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續命?”風弄連說話都開始口齒不清,“長歌小姐,這種話可不能亂說,王爺雖然受了內傷,可平素裡還是個大活人,怎麼可能有‘續命’一說?”
“大千世界,無奇不有。”百里長歌擰了絨巾替葉痕淨面,“我之前已經見過逆天的存在了,所以纔敢如此斷言。”
皇后殯天當日,龍章宮裡那個白髮宮女所使用的術法,讓她至今記憶猶新,這個世界有神秘的語真族在先,有白髮宮女詭譎的秘術在先,所以葉痕這個狀況就不足爲奇了。
皇后和永昌死在龍章宮的那一日,白髮宮女在周圍設了結界,所以風弄對此事一無所知,他仍舊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樣,嘴巴張得老大,瞟一眼牀榻上面無血色的葉痕又看一眼眉頭微蹙的百里長歌,“那我們眼下要如何做才能救回王爺?”
“我所知道的人裡面,能救他的應該有三個人。”百里長歌無奈嘆息。
既然有三個,那便是三分希望,風弄一喜,忙問,“哪三個人?屬下這就去請。”
“南豫大祭司蒼淵、語真族少宮主西宮良人、最後一個是皇宮永寧巷裡的一位白髮宮女。”百里長歌面色糾結,“葉痕不喜西宮良人與蒼淵,倘若我貿然讓那二人前來醫治他,只怕以後他會怨懟我,可永寧巷已經被樑帝封禁了,裡面所有的宮女都出了宮,那位白髮宮女不知所蹤,我也不知道在哪兒才能找到她。”
“那總不能讓王爺一直這麼躺下去吧!”風弄皺眉,“要實在不行,屬下就去請大祭司,到時候王爺醒了,要怪罪也只能怪罪到屬下頭上,長歌小姐大可放心,只要能讓王爺安好無恙,便是他醒來要了屬下的命,屬下也在所不辭。”
“算了。”百里長歌擺擺手,“我與大祭司有幾分交情,還是我親自去請吧,你就在這裡看守着王爺,以防他待會兒有什麼不測。”
話完直接出了屋子。
秋憐一直等候在外面,見到百里長歌出來,趕緊問:“大小姐,王爺情況如何?”
“我得去一趟漪瀾閣請大祭司來幫忙醫治。”百里長歌說完,眸光朝房裡瞥了一眼,然後拉着秋憐一直飛奔到扶風閣外,才壓低了聲音道:“待會兒你進去看守着王爺,風弄一個人,我不放心。”
秋憐很想問風弄武功這麼高,況且扶風閣又沒外人,他一個人看守不是綽綽有餘麼?
但在看清百里長歌眼裡的凝重之後,秋憐鄭重點了頭。
百里長歌握了握拳,她到今天才知道風弄原來是經由樑帝親自篩選送入晉王府的。
並不是她疑心重,而是樑帝這個人老奸巨猾,即便風弄以前是葉痕手下的副將,但只要跟樑帝扯上關係,她都不得不防。
從馬廄將玉龍牽來,百里長歌翻身而上片刻之間便離開了武定侯府。
到達漪瀾閣的時候,正巧碰見裴燼也在前廳和傅卿雲對弈。
想到坊間沸沸揚揚的傳言,百里長歌挑眉,“裴世子果真風流得讓天下女子競折腰。”
背對着百里長歌的裴燼身子一僵,隨即緩緩轉過身,目光有些許閃爍,“阿瑾,你也相信我會做出那種事麼?”
百里長歌撇撇嘴,“誰叫你那麼大意,竟叫自己的嫡姐給算計了去!”
話落,她目光四下掃了一眼,沒看到蒼淵,又問道:“大祭司不在麼?”
傅卿雲落下手中最後一顆棋子,這才站起身請百里長歌落座,又親自爲她倒茶。
百里長歌煩悶地擺擺手,“我不喝了,有急事找大祭司,卿雲哥哥知不知道他去了哪裡?”
“大祭司這兩日總是行蹤不定的,大概是忙於處理南豫內政的問題。”傅卿雲見她滿頭大汗,蹙眉問:“究竟有怎樣的急事能讓你慌忙成這樣?”
“葉痕……葉痕他受傷了。”百里長歌囁喏半晌,覺得還是不要再這種隔牆有耳的地方多說,否則被人聽了去,對誰都不好。
裴燼挫敗地看着自己敗得一塌糊塗的棋子,埋怨道:“明明是一起學的下棋,爲什麼你的棋藝高出我這麼多?”
