛,錦衣玉食,何時得見過沁雪說的那種悲慘境況,是以聽完之後她整個人都懵了。
“沁雪,你說我該怎麼辦?”百里珊揪着她的衣袖,幾欲落淚。
沁雪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方纔秋憐姐姐讓你準備送給晉王殿下的生辰禮物是什麼意思?”
“我……”百里珊囁喏道:“大姐說等晉王生辰,她會想辦法讓晉王邀請左丘公子,然後安排我們見一面。”
“原來是這樣。”沁雪恍然大悟,“如此說來,等晉王生辰那日我們便有機會讓左丘公子答應娶你了。”
“這不可能。”百里珊頹廢地搖搖頭。
“有什麼不可能的?”沁雪想了想,“剛纔我出去買菜的時候聽到了一件事。”
百里珊問:“什麼事?”
“廣陵侯府世子裴燼在昨夜玷污了丞相府三小姐左丘靈的身子,如今鬧得天下皆知,裴世子便揚言要娶了三小姐。”
百里珊一驚。
沁雪又繼續道:“只要讓世人皆知你懷了他的骨肉,到時候由不得他不娶。”
“廣陵侯府和丞相府本就要好,這兩家結親不足爲奇。”百里珊想起出府前百里長歌跟她說的那些話,再次謝樂奇,“而武定侯府和丞相府不對盤,即便是左丘鶴有心,丞相也絕對不會同意我嫁過去。”
“你既然如此擔心,那麼又何必想在晉王生辰那天見到左丘公子?”沁雪微微皺眉,想着有了孩子的人就是不一樣,三小姐當初的囂張蠻橫早就被這孩子給磨掉了,如今只剩戰戰兢兢,什麼也不敢做。
百里珊縮在牆角,聲音哽咽,“我只是……有些想他,想見一面,僅此而已。”
沁雪扶額,三小姐要是有大小姐那種雷厲風行的性子就好了,屆時別說一個左丘鶴,就是十個也得給他治得服服帖帖。
百里長歌收到裴燼玷污了左丘靈這個消息是在第二日一早起來梳洗的時候。
她張大了嘴巴問秋憐,“我沒聽錯吧?”
“聽說當時安王妃帶着人親自撞破的呢!”秋憐一邊給她梳頭一邊道:“裴世子和左丘三小姐躺在一張牀上,左丘三小姐身上全是……”話到這裡,秋憐想起來大小姐身上也有那種痕跡,她索性閉了嘴。
百里長歌卻聽得心驚膽戰,既然前天晚上裴燼是在安王府過的夜,那麼她身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吻痕是哪兒來的?
霍然站起身,百里長歌準備去晉王府問個清楚。
門房的齊大叔突然來報,“大小姐,晉王殿下來了。”
“是往扶風閣來了嗎?”百里長歌問。
“直接去了前廳。”齊大叔道:“似乎是來找侯爺商定婚期的。”
百里長歌皺眉,這個男人來了也不準備見她的麼?
揮手退下齊大叔,百里長歌擡步去往前廳,途中不停地糾結待會兒見了葉痕該怎麼開口,倘若直接問他那些痕跡,萬一那個人不是他,她豈不是不打自招?倘若不問,而那個人剛好就是他,那她豈不是吃了大虧?
不知不覺,她已經走到了前廳,眸光隨意一瞥,看見裡面坐着的葉痕那張好看得人神共憤的臉,百里長歌突然有些心虛,捏了捏拳頭,權衡再三,她纔敢咬着牙一腳踏進去。
“長歌。”百里敬看見她,趕緊招了招手,“晉王殿下前來商定婚期了,你過來聽一聽,若是有不滿意的地方,儘管提出來。”
葉痕側目,澄澈的眸子對上她,嘴角微彎,卻絕對不是愉悅的弧度。
百里長歌還來不及踏進門檻的那隻腳一頓,暗道慘了,看見葉痕這副表情,那晚的人想必不是他。
不是他,那是誰?
葉痕見她半天不進來,略挑眉梢,“不說話便是默認,你也贊同明日就大婚嗎?”
“鬼才嫁給你!”百里長歌撇撇嘴,走進去挨着百里敬坐下,向葉痕伸出手,“庚帖沒交換,信物也沒給我,你倒是挺能,直接就下聘了,該不會今日也是空身來的吧?”
“那你認爲我該帶着什麼來?”葉痕問。
“活雁呢?”百里長歌伸出手,“就算你沒那本事抓到,別的信物也該交一樣給我吧!”
“沒有。”葉痕低笑一聲,搖搖頭。
百里長歌無奈地看向百里敬,“爹,你看看這就是你未來的好女婿?我還沒嫁就這樣欺負我,那等我嫁了豈不是得日日蹲在牆角哭?”
自從身份挑開以後,這是百里長歌頭一次稱呼百里敬爲“爹”,他聽得心頭一暖,隨即好笑道:“請旨賜婚的時候,你不是當着皇太孫的面說了這輩子只嫁給晉王殿下的嗎?”
