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考慮什麼呀?”沁雪無奈地看她一眼,“那個賤人的種,你揣在肚子裡想必也不會有多好受吧?那咱就把他拿了一了百了,到時候坊間要有人敢議論,我就去放消息說左丘鶴在你懷孕期間虐待你,以至於你流產不得不被迫回到孃家。”
百里珊一聽頓時面色變了,趕緊道:“使不得,沁雪你千萬別這麼做,我本就是未婚先孕,你要是真讓人傳言左丘鶴在大婚之日虐待我讓我流產,把他逼急了他反口說那根本是不是他的孩子,那我豈不是得背上一輩子的罵名?”
沁雪微微皺了眉,問她:“你如今覺得名聲重要,還是自己的幸福來得重要?”
“沒有了名聲,這天下誰還敢娶我?”百里珊雙目泛出悽清之色。
收回視線,這一次,沁雪沒了言語。
葉天鈺回宮的時候,葉輕默正站在承天門外,像是已經等候多時。
見到他下了御輦,她趕緊走上前來,盈盈下拜。
葉天鈺即刻扶住她,“姑姑不必多禮,你出宮是特意等朕麼?”
葉輕默站起身,輕輕頷首,“聽說皇兄已經歸來,皇上今日出宮可是去了晉王府?”
離落剛要爲主子打抱不平,葉天鈺立即一個眼神止住他,微微一嘆道:“皇叔從百草谷回來後身受重傷,又加上星夜兼程,損耗了不少元氣,朕去晉王府的時候他正在靜養,所以朕沒能見到他。”
“什麼!”葉輕默怔住,“你說皇兄身受重傷?”
“晉王府的下人都是這麼說的。”葉天鈺擔憂道:“然而朕沒有親自見到皇叔,所以這其中緣由也不是太清楚。”
“長歌不是醫術高明的麼?”葉輕默緊盯着葉天鈺,“她一定有辦法醫治皇兄的對不對?”
葉天鈺抿了抿脣,緩緩開口,“姑姑,長歌她並沒有回來。”
“不可能。”葉輕默後退一步,拼命搖頭,“你只是沒見到她而已,我最瞭解她,她拋棄全天下也不可能拋棄皇兄。”
動了動脣,葉天鈺也不知道要如何說才能安慰自己安慰姑姑。
“大長公主,皇上乏了,需要回宮休息。”顧勇甩着拂塵上前來提醒。
“恭送皇上。”葉輕默再一次跪地。
葉天鈺剛要走上御輦,卻突然想到一事,轉過身來,用商量的口吻道:“姑姑,南豫那邊的迎親隊伍遲遲不來,要不這樣吧,朕讓人在宮外給你開大長公主府。”
心下一沉,葉輕默仔細看着面前高高在上的天子。
登基不過半月,他竟然就想開始謀劃了嗎?
收回目光,葉輕默平靜道:“父皇說過,讓我留在宮裡陪他直到出嫁。”
“皇爺爺那邊,自有朕會去照看,姑姑是待嫁女兒,理應有屬於自己的私人空間。”
這句話沒完全沒有了之前商議的口吻。
這是天子下的聖旨。
葉輕默伏跪在地上,恭送皇帝。
“大長公主。”婢女走過來,小心翼翼扶起她,擔憂道:“無上皇聖體不豫,如今皇上讓您出宮開府,只怕……”
婢女的話還沒說完,葉輕默擡手止住了她,輕輕搖頭,“你在宮裡這麼多年,什麼話當說什麼話不當說應該比我清楚纔是,既是皇帝下的命令,我沒有不從的道理。”
婢女心疼地看着她,“真希望南豫那邊的迎親隊伍趕緊來,這樣的話大長公主就能早日嫁過去,免得留在這邊……唉……”
葉輕默扯了扯嘴角,她何嘗不想早日去南豫,然而南豫皇后殯天,內部政權紊亂,傅卿雲此時應當忙得焦頭爛額,哪會有時間顧及她?
“沁雪那個小賤婦簡直太過分了!”