傅卿雲好笑地搖搖頭,“那是因爲長歌教得好。”
裴燼不服氣地看向百里長歌,“阿瑾,你簡直太偏心了,爲什麼教他這麼精湛的棋藝?”
百里長歌頭痛於葉痕的事,沒時間扯那些,只無奈道:“以後不管人前人後,你們倆都稱呼我爲‘長歌’吧,免得一個不小心讓別人知道真相,我便死無葬身之地了。”
那二人齊齊點頭。
傅卿雲又問:“長歌,你剛纔說王爺受傷了,你醫術如此高明都沒能救他,那想必是很嚴重了?”
百里長歌點點頭。
裴燼面色微變,將手中黑子扔向棋簍子,抿脣道:“既然這樣,那我們還留在這裡做什麼,趕緊回去看着啊!”
“我得等大祭司回來。”百里長歌焦急道:“那個傷,我想只有大祭司纔看得出來是怎麼回事。”
“要不,你和裴燼先走吧!”傅卿雲道:“我留在這裡等大祭司,他一到我們就立即來武定侯府。”
“也好。”百里長歌點點頭,將葉痕一個人扔在扶風閣,她實在放心不下。
裴燼站起身,跟隨着百里長歌的腳步出了漪瀾閣。
二人騎上玉龍之後,裴燼本想開口與她解釋自己和左丘靈那件事,但一看到她爲了晉王急得快落淚,他索性只得作罷。
心中安慰自己長歌是聰明人,即便自己不說她也會知道他被人設計陷害了。
一路上,百里長歌不斷加速,一句話也沒說,恨不能眨眼之間便飛到武定侯府。
到達侯府以後,帶着裴燼一個飛身下了馬,將玉龍交給齊大叔之後,百里長歌便顧不得裴燼,腳上帶風往扶風閣跑。
風弄和秋憐齊齊坐在牀榻前,見到氣喘吁吁的百里長歌,忙站起身問:“大祭司呢?”
百里長歌喘得不行,迅速倒了杯水喝下才說:“待會兒應該會來。”
後面跟上來的裴燼一進門就見到葉痕躺在百里長歌的牀榻上,他倏地瞪大眼睛,“長歌,雖然你們的婚約已經定下了,可這麼光明正大讓他躺在你牀上,似乎於理不合吧?”
百里長歌翻了翻眼皮,古人就是麻煩!
她斜他一眼,“你不也踏進了我的閨房?若是你在意那些禮數,只管出去等着便是。”
裴燼看了秋憐和風弄一眼,又看了看躺在牀榻上昏迷不醒的葉痕,只得住了嘴。
百里長歌再不理會他,直接走向牀榻邊,指尖搭上葉痕的脈搏探了片刻,面上劃過一抹狐疑。
奇怪,剛纔探脈還氣息奄奄的人,怎麼會在半個時辰不到的時間裡自己恢復了過來?
脈相已經恢復正常。
她又伸出食指去探他的鼻息,呼吸均勻,氣息溫熱。
一切現象與正常人無異。
旁邊那三人見她時而面色糾結,時而舒展開眉宇的樣子,三顆心都被她嚇得提到了嗓子眼。
“長歌,怎麼樣?”裴燼當先問出口。
“王爺,應該就快醒了。”百里長歌有些不確定地說道。
“不可能吧?”風弄一臉不敢置信,“我們二人都幫王爺探過內息,他心脈損傷得極其厲害,若非有外力醫治,他怎麼會自己醒過來?”
“你們先出去吧!”自從知曉風弄是樑帝挑選入晉王府的,百里長歌見到他就覺得膈應得緊,她不想與他多做解釋,只隨意擺了擺手,“王爺現在需要靜養,你們在這裡,屋裡的空氣都不新鮮了。”
秋憐反應靈敏,立即推搡着那二人走出了房間,順便將房門給關上。
眼見着那三人出了房門,百里長歌纔敢將耳朵貼近葉痕的心臟,低聲呢喃,“葉痕,你聽得到我說話的對不對?我不管你是死人還是活人,或者是妖是魔,但你讓我心痛就不是什麼好人,若你敢死,我就將你的心挖出來好好看看裡面到底藏了什麼!”
