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就豔紅刺目的兩個方塊旁邊,第三個方塊正在以她眼睛跟隨得上的速度快速變紅,彷彿剛剛染上去的血液。
百里長歌悚然一驚,趕緊解開手鍊,到旁邊抓了一團雪用內力融成水使勁搓捻,手鍊上顏色卻不掉半分。
她有些震驚,但到底還是沒有被嚇得多嚴重。斂去情緒,又重新將手鍊戴回來。
“這位兄臺,地上寒涼,你還是先起來再說。”百里長歌看了地上那人一眼,有些不忍心地勸慰道:“畢竟她人都已經不在了,你再傷懷也無濟於事。”
男子聞言,這才緩緩從地上站起來,用衣袖抹去了眼淚。
百里長歌將他帶到圍欄內的席位上,順便煮了熱茶遞給他。
男子一臉感激,似乎還沒從剛纔的事變中反應過來,聲音有些顫抖,“敢問兄臺貴姓?”
百里長歌輕笑一聲,指了指祭壇下方正指揮人處理現場的葉痕。
男子卻會錯了意,誤以爲她指的是滁州刺史黎徵,忙起身行禮道:“原來是公門中人,在下潘楊,巖溪鎮人氏,是青蓮學院的學生,半個月前因爲大婚告了假,可是……”他的目光撇向祭壇下襬放着的兩具焦屍上,緊緊抿着脣瓣,再沒有繼續往下說。
“潘兄請節哀。”百里長歌的視線隨着他轉了一圈又收回來,安慰道:“興許這件事另有隱情也說不定,你且先回家準備後事,如今晉王在此地,他爲人正直清明,一定會查明真相,給大家一個交代的。”
潘楊沮喪地點點頭,又向她道了謝,這才往巖溪鎮的方向離去。
百里長歌叫住他,“潘兄,你不下去看秦姑娘最後一眼嗎?”
潘楊愣住,隨後轉過身來,嘴角溢出一抹苦澀的笑,“她和情郎的屍體擺在一處,我現在該以何身份下去看她?”
百里長歌沒再說話,畢竟這種事換了任何人都難以接受。
“啊?秦姑娘…怎麼會……”好不容易從逃竄人羣中擠出來的魏俞過來後聽到百里長歌如是說,他手裡還沒點燃的孔明燈一個不穩摔到地上,嘴裡喃喃道:“秦姑娘那樣美好的女子,怎麼可能做出與人私奔甚至是殉情的舉動來?”
百里長歌見他神情恍惚,便指了指剛纔混亂中被她抱到裡面席位上坐好的嘟嘟,“你先送小世子回去,他不能看這些血腥的場面。”
“好。”魏俞點點頭,走進了圍欄,嘟嘟坐在觀衆席上,眼睛一瞬不瞬盯着祭壇下方那兩具焦屍,看起來極有興趣。
“小世子,我先帶你回去。”魏俞蹲下身,剝了一顆葡萄遞給嘟嘟。
“我不走!”嘟嘟瞪他一眼,“我要在這裡等爹爹和麻麻。”
“你要是不走,王爺會不高興的。”魏俞連哄帶騙,溫聲軟語。
“他不就是怪我剛纔踹了他的屁股麼?”嘟嘟冷哼一聲,“現在是要過河拆橋了?”
魏俞面部狠狠抽動了幾下,隨後乾笑道:“王爺說了,你要是乖乖回去,他就幫你找孃親。”
“真的嗎?”嘟嘟眨着眼睛。
“嗯!”魏俞鄭重地點頭。
嘟嘟走後,百里長歌走進圍欄。
早有仵作在一旁驗了屍,記錄好以後,仵作站起身,對黎徵和葉痕作了一揖,恭敬道:“回王爺和大人的話,死者口鼻內有大量菸灰,並且在鼎內掙扎過,兩具屍體十指相扣,初步判定,是殉情。”
黎徵一聽滿臉怒意,“真是豈有此理!竟敢跑到祭壇來殉情,侮辱了神靈,這樣的人死了也會下地獄受盡折磨。”
百里長歌無聲冷笑,滁州的這位父母官真是受祭壇荼毒太深,即便此刻出了命案,他首先想到的不是追查緣由,而是擔心觸犯了神靈。
她偏頭,見葉痕微微皺眉。
她擡步緩緩走過去,低聲問他:“王爺可有什麼發現?”
“我覺得這不是簡單的殉情事件。”葉痕目光鎖在焦屍上,抿脣道:“這兩個人當時趴在巨鼎上的姿勢,感覺像是在找什麼東西。”
“嗯,我也察覺到了。”百里長歌點頭道:“更何況換個角度想,殉情的方法千百種,秦黛爲何會偏偏選擇在大婚前夕與情郎到祭壇來殉情,這樣不是很說不過去麼?”
“你過去驗屍,看看能有什麼新發現。”葉痕輕聲指示。
百里長歌應聲走了過去,她並沒有先去看屍體,而是徑直走上祭壇的巨鼎旁邊,然後吩咐差役,“去找一桶米醋摻和白酒擡過來。”
差役們不明所以,但見黎徵點頭,這才退出去找米醋。
不多時,米醋找來,百里長歌親自用木瓢舀了米醋倒在巨鼎邊緣,片刻之後,有一小塊地方顯出了紅色。
她偏轉頭,對葉痕道:“你看這個地方變了顏色,說明兩名死者有一個曾今受過傷,按照當時我們看到的方位,在這個地方的是身穿嫁衣的秦黛,如果她在死前受過傷,那麼,殉情一說便可以推翻了。”
“哪裡來的毛頭小子,竟會胡說!”那仵作一向心高氣傲,此刻聽到自己的驗屍結果被質疑,他很是憤怒,目光如同淬了劇毒一樣嗖嗖刮在百里長歌的臉上,用沉冷的聲音說道:“兩名死者口鼻內都有大量菸灰,除卻與對方交扣着的那隻手,另外一隻手拳頭緊握,顯然是掙扎過,說明死者在進鼎之後還呼吸過相當長的一段時間,況且兩人的手交握着,明顯就是相愛的一對戀人,你如何說他們不是殉情而死,若不是殉情,誰會這麼傻跑到祭壇來這樣玩?”
百里長歌懶得跟這老頭子搭話,她走下祭壇,蹲到那兩具焦屍的旁邊仔細看了看,對衆人道:“你們看這兩人的手,如果是相愛的戀人殉情,那麼十指必定扣緊,不離分毫,但這兩隻手的手指各自彎曲,呈凌厲的弧度,指尖也僅僅交錯了一點點,並沒有到達緊扣的程度,看起來倒像是兩人都想要將手指從對方手上撤離,試問殉情的戀人何至於如此,難不成兩人都臨時變卦,不想死了?”
年邁的仵作被她將了一軍,陰毒的目光盯了她一眼,冷肅道:“真是不知所謂,如此荒謬的言論都能說出來,小子,敢問你師出何處,誰人教你這樣驗屍的?”
“小弟無師無門,自學成才。”百里長歌笑得很隨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