丞相府。
左丘鶴在聽完沁雪的要求以後,怒得一腳踢翻了牀頭小几,上面的青瓷花瓶嘩啦啦碎了一地。
“爹,男兒膝下有黃金,我左丘鶴再不濟也是堂堂七尺男兒,怎可能去跪女人?”左丘鶴不滿地盯着丞相。
“哎喲老爺,這可了不得了。”丞相夫人咬牙切齒,“武定侯府怎麼會有這麼個小潑婦,蛇鼠一窩,要我看那百里珊也不是什麼好貨色,既然人家不誠心嫁,那我們何必死賴着他武定侯府,京中世家女子多得是,我們鶴兒品貌端正,要找什麼樣的女人沒有?”
“目光短淺!”丞相面色陰沉,“如今丞相府是個什麼境況你們可曾好好反省過?本相被停職半年,這才一月不到,皇太孫已經繼位,執掌江山大權。皇上對晉王妃的心思人盡皆知,而晉王妃又是武定侯府嫡女,倘若這件事鬧開來,你們以爲一個被架空了權利的丞相府會鬥得過官復原職的神武大將軍晉王?”
丞相這麼一說,丞相夫人才反應過來,立即下的面色慘白,“那……那怎麼辦,總不能真的讓鶴兒負荊請罪去武定侯府大門外跪一早上吧?到時候弄得天下皆知,我們左丘家的臉面可往哪兒擺?”
“父親、母親。”左丘凱走進房,低聲道:“其實我覺得大哥前去負荊請罪也沒什麼,大哥若是真的愛嫂嫂,爲她做這些算不得什麼,百姓都是有情有義有血有肉的人,必定會被哥哥的一片情深所感化而偏向他。更何況嫂嫂已經懷了大哥的孩子,我曾替她把過脈,是個男孩,父親不是一直想要抱孫子麼?眼下的情況,唯有大哥前去認錯將嫂嫂接回來才能平息這場風波,否則就像爹爹說的,一旦鬧到晉王府那邊,我們左丘家得不到半分好處,名聲也不會好到哪兒去。”
丞相夫人這一刻才得知百里珊懷了孩子,立即橫眉豎目,“哎喲這個不要臉的小娼婦,難怪會這麼迫不及待地嫁給鶴兒,原來是早就……”
“母親!”左丘凱覺得這番話難聽至極,他沉下臉,“您別忘了,三妹如今還在外邊莊子上禁足。”
其中意思不言而喻,左丘靈也沒好到哪兒去,與戶部尚書公子做了那種事在金殿上弄得人盡皆知。
丞相夫人一聽就惱了,揚起巴掌想打左丘凱,“你個吃裡扒外的庶子,何時輪到你來教訓老孃了?”
“行了!”丞相怒吼一聲,“凱兒說得對,這件事鶴兒本身有錯,理應前去道歉認錯。”
“憑什麼!”左丘鶴不服氣,“要我給一個賤女人下跪,休想!”
“鶴兒說得沒錯。”丞相夫人理直氣壯,“他堂堂七尺男兒若是給一個女子下跪,這傳出去他以後還怎麼做人?”
“那等明日人家連聘禮帶休書的退回來就有面子了嗎?”左丘凱深深皺眉,“那樣只會讓我們左丘家更下不來臺。”
“你給我滾出去!”丞相夫人怒指左丘凱,“本夫人和相爺在此議事,何時輪得到你這個庶子來插嘴?”
左丘凱暗自咬咬牙,正準備退出去,忽聽得丞相一聲厲喝,“站住!”
左丘凱怔住,隨後轉過身,小聲喚:“父親……”
“你也是這個家的兒子,誰說庶子就不能參與府中議事了?”丞相轉目死瞪着丞相夫人,“你看看你教出來的兒子和女兒,一個膽大妄爲想殺了侯府小姐,一個恬不知恥做出那種卑鄙齷齪的事還鬧上金殿,我左丘家的臉早就在你那寶貝女兒上金殿的時候丟光了,如今你兒子犯了錯,反倒想起面子問題來了,靈兒回來那天你怎麼不指責她丟人現眼?”
丞相夫人臉色狠狠一變,顫抖着身子倒退了幾步,瞬間紅了眼眶,不等丞相再罵,她已經推開左丘凱就哭着往外面跑。
“婦人之見!”丞相冷哼一聲,側目看着左丘鶴,“你若是顧及面子不肯去負荊請罪,那麼等將來皇上重新啓用丞相府時你就乖乖待在家裡照顧你的面子得了,不用出去丟人現眼!”