牀上的人傳出一聲輕微的咳嗽,隨即緩緩睜開眼睛。
“你現在感覺怎麼樣?”對於他的醒來,她一點都不意外。
“你都要挖我心了,我若是再不醒來,豈不是得無辜枉死?”葉痕好笑地看她一眼。
“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有閒心開玩笑!”百里長歌不滿地盯着他,“你現在,立刻,馬上給我解釋清楚這個傷到底是怎麼回事?”
“什麼傷?”葉痕無辜地眨眨眼。
“別以爲我什麼都不知道。”百里長歌冷哼,“我用內識探知過你的內息,心脈附近甚是詭異,而你胸膛上至今還有未完全消退的疤痕,想必當時這個傷口非常深,我可以這麼說,你其實早就在受這個傷的時候死了,或者說留下了最後一口氣,後來遇到高人,高人想辦法幫你續了命對不對?”
葉痕噗嗤笑出聲,隨即用手颳了刮她的鼻尖,“你還敢不敢再編得離譜一點?”
“難道不是這樣嗎?”百里長歌皺眉,“那你解釋給我聽,爲什麼我沒有替你療傷,你卻自己醒了過來,你又如何解釋心脈附近那團模模糊糊的雲霧?”
“你家夫君我福大命大。”葉痕說着,身子又躺了回去,“嗯,此牀甚是鬆軟,適合洞房花燭夜。”
“……”
“你要不說,我就不嫁!”百里長歌氣得臉色漲紅,恨恨咬牙。
“那你先嫁給我我再告訴你。”葉痕側目,對她挑了挑眉。
百里長歌神色突然之間凝重起來,認真道:“葉痕,你知不知道這樣很折磨人,把所有的真相告訴我不好麼?那樣的話我就可以和你一起承擔,雖然我到現在都不知道你這個到底是什麼情況,但我會想辦法將你醫治好的。”
“只要你好好的,我就不會有事。”葉痕莞爾一笑。
這是第二次,葉痕說出這句話,百里長歌沒有看懂他眼眸裡那一絲複雜難懂的情緒。
百里長歌撇開頭不欲再理他。
“你……是不是會做噩夢?”想起那天晚上她在睡夢中哭了,他不由得皺了皺眉。
“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噩夢。”百里長歌不明白葉痕爲什麼突然這樣問,但她這段時間的確會做一些奇奇怪怪的夢,她繼續說:“我甚至不知道夢裡的那個人是不是我。”
“那你夢到了什麼?”葉痕語氣中含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迫切。
“我夢見我殺了一個人,我是如此的恨那個人,可是殺了他我的心又好痛好痛,我從來沒有過這樣糾結的情緒,也覺得夢裡的那個人根本不是我,可是疼痛感卻很清晰,彷彿親身經歷過一樣。”
葉痕垂下眼睫,沉默了好半天才勉強支撐着身子坐起來,將她攬進懷裡,“既然是夢,那就不要去想。”
百里長歌掙扎着掙脫他的懷抱,用命令的口吻道:“躺下!”
“你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葉痕聽話乖乖躺了回去,用渴求的目光看向她。
這近乎乞求的語氣,讓百里長歌心裡沒來由的一蟄,“答應你什麼?”
“以後無論如何都不要哭,不要心痛,否則你痛一分,我就會比你痛十個倍。”
葉痕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已經收斂了平素玩笑時的戲謔,語氣冷肅平靜得像在宣佈遺囑。
“誰稀罕哭你?”百里長歌撇撇嘴,“你若是儘快好起來能蹦能跳的,我才懶得爲你浪費一滴眼淚。”
葉痕聞言勾了勾脣,隨後伸出一直藏在身後的那隻手,他似是緊緊握住什麼東西,直到放在她手心才緩緩鬆開。
百里長歌定睛一看,竟然是紅豆!
他收回手以後,她仔細地數了數,有九顆。
“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願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葉痕溫潤的眸光定在她手中血紅色的九顆紅豆上,“那些禮節,我們早在四年前就已經完成了,我如今能送你的,不過是積攢了多年的相思而已。”
百里長歌神情鬆動,在探知到葉痕心脈受了嚴重損傷的那一刻,她整個人的神智幾乎都縹緲到九天外,一想到自己隨時都有可能失去他,她就痛得難以抑制。
也是在那一刻,她忽然意識到自己這輩子再也離不開他。
胸口處突然涌上錐心疼痛,葉痕趕緊偏開目光皺了眉,強忍下去以後纔回過頭看她,“不是說了不心痛的嗎?你看你……”
百里長歌勉強笑開來,問他:“爲什麼這些紅豆都是散的,你不是應該把它們串成一串嗎?”