“那是以前,我如今反悔了。”百里長歌哼哼兩聲。
“你以前從來不穿這種圓領衣服,今日怎麼穿上了,是不是脖子受了傷?”葉痕很細心地發現了她穿着的異常。
這一問,百里長歌先是臉一紅,隨即偏開頭不去看葉痕,嘴裡道:“那也是以前不喜歡穿,我如今又喜歡了。”
百里敬從百里長歌的反應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他不動聲色地站起身,悄悄離開了前廳,並吩咐下去不準熱何人前來打擾。
百里長歌見百里敬都走了,她索性也站起身準備離開。
“你去哪兒?”葉痕喚住她。
百里長歌斜他一眼,“反正不想跟你待在一起。”
“待會兒宮裡的女官就要來了。”葉痕自顧自說着,“你知道她要教你什麼嗎?”
百里長歌身子一頓。
葉痕又道:“從皇室宗族的名字到一年裡面的幾個祭天儀式、年節賞賜規矩再到各宮妃嬪們的喜好。嗯,當然這只是一部分,你若是好學,我相信待會兒女官帶來的書會堆滿你的房間。”
百里長歌再踏出一步。
葉痕幽幽道:“方纔那些是宮裡的規矩,下面還有晉王府的規矩。”
“你!”百里長歌終於忿忿轉身,“你究竟想怎麼樣?”
葉痕站起身,緩緩走到她身後,伸出手抱住她,“一日未見,你就不曾想我麼?”
“我……”感覺到他的氣息掃在耳畔,百里長歌突然警醒她脖子裡還有那種痕跡,強行扒拉開葉痕抱住她的手,她回過身盯着他,但在對上他那雙眸時突然覺得心虛起來。
百里長歌索性偏開頭,走到桌子邊倒了兩杯熱茶喝下才低聲問:“前天……前天晚上你去漪瀾閣之後發生了什麼?”
葉痕定定看了她片刻,便從她閃躲的眼神裡猜出了幾分,他亦走過去坐下,揚了揚眉梢,“你說的,具體是什麼事?”
“就是……我怎麼離開漪瀾閣的?”百里長歌垂下頭,根本不敢與他對視。
“你又不讓我碰,我怎麼知道你如何離開的?”葉痕端起茶杯,淺啜一口。
“什……什麼?”百里長歌霍然擡頭,聲音開始打結,“你……真的不知道我是如何離開的?”
“不知道。”葉痕搖搖頭。
“那最後爲什麼會是程知送我回來的?”百里長歌迫不及待追問。
葉痕不緊不慢道:“他去漪瀾閣接我,豈料走岔了,遇到醉醺醺的你,所以就好心送你回府。”
隨即將一張完美的面容湊近她跟前,“怎麼會突然問起那晚的事?”
“我……我……”百里長歌吞了吞口水,“假如……我是說假如我被人欺負了,你會不會幫我報仇?”
“會。”葉痕點頭,“不過在報仇之前我要先看一看你哪個地方被人欺負了。”
“……”
不經意覷見葉痕眼眸中快速劃過的狡黠,百里長歌秀眉一蹙,拍桌而起,怒道:“葉痕,我身上那些痕跡是不是你弄的?”
“哪裡的痕跡?”葉痕單手支頰拄在桌子上饒有興味地看着她。
“身上!身上!你耳聾嗎?”他越淡定,百里長歌就越氣急敗壞。
“哦。”葉痕恍然,“脫了給我看看,看我能不能想起來。”
“……”
一聽這語氣就知道肯定是他做的!
百里長歌心中的懊惱慚愧瞬間潮水般褪去,三兩下踩着桌子跳到他面前,捏緊拳頭一拳打在他胸膛上,“你個混蛋!你還我清白,還我清白!”
葉痕沒有閃躲,生生捱了她一拳。
知曉他有內傷,百里長歌都特意不用內力了,但沒想到葉痕還是沒有承受住,在她準備與他大幹一架的時候一大口血噴出來,直接濺到了她才換的圓領新衣上。
“葉痕……”百里長歌大驚,趕緊伸手扶住即將倒地的葉痕,抱着他不顧一切往她的房間跑。
“大小姐!”秋憐正在花圃裡修剪花枝,猛然看見百里長歌身上的素色衣裙染了一大灘血跡,再看到她懷裡已經不省人事的葉痕,秋憐驚得連手裡的剪刀掉了也不知道,她迅速衝出花圃走進裡間。
“秋憐,趕緊去打盆溫水來。”百里長歌一邊用絲巾替葉痕擦去嘴角的血漬,一邊吩咐後面跟進去的秋憐。
擦完以後,她將手指扣向葉痕的脈搏。
一瞬間,臉色煞白。
葉痕心脈上的損傷程度遠遠超出了她的想象,呼吸間氣若游絲。
她剛纔那一拳,雖然沒有多少力道,但對他來說卻是致命的一擊,倘若她方纔不假思索直接帶了一分內力,那麼葉痕此刻必定已經沒命了。
魏俞曾說,葉痕之前用血靈芝來續命,而他這個傷從來不給人看,即便是晉王府中的尹醫官也不行,但是她爲他把過脈,什麼也沒有發現。
爲什麼魏俞會說“續命?”,葉痕的這個傷是三年前回京之前就留下的,那他到底經歷了什麼?