左丘鶴幾乎不敢置信,猛地擡頭看着丞相,“父親,你的意思是將來想傳位給左丘凱這個庶子?”
“本相眼中,沒有嫡庶之分。”丞相沉聲道:“你好自爲之。”
翌日一早,沁雪和百里珊還沒起牀,就聽到外面小丫鬟嘰嘰喳喳地議論。
因昨夜姐妹倆同牀共枕聊到很晚,再加上百里珊懷有身孕本就嗜睡,所以沒有被吵醒。
沁雪輕手輕腳起了牀湊在門邊,聽清楚了丫鬟們在討論左丘鶴負荊請罪的事。
回過身來坐到銅鏡前梳洗好,她這才緩緩推開門。
丫鬟們被她嚇了一跳,趕緊垂首躬身,齊齊道:“五小姐早。”
沁雪趕緊將食指放在脣邊“噓”了一聲,擡手揮趕丫鬟們,“別打擾三小姐睡覺。”
丫鬟們也都識趣,片刻之間全部散了。
沁雪攏了攏衣襟直接朝着大門口走去,一路上聽到府裡的奴僕都在議論。
“呀,跪在大門口的那位可不就是咱們府上的三姑爺左丘公子麼?怎麼昨日才做了新郎官今日就來負荊請罪了?”
“可不是嘛!你們都沒看到三姑爺背上那一捆荊棘,嘖嘖,可真真兒地扎破了後背呢,鮮血流了一地,唉……可惜了這麼個俊美無儔的貴公子。”
“要說俊美,三姑爺哪裡比得上大姑爺晉王殿下,那才真是天上有地下無的。不過話說回來,三小姐怎麼昨日纔出嫁晚上就跑回來了?這似乎不合禮數啊!”
有人壓低了聲音,“我今早聽丞相府外出採買的丫鬟說昨日三姑爺當着三小姐的面在新房裡輕薄了五小姐,五小姐大怒之下將三小姐也帶了回來,還揚言如果三姑爺不來負荊請罪就不讓三小姐回去。”
“呀,還有這種事呢?”
“什麼五小姐,不就是沁雪那個小賤蹄子麼?我當初就覺得她這個小姐位份來得蹊蹺,這不,才幾日的光景她就跑去丞相府勾引三姑爺了,可見這小蹄子是個賤種,侯爺也不知是怎麼想的,竟然會收她做義女,昨日這事兒大小姐不在,若是交給大小姐來處理,肯定二話不說先甩沁雪這不要臉的小賤蹄子幾個響亮的……呃……奴婢見過五小姐。”
“繼續啊……”沁雪站在幾人身後,笑得溫婉柔和,“你們當我不存在就好。”
“五小姐饒命。”先前那幾個丫鬟齊刷刷跪倒在地,皆指着最後說話的婢女,惶恐道:“都是心兒一個人在說,跟奴婢們無關。”
最後說話的那名婢女見其他人都指向她,立即驚得面色慘白,手腳並用爬到沁雪腳邊,一個勁兒地磕頭,“五小姐饒命,奴婢心急口快一時說錯了話……”
“春兒。”沁雪並沒有看她,眸光掠向遠處,漫不經心地喚了她的貼身婢女過來,“在府中亂嚼舌根該受什麼懲罰?”
“回五小姐的話,根據侯爺定下的規矩,在背後論人是非者當拔去舌根。”婢女春兒恭敬回話。
心兒一聽當即暈了過去。
沁雪慵懶地擺了擺手,“把這幾個人都帶下去拔了舌根吧,以後誰再敢背後論人是非,那麼本小姐不僅要拔了她的舌根,還要削了她的耳朵,免得往後道聽途說禍害人。”
衆婢女聞言身子抖若篩糠,在一片求饒聲中被拖了下去。
沁雪剛繞過照壁,就見到百里勳和百里敬坐在門房處喝茶,大門緊閉,看不到外面的情形。
“義父,你們這麼早?”沁雪斂去情緒走過來給百里敬請安。
“沁雪,昨夜睡得可好?”百里敬再一次看出她臉上的不自然,趕緊關切地問了一句。
“多謝義父關心,雪兒很好。”沁雪極不自然地扯了扯嘴角,轉目看向大門處,疑惑道:“今日怎麼把大門關了?”