葉痕變戲法似的又遞了一根金絲線給她,“這根金絲線是爲紅豆量身打造的,你若是有辦法將所有的紅豆連在一起,那這串東西就當我送給你的信物。”
百里長歌接過金絲線,小心翼翼地將紅豆一個個串上去,但無論怎麼串,結頭處都留了兩個空位。
“明明少了兩個。”百里長歌低聲咕噥,“是不是剛纔你拿給我的時候不小心掉了?”
“沒有。”葉痕搖頭,“我給你的就是九個。”
“那少了兩個多難看。”百里長歌伸出手,“將那兩個給我。”
“那兩個在很多年前就不見了。”葉痕輕笑:“你若是能找到,便幫我找回來吧!”
“很多年前就丟了的東西,我怎麼可能找得到?”百里長歌瞪他一眼,“你不給我,我自己找兩個串上去。”
但隨即她就犯了愁。
葉痕給她的這九顆紅豆顆顆勻稱,顏色鮮明統一,幾乎一模一樣,若是隨便找兩顆串上去,指不定得多難看。
百里長歌想了想,將少了兩顆的紅豆串塞進懷裡,隨後低聲問:“你現在可還覺得哪裡不舒服?或者你想吃什麼,我去給你做。”
“想吃你。”葉痕目光灼灼盯着她的衣領。
百里長歌臉一紅,隨後怒斥:“那天晚上,你究竟對我做了什麼?”
“我要說什麼都沒做,你可信?”葉痕不答反問。
“自然不信。”百里長歌一想到自己身上那些深淺不一的痕跡,她臉就滾燙得好似火燒,難爲情地咬脣擡眸看向他,“你是不是……對我做了那種事?”
“你不是大夫嗎?”葉痕挑眉,“難道自己那天晚上有沒有過都感覺不出來?”
“我……”百里長歌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氣憤道:“醒來的時候已經在武定侯府了,我怎麼感覺?只看得到滿身的痕跡。”
葉痕難得見她羞得紅了臉的樣子,繼續調侃,“那你覺得我們那天晚上做沒做過?”
“滾粗!”百里長歌抄起軟椅上的錦墊,毫不留情就衝着葉痕身上打去。
“哈哈哈,太子殿下,看來我們來得太晚了,晉王殿下已經醒過來了呢!”
屋外傳來蒼淵爽朗的笑聲。
百里長歌趕緊受了情緒正襟危坐。
葉痕則在聽到蒼淵聲音的時候複雜地看了百里長歌一眼,隨後冷冽的眸光看向門口,“你們來做什麼?”
蒼淵一愣,隨即笑道:“聽聞晉王殿下身子不太爽利,我便應了長歌大小姐的邀請前來給您看診。”
“本王身體好得很,不需要任何人看診。”葉痕將頭撇向一邊,語氣中滿是不悅。
“葉痕,別這樣。”百里長歌輕聲勸慰他,“大祭司或許能幫忙把你這個傷治癒。”
“我再說一遍,我不需要任何人看診!”葉痕面色越發霜寒,看向蒼淵時眼神冷冽中帶着一絲絲恨意。
“這……”百里長歌爲難地看向傅卿雲和蒼淵。
“沒關係的長歌,既然晉王不喜歡別人看診,那我們出去便是。”傅卿雲明顯看到了百里長歌的爲難和糾結。
“其實,晉王殿下的這個病好治。”蒼淵沒有立即跟傅卿雲走出去,反而眼神溫和地看着葉痕。
百里長歌一喜,“如何治?”
“只要長歌小姐不……”
“出去!”葉痕厲聲打斷蒼淵的話。
蒼淵搖搖頭,無聲嘆息着走了出去。
“葉痕,你……”百里長歌不解,“你爲什麼不願意讓大祭司幫你療傷?”
葉痕閉上眼睛,語氣沉緩,“我本就沒傷,如何療傷?”
“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心脈損傷得有多嚴重?”百里長歌幾乎是帶着哭腔懇求他,“難道你想讓我才嫁過去就守寡嗎?”