一連串的疑問攪得百里長歌頭痛不已,沒等到秋憐端來熱水,她站起身輕輕撥開葉痕的衣服看向心臟那個位置。
眼睫猛地跳動幾下,百里長歌呼吸有一瞬間的凝滯。
葉痕心臟正中的那個位置有一處很奇怪的疤痕,好像劍傷卻又不是細長的一條,再仔細看竟像是一個窟窿。雖然疤痕已經被歲月打磨平整,但仔細看還是能發現的。
百里長歌心中大駭,她儘量平穩住心緒,重新坐下來爲他把脈。
這一次,她幾乎是用盡畢生所學去理解那個脈相,卻還是什麼結論都沒能得到,只知道他傷得非常嚴重。
秋憐端了熱水進來,見到牀榻上臉色越發蒼白的葉痕,同樣被嚇到,她趕緊問:“大小姐,晉王殿下這到底是怎麼了?”
百里長歌搖搖頭,示意秋憐先退下去,隨後她喚出一直隱在暗處的風弄,神情凝重的問他:“葉痕心臟處這個傷究竟是怎麼回事?”
風弄看到躺在牀榻上奄奄一息的葉痕,同樣嚇得臉色蒼白,隨後他無奈地搖搖頭,“長歌小姐恕罪,屬下實在不知王爺這個傷究竟是怎麼造成的,屬下以前是晉王手下的副將,風凌軍散夥以後,屬下不甘心,便假死蟄伏在京城,等晉王殿下回京以後讓人易了容進宮做了暗衛,幾經輾轉才被皇上選中送入晉王府的,所以對於王爺在那幾年所經歷的事,他從不說,屬下們更是一無所知。”
“以前他發作過麼?”百里長歌問。
“好像發作過兩次。”風弄想了想,“而且特別嚴重,所以一次消耗了一株血靈芝。”
“那他從來都沒讓大夫看過嗎?”
“沒看過。”風弄抿脣,“每次發作,王爺都會把自己關在房間,尹醫官幾次想幫他看,都被他轟出來了,對了,長歌小姐,您醫術高明,應該能看得出王爺究竟受了什麼傷的吧?”
“你看他的心臟處。”百里長歌側開身讓風弄走近去看葉痕那處已經被磨平的幾乎看不出痕跡的傷疤。
風弄看過之後也蹙了眉,“這到底是什麼東西所傷?”
“現在疑惑的不是這個。”百里長歌迷茫道:“我曾經兩次替他把過脈,從脈相上都沒發現什麼,但他此時的脈相顯示着他心脈受了很嚴重的損傷,我想問的是,平日裡我替他把脈的時候爲什麼任何跡象都看不出來?難道這世上真有那種能隱藏脈相的武功?”
“自然沒有。”風弄很肯定地說道:“頂多能讓脈搏紊亂而已,能隱藏脈相的武功,屬下連聽都沒聽說過。”
百里長歌想了想,上了牀榻盤腿坐下,讓風弄幫忙把葉痕扶起來盤腿在她前面坐着。
既然看不出脈相,那麼用內力去探知他體內的狀況總歸會有發現了吧?
百里長歌刻不容緩,趕緊閉上眼睛,雙掌抵在葉痕的背上,緩緩放出內識去探知葉痕體內的東西。
唯恐葉痕受不住,百里長歌的內識不敢放得太快,幾乎是一步一步從風府穴開始往下探,走得很順暢,但到了心脈附近,內識就再也無法移動了,那個地方彷彿有一團厚厚的雲霧將葉痕的整個心臟都包裹起來,她無從得知裡面的狀況,每次內識一靠近那團雲霧就會被雲霧內強大的斥力排擠回來。
如此反覆了幾十次,依舊靠近不了分毫,百里長歌只得作罷。
風弄見她收了手,趕緊問,“長歌小姐,王爺怎麼樣?”
“他體內的東西很奇怪,我用內識探不出來。”百里長歌無奈抿脣,隨即吩咐風弄,“要不你來探一探?”
風弄聞言將百里長歌換下來,也同她方纔那樣放出內識去探索,約摸一刻鐘,風弄終於收了手。
“怎麼樣?”百里長歌問。
“屬下也探不到。”風弄搖搖頭,“但我敢肯定,王爺心臟處一定有一個東西。”
百里長歌面上溢出死灰之氣,“有你這句話,我就敢下定一個結論。”
“什麼?”風弄心中涌上不好的預感。
“倘若沒有他心臟處的那個東西,葉痕此時應該是一個死人。”
風弄面色慘白。
“或者換句話說,葉痕原本就該是一個死人,但是有人用東西爲他續了命。”
------題外話------
感謝doreen1976的12張月票,(╯3╰)簡直太有愛
關於王爺的傷,等他們大婚以後回去百草谷,長歌恢復記憶以後就知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