百里敬笑道:“你說的那個方法果然奏效,左丘鶴一大早就揹着一捆荊條跪在大門外了。”
“是麼?”沁雪面上生出幾分狐疑,“莫不是在做戲的吧?”
“那不可能做戲。”百里敬道:“我親眼見到他後背都被刺出了血。”
“眼見的也不一定爲實。”沁雪恨恨說了一聲便讓人打開大門想親自出去查驗。
“等一下!”百里勳突然喚住她。
“二叔……”沁雪僵了脊背,緩緩回過身,看向百里勳的眸光微閃,“有什麼問題麼?”
“你不應該出去。”百里勳走出門房處站到她身邊,低聲道:“怎麼說左丘鶴今日來的目的也是想接回珊兒,你就別出去了,回房讓珊兒出來,有什麼事應當他們二人面對面說清楚最好,你若是摻和進去,未免落人話柄。”
“我知道了。”強忍住眼眶中打轉的淚水,沁雪迅速轉身回房。
百里珊已經起牀,此時正坐在銅鏡前梳頭,見到眼眶通紅的沁雪進來,她迅速站起身,“雪兒你怎麼了?”
“我沒事。”沁雪扯了扯嘴角,勉強笑着接過她手裡的梳子道:“三姐,我幫你梳頭吧,左丘鶴已經背了荊條跪在侯府大門外了,有什麼話你待會兒自己出去跟他說。”
“他不是來給你道歉的麼?”百里珊疑惑,“怎麼讓我出去說?”
沁雪默了默,“二叔說得對,左丘鶴是侯府三姑爺,他跪什麼也不能跪我這個小姨子,所以今日我不能出去,待會兒你想好了要說什麼話,自己出去應付他吧!”
“我……”聽到待會兒沁雪不出去,百里珊心中莫名慌亂,她趕緊道:“不不不,如果你不陪我去的話,我會亂了陣腳的,到時候反而會把事情弄糟。”
沁雪一聽頓時有些不悅,皺眉沉聲道:“三姐!你能不能不要再依賴任何人了?”
百里珊聞言怔住。
不等她開口,沁雪繼續道:“你知道昨天這件事外面傳得有多難聽麼?人人都說昨天是我恬不知恥跑進新房勾引左丘鶴,他纔會趁着醉意當着你的面輕薄了我,今日來就是給你請罪的,如果待會兒我出去了,不是剛好坐實了外面的傳言麼?”
百里珊驚得臉色大變,“怎麼會……外面的人怎麼會這麼說?”
沁雪想起方纔百里勳說的那些話,喉口哽咽,“昨天我大鬧丞相府,依着左丘鶴陰險的性子,他不可能會放過我,所以特地讓人傳出這些流言,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沒有人會怪他,而我這個小姨子在姐姐大婚之日跑進新房勾引姐夫這種名聲足以讓我一輩子都嫁不出去。”
“沁雪你聽我說。”百里珊儘量安慰她,“當時的情形我看得一清二楚,你沒有勾引他,他也沒有輕薄你,你不要去管外面如何傳言,我知道你是清白的就行。”
“你知道又有什麼用?”沁雪咬着牙,“總歸我如今的名聲已經不堪了,三姐你就不要再讓我出去拋頭露面了,不管左丘鶴今日是來給我道歉的還是接你回去的,你們二人之間的問題遲早要解決,有什麼想說的要說的你趕緊趁此機會一次性說完,過了今天你可就再也沒有機會選擇了。”
百里珊垂下眼思考了片刻,毅然站起身朝着外面走去。
“珊兒。”百里勳同樣在大門後喚住她。
“爹……”百里珊頓了腳步,聲音輕軟。
“你沒事吧?”百里勳似有若無地瞟了一眼她的小腹,隨後正色道:“既然左丘鶴能放下架子來負荊請罪來求你回去,那我就陪你出去會一會他。”
有爹爹陪同,百里珊自然是欣喜的,她笑着點了頭,跟隨百里勳一同來到大門外。
“岳父大人。”滿身鮮血的左丘鶴見到百里勳,客氣地喊了一句。
“你還當我是岳父?”百里勳冷哼一聲,掃了一眼侯府大門外圍觀的百姓,問他,“你做什麼大早上的跪在這裡?”