葉痕身子一僵,抿着薄脣緩緩睜開眸。
百里長歌瞭解他,通常這個時候就是默認了。
她一喜,趕緊走到門外將蒼淵請進來。
葉痕將手腕搭在牀沿上,腦袋偏向裡面,似乎非常不願意見到蒼淵。
蒼淵扣住他的脈搏探了片刻,再站起身時,神情分外凝重。
百里長歌心中涌上不好的預感,忙問:“怎麼了?”
蒼淵默了片刻,隨即斟酌道:“長歌小姐隨我去外面,我與你細說。”
“什麼話連本王都不能聽?”葉痕偏轉頭,冷冷看着蒼淵。
“算了,大祭司你有什麼話就當着他的面說吧!”百里長歌向來瞭解葉痕的脾性,倘若她真的跟隨蒼淵出去,他定會氣得不顧一切離開武定侯府,原本就虛弱,倘若再這麼一折騰,他不死也得半殘廢了。
“其實……”蒼淵開口。
“咳……”葉痕突然捂住胸口重重咳了一聲。
百里長歌皺眉看向葉痕,“你嗓子被鬼掐了?”
隨後收回目光,“大祭司你接着說,沒關係,不必介懷葉痕在場,不管好的壞的只管說出來便是。”
蒼淵眼眸晃了晃,緩緩開口,“王爺的這個傷需要靜養,至少一月之內不可再動用內力,最重要的是受不得刺激。”
“這些話跟交代普通病人的有什麼區別?”百里長歌像個上當受騙的小孩,神情微怒。
“我這麼跟你說吧!”蒼淵又斟酌了片刻,“晉王殿下視你如生命,不是有句話叫做心有靈犀嗎?所以你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會牽引着他的情緒,也就是說,不管跟沒跟他在一起,你都要隨時保持樂觀的心態,千萬別動怒生怨,否則即便是遠在千里之外,他也會感應得到,從而加重病情。我這麼說你理不理解?”
“不理解。”百里長歌搖搖頭,“你的意思是他這個情況無需藥石醫治?”
“倒也不是這麼說,補血益氣的藥還是得堅持喝,但最重要的是別刺激他。”
“好,我知道了。”百里長歌點點頭,等蒼淵出去以後才重新坐回牀榻邊,再看向葉痕,眼神軟下來幾分,“哪裡不舒服嗎?”
“沒有。”葉痕輕輕搖頭。
百里長歌囑咐,“再過四日便是你的生辰,你可不能倒下,這是我失憶以來和你過的第一個生辰,對我來說,意義深重。”
“好。”葉痕含笑點頭。
“我去幫你煎藥,你先歇着。”百里長歌說完就想起身。
葉痕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別走,陪我一會兒。”
“我是去煎藥。”百里長歌無奈。
“那些事,可以吩咐他們去做。”葉痕看着她,語氣略帶懇求,“你就在這裡陪我一會兒。”
“好。”百里長歌擬了方子吩咐秋憐去廚房煎藥,這才轉身回來坐着。
葉痕拉過她的一隻手,十指相扣,“你可要記得,我送了你整整三年的相思,你要好好收着,一分也不能少,哪怕,哪怕……”
“沒有‘哪怕’。”百里長歌打斷他,“葉痕,你送我的,我都一分不少的收着,我等着你八擡大轎來娶我,等着你親自掀開我的蓋頭,等着你解三年相思之意,這些是我對你下的死命令,你以後的時間都必須一分不少用來陪伴我,如果你敢先離開,我就……我就帶着嘟嘟去改嫁,讓你在黃泉路上也被醋酸死。”
葉痕低低笑了一聲,“哪有人這麼盼着夫君早死好去改嫁的?”
百里長歌嗔道:“所以你就給我好好活着,你還沒有帶我回憶我們在百草谷的婚後生活,沒有告訴我,我們爲什麼要分開這麼長時間,還沒有告訴我那一年,爲什麼我才親了你的臉頰,你就哭得那麼傷心。太多的東西,你都還沒有陪我一起完成。”
葉痕沉吟片刻,“你若是想知道,我現在告訴你如何?”