“我……”左丘鶴猶豫了一瞬。
百里珊的心臟瞬間被他這個表情給揪緊。
“想讓珊兒就這麼跟你回去?”百里勳面上並無好顏色,“拿出你的誠意再說!”
“不!”左丘鶴這一次很決絕,直截了當地道:“昨日五小姐無端出現在新房,而我喝多了酒一時認錯了人輕薄了她,爲了表達歉意,小婿願意迎娶五小姐爲平妻。”
左丘鶴纔剛說完,外面圍觀的百姓無不倒抽氣,看來傳言都是真的,左丘大公子真的在新房內輕薄了侯府五小姐!
百里勳和百里珊顯然沒料到他會說出這番話,當下氣得臉色鐵青。
百里珊更是不敢置信地捂住小腹往後連連退了數步,蔥白手指顫顫指着左丘鶴,眼眶含淚,“你……昨日纔將我娶進門,你如何能當着我爹的面說出這種話?”
“夫人。”左丘鶴擡起頭看看着她,嘴角嘲謔之意明顯,不過轉瞬便斂了情緒,一本正經道:“你出生軍侯世家,自小知書達理,當有寬闊的胸襟纔是,再說了,昨日我們大婚,宴席上喝多了酒很正常,可我哪裡會想到五小姐會出現在新房,醉意上頭便認錯了人輕薄了她,相信夫人定不希望爲夫做一個不負責任的男人是不是?但我已經娶了你,要想對她負責,只能娶了她做平妻。”
左丘鶴的這番話,頓時引起了百姓們的共鳴,人人撫掌稱讚左丘鶴是個敢作敢當的真漢子。
一時之間,形勢一邊倒,人人都在等着百里珊回話。
“你……怎麼可以……”百里珊身子無力地靠在大門上,眼淚止不住地往下落。
顯然,左丘鶴的陰險狡詐超出了她的預想,他這是讓事情來了個大轉彎,直接將所有人的目光引到她身上了。
倘若她回答沁雪應該嫁入丞相府爲平妻,那麼她就是害了沁雪,而且以後自己還要和妹妹共侍一夫。
然而如果她不答應,那麼不僅百姓會說她善妒,沁雪的名聲也會一傳十十傳百,到時候弄得天下皆知,沁雪就真的再也不能出門見人了。
下脣都咬出了紅印,百里珊還是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攥緊了衣袖中的手指,靠在門邊不知所措。
百里勳並沒料到事情會發展到這個地步,連左丘鶴本人都這麼說了,究竟昨天沁雪到底有沒有跑進新房勾引左丘鶴,便是個引人深思的問題了。
“這是怎麼了?”
正當二人心思各異時,大門後傳來紅月微冷的聲音。
左丘鶴冷嘲一笑,隨後將方纔的話與紅月一字不漏重複了一遍。
紅月聽完後深深皺眉,“你在胡說什麼?”
“是不是胡說,夫人大可以問一問珊兒。”左丘鶴笑意盈盈,“畢竟當時珊兒可是親眼見到了的。”
“珊兒,你老實告訴我,沁雪那麼巧出現在新房是不是真的故意去勾引……左丘公子?”紅月冷沉着臉,聲音像裹了一層冰。
“我……”百里珊絞着衣袖。
“夫人。”左丘鶴溫聲喚她,“你可要想好了,事關五妹妹的清譽,你一句話可是決定了她今後命運的走向。”
“珊兒你快說!”紅月緊緊盯着她。
百里珊緊緊咬着下脣,看了一眼左丘鶴又看了一眼紅月,最終點點頭,“是,昨日我身子不便,沁雪便趁機進了新房……”
後面的話不用再說衆人也都明白了,原來這是一場陰謀——沁雪喜歡左丘鶴,無奈愛而不得,便趁着左丘鶴新婚之日跑進新房當着姐姐的面勾引他。然而左丘鶴喝得酩酊大醉,根本沒認出來那個人是沁雪,以至於犯下大錯。
這一出小姨子勾引姐夫的傷風敗俗大戲上演得淋漓盡致。
片刻之間,圍觀的人都在罵沁雪是個不要臉的小娼婦,同時也在表彰左丘鶴敢作敢當,極負責任,是個能頂天立地的男人。
紅月失望地看了百里珊一眼,冷哼着拂袖進門。
百里勳卻是再也聽不下去了,陰沉着一張臉跑到沁雪的碧幽閣,不由分說踹開門,看到坐在桌子邊黯然神傷的沁雪,他直接走過去揪住她的衣領,另外一隻手一個響亮的巴掌就落了下來,嘴裡不停罵道:“你個不要臉的賤婦,做什麼要去勾引自己的姐夫?”
沁雪猝不及防,半邊臉頰瞬間腫了起來,她捂住流出血絲的嘴角,一臉茫然地看向百里勳,含淚問:“二叔你在說什麼?”
“到了現在你還跟我裝傻?”百里勳那一臉要吃人的怒意,看得沁雪心臟突突跳。
“大婚之日,有哪個小姨子會跑去新房的,如若不是爲了勾引左丘鶴,你做什麼不在家好好待着偏要跑去丞相府?”
百里勳一步步逼近她。
“我沒有。”沁雪兩手撐地,拖着身子一步步往後挪,她是個心思通透的人,自然從百里勳的話裡聽出了大概,但她即便再堅強,面對自小將自己拋棄的親生父親如此不留餘地的質問,她終究還是忍不住讓眼淚決堤。
“沒有?”百里勳死盯着她,“珊兒方纔在大門外親口承認的,你還敢說你沒有!”
一句話,比爆雷閃電還要瘮人,頃刻間讓沁雪僵在原地。
沒想到,她萬萬沒想到到了最後,陷害她的人竟然會是百里珊。
既然百里珊親口承認了是她跑去新房勾引左丘鶴,那麼她如今的名聲想必臭遍了臨陽帝都五十六坊吧!
流血的嘴角浮現一絲冷笑,沁雪突然有些懷念從前當街邊乞丐的日子,至少她沒討到飯的時候還有別的小乞丐會同情憐憫她,分她飯吃。
然而這侯府大院裡除了錦衣玉食之外,就只有人心算計,黑不見底。
百里勳見她突然安靜下來不說話,以爲她是默認了,往前邁了幾步,他還想伸手打她,門外突然傳來一聲厲喝,“你在做什麼?”
百里勳不服氣,轉過身來冷嘲道:“大哥,你看看你收留的這名義女,昨天竟然跑去珊兒的新房勾引左丘鶴,如此恬不知恥而又卑鄙齷齪的人,還留在侯府做什麼?”
“你不能打她!”
百里勳即將出手時,百里敬大吼一聲。
“爲什麼?”百里勳皺眉,“難道就因爲她是你收留的義女,所以我這個做弟弟的就沒資格教訓她?”
“沁雪不會做這種事的。”百里敬搖頭,“這件事你到底弄清楚沒有,沒弄清楚就不要動本侯的女兒,否則我跟你沒完!”
這一聲“本侯的女兒”喊得沁雪熱淚盈眶,彷彿在無底深淵見到了一抹光。 ωωω⊙Tтka n⊙¢ 〇
“大哥!”百里勳咬牙看着他,“珊兒剛纔在大門外已經親口承認了,況且左丘鶴也說了,因爲昨日輕薄了沁雪,所以今日前來負荊請罪就是爲了來給沁雪賠罪,準備迎娶她過門做平妻的,這樣一個心機深厚而又不要臉的女人,你是如何做到忽略人品就收她爲義女的?”
“耳聽就一定爲實麼?”一襲輕衫的紅月從外面進來,平素冰冷的面容上更添寒意,嘴角嘲諷一笑:“沁雪是晉王妃推薦給侯爺收爲義女的,難不成二老爺覺得長歌的眼光有問題?”
百里勳一噎。
紅月繼續道:“再說了,長歌出嫁的時候早就爲沁雪謀好了一門親事,沁雪與男方情投意合,如何會跑到左丘鶴的新房裡勾引他?”
百里勳冷哼一聲撇開眼。
紅月走過來輕輕扶起沁雪,“二老爺聽到左丘鶴說輕薄了沁雪,又聽珊兒說她勾引左丘鶴,所以便斷定這件事板上釘釘了麼?那麼,證據呢?”
“新郎新娘都親自承認了,這就是最好的證據!”二老爺義正言辭,“難不成珊兒會吃飽了撐的陷害沁雪?左丘鶴娶了沁雪對她有什麼好處?”
“你先下去!”百里敬皺眉揮趕百里勳。
百里勳不甘心地瞪了一眼沁雪這才大步走了出去。
“義父,我沒有。”百里勳走後,沁雪顫顫擡起眸,看向百里敬時眼中全是淚。
百里若嵐這個唯一的女兒去世以後,百里敬消沉過一段時間,但一想到自己還有個夫人紅月和義女沁雪,這才慢慢在消極中緩了過來,卻沒想到今日會發生這檔子事,她一時心酸,走過來摸了摸沁雪的腦袋,聲音哽咽,“可憐的孩子,義父不會讓你就這麼被人冤枉了的。”
“夫人……”沁雪這是頭一次得到父愛,她眼淚早已決堤,一頭撲進紅月懷裡,拼命搖頭,“我沒有勾引誰,他們所說的事我沒有做過。”
紅月輕輕拍着她的背,“孩子,你想哭就哭出來吧,我和侯爺都相信你沒有做過,你是長歌親自挑選的人,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會做出那種出閣之事的。”
紅月說完,無奈地看着百里敬,“侯爺,這件事,還請你務必要查清楚真相還沁雪一個清白,否則放任左丘鶴把她娶回去做了平妻,那我們武定侯府的臉面今後還往哪兒放?”
自從那次大祭司給紅月說了幾句話以後,她對百里敬的態度便改觀不少。他亦深深體會到這一點,心中更是雀躍,卻不敢表現出來,唯恐下一秒她又換回冰山臉。
百里敬思忖片刻,沉着臉道:“這件事,我絕對不會就這麼善罷甘休的!”
左丘鶴在武定侯府大門外揹着荊條跪了一早上,既博得了美名,又賺了一位平妻。
他心中已經盤算好等沁雪過門後要如何折磨得她生不如死。
百里勳走出來,面色不善地看了一眼左丘鶴,拉着百里珊就要往裡面走。
“爹,我不回去了。”百里珊想到剛纔自己說過的話,猜想沁雪如今鐵定將她恨到了骨子裡,她不敢想象沁雪對自己發怒的情形,便伸手挪開百里勳的手,看向左丘鶴肯定道:“既然夫君親自來接,那我理應是要跟隨他回去的,畢竟我們昨日才大婚,我這樣回了孃家不合禮數。”
“如今你知道不合禮數了?”百里勳嗔她一眼,卻沒有責怪之意,低聲道:“珊兒,左丘鶴要迎娶沁雪做平妻,你難道就沒有一點兒不滿?”
“我……”百里珊低下頭。
姐妹共侍一夫,說不介意是不可能的,但剛纔那個情況,只要她坦然說左丘鶴撒了謊,那麼等自己回到丞相府的時候鐵定不會有好日子過,再說,那樣一來沁雪的名聲也不會太好,還不如順水推舟告訴所有人沁雪和左丘鶴之間真有事兒,反正左丘鶴都要迎娶沁雪,這件事等沁雪過了門她再仔細解釋爲時不晚,沁雪一向愛護她這個三姐,相信也能明白她的苦心。
想到這裡,百里珊擡起頭,輕輕一笑,“爹,瞧你說的哪裡話,沁雪是我最好的姐妹,能與她共侍一夫是我們姐妹倆的緣分,這不是挺好的麼?”
百里勳聽她如此說,便暗自放下心來。
“夫君,我們回府吧!”百里勳進府以後,百里珊走下來輕輕扶起左丘鶴,語氣極其溫軟。
左丘鶴順勢在衆人面前做足了戲,不顧背上的血跡緊緊將沁雪摟在懷裡,“夫人對不起,都是因爲我昨天貪杯纔會誤了事兒,爲夫答應你,等回去以後你要如何懲罰我都行。”
百里珊是個耳根軟的,一聽到左丘鶴這番話,整顆心都被軟化了,哪裡還生得出半分責怪之意,任由他攬着自己,柔聲道:“夫君說得哪裡話,你今日誠心悔過了,妾身哪還忍心懲罰你?”
嘴角浮現一絲嘲謔,左丘鶴再度將她摟緊,眼眸中的冷光一閃而逝。
午時,休整了一天一夜的葉痕由程知駕着馬車往皇城方向而去。
“王爺,皇上給的期限還沒到,您其實還可以多休息兩天。”程知有些不忍心。
“國將破,本王有何心情貪一時歡愉?”葉痕面無表情,整個人較之大婚時瘦了一大圈。
程知閉了嘴,再次提升速度。
一炷香的時辰,馬車來到承天門外。
“那是長公主府的馬車!”程知一眼瞥見對面停了許久的馬車,轉頭對着裡面的葉痕道。
“長公主?”葉痕眯了眯眼睛,葉染衣這個時候進宮做什麼?
收起心中的疑惑,葉痕隨着宮裡的小宦官來到龍章宮。
自從樑帝退位以後,便搬到了空寂已久的景陽宮裡,由靜妃陪駕前去侍奉,其餘妃子全都搬到了西宮苑。葉天鈺這個新皇便順理成章成了龍章宮的主人。
進入大殿以後,葉痕看到葉染衣筆直地跪立在地上,他走過去行了禮站起來不解地瞥向葉染衣,問葉天鈺:“不知臣是否耽誤了皇上與長公主議事?”
“皇叔你來得正好。”葉天鈺見到他,一臉熱情的笑,彷彿昨日被拒之門外的人不是他,隨後又一臉憂愁,“染衣一大早就進宮說要請旨跟隨你出征。”
葉染衣是虎威軍統領,她上戰場是遲早的事,但如今她身份不一樣,萬一在戰場上有個三長兩短,誰都沒法對她的皇帝哥哥交代。
葉痕平靜道:“長公主請三思,你雖然統領了虎威軍,卻缺乏戰場上的經驗,更何況西陵軍剽悍,你一個女孩子去北疆那麼遠終歸是不太好。”
“皇叔不必再勸慰,染衣已經想得很清楚了。”葉染衣語氣肯定,“我從小就發誓要變成像沈都尉那樣英姿颯爽的女軍人然後爲國征戰,如今西陵突然來犯,我作爲虎威軍統領,怎可坐視不理?”
“北疆氣候惡劣,你一個女孩子如何受得住?”葉天鈺皺眉,“總歸朕不同意你去!”
“皇兄!”葉染衣打斷他,“倘若國將不國,那麼家何在?我身爲皇室公主,難道只能像尋常千金小姐一樣養於深宮什麼都不用顧什麼都不用管麼?那樣的話,我自小去軍營的意義何在?”
葉天鈺一臉爲難。
葉痕勸道:“既然長公主堅持,那麼依本王看不如這樣,讓五萬黑旗軍先去打先鋒,倘若能一舉獲勝則皆大歡喜,倘若黑旗軍不敵,到時候本王便傳信回來讓你帶着虎威軍前去增援,如何?”
“朕贊同皇叔的想法。”葉天鈺立即道。
“不行!”葉染衣反對,“這第一仗,必須由我虎威軍打響,我醞釀了這麼多年,早就想用敵人的鮮血來祭刀了,怎能因爲北疆氣候惡劣而退縮?”
“染衣你冷靜一點。”葉天鈺抿脣,“你想一想父王和母妃,他們會希望你去那麼遠的地方麼?萬一要真出了什麼事兒,你讓朕如何與他們交代?”
葉染衣靜默不語,一臉誓死要去北疆的樣子。
大殿外,顧勇匆匆來報,“啓稟皇上,廣陵侯府世子裴燼求見。”
葉天鈺蹙眉過後示意顧勇:“宣!”
不多時,裴燼邁着步子進了大殿。
不着痕跡地瞥了葉染衣一眼,他規規矩矩跪在地上,“微臣請旨跟隨晉王和長公主出征北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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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說一下,前面有個地方寫錯了,樑帝是葉天鈺的爺爺,他退位以後應該是無上皇而不是太上皇。
捂臉,誤導了大家實在抱歉,麼麼扎。
有北齊後主高緯爲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