“不要!”百里長歌趕緊甩頭,“以後慢慢說,我有的是時間聽你說,不管是從白天說到黑夜,還是從黑夜說到白天,只要是你說的,我都想聽,你看,你還有這麼多任務沒完成,還有個三歲的兒子沒養大,你欠我的實在太多了,數都數不過來,待會兒我提筆寫下來,你一定要全部完成,否則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好。”葉痕安靜應聲。
沉寂。
自從葉痕應聲之後,房間裡就呈現出死一般的沉寂。
他似乎再沒有多餘的話同她說,也不再像以前那樣毒嘴毒舌說到她無語。
她卻突然撲到他懷裡,嘴裡不停地喊着,“葉痕,葉痕,葉痕……”
“我還在。”他伸出一隻手臂摟住她,另一隻手輕輕拍打她的後背。
“我終於知道什麼叫做相思入骨了。”百里長歌仰起臉看着他,“就如你從前所說,即便你在我面前,我還是忍不住想你,恨不能把你融入自己的骨血。”
看着他有些疲憊的眉眼,她忍住眼淚,指着心臟,“葉痕,我說我想你,即便你就在我面前,我還是想你,想得這裡好疼。你聽到了嗎?我說我想你。”
“別哭……”葉痕伸手遮住她的雙眸,“你一哭我也會好疼。”
“好,我不哭。”把即將奪眶而出的眼淚忍回去,主動吻上他有些蒼白的脣瓣。
突如其來的溫潤讓葉痕神情一晃,隨即扣住她的腦袋,動作輕柔地加深這個吻。
繾綣纏綿,彼此都帶着小心翼翼去汲取對方脣齒間的芬芳。
一吻天荒,彷彿渡越了時空,只剩下彼此之間的牽念,在心臟裡盛開得越來越茂盛。
她捨不得放開他的溫暖,他亦不捨得離開她的不捨。
許久之後,感覺到懷裡的人呼吸困難,葉痕才依依不捨地鬆開她。
百里長歌鬆軟得好像一潭春水,等緩過氣來纔再度抱緊他,“葉痕,要不,我現在就給你吧!”
“別鬧。”葉痕修長的手指插進她的墨發間,替她捋順發絲,“他們幾個還在外面,更何況……”
“我纔不管他們。”百里長歌繼續撲在他懷裡,“我們早就是夫妻,哪一天同房不都一樣嗎?爲什麼一定要等到大婚?”
“我想等你心甘情願給我的那一天。”葉痕笑笑,繼續幫她梳理頭髮。
“我現在就是心甘情願的。”百里長歌說着便解開了外裳上的盤扣,指着脖子裡細細密密的吻痕,“其實那一晚,你險些剋制不住要了我,但最後的最後,你還是忍住了,就因爲你覺得我並不是心甘情願想給你是嗎?”
葉痕的目光一瞬不瞬看着她,未置一詞。
“長歌,你若是等不及,那我們就將婚期提前可好?”葉痕說着,便伸出手幫她穿上衣服。
“既然要提前,那何不今晚就大婚,今晚就洞房?”百里長歌看着他一扣一扣幫自己扣上,心中有些酸澀。
“乖,等大婚好不好?”葉痕薄而溫潤的脣瓣吻在她光潔的額頭上。
百里長歌雖然覺得遺憾,但他今日身子虛弱,實在不宜過多消耗體力,最終只能抿着脣不甘地點點頭。
傅卿雲,蒼淵和裴燼正坐在葡萄架下的石桌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見到百里長歌出來,齊齊站起身。
傅卿雲加快腳步走過去,“長歌,王爺他怎麼樣?”
百里長歌雙目無神,身子一軟就倒在他懷裡,隨即沙啞着聲音,“卿雲哥哥,我好怕,好怕他會扔下我一個人不管。”
“長歌小姐。”蒼淵走過來,低嘆一聲,“你要時刻謹記,絕對不能出現悲痛的情緒,否則王爺會因爲你這樣心痛致死的。”
哭訴的聲音戛然而止,百里長歌朦朧的雙眼看向蒼淵,“大祭司,你跟我說實話,你剛纔在房裡說的那些並不是什麼安慰人的話語,而是真真實實的,只要我一心痛,葉痕他就會比我痛數十倍對嗎?”
猶豫再三,蒼淵還是緩緩點了頭,“所以以後你絕對不能哭,不能心痛,否則你會害死他的。”
“難怪……”百里長歌從傅卿雲懷裡直起身子,低聲呢喃,“難怪每一次我問他究竟爲什麼受傷的時候,他總是說只要我好好的,他就會沒事。”
“如今你想通了,就更應該要控制情緒。”蒼淵再度嘆息一聲,“再有,我不認爲你和他在一起還會有什麼讓你難過到心痛的事。”
百里長歌慘笑,“只要他能好好的,我自然不會心痛。”
“錯了!”蒼淵提醒,“是你好好的,他纔不會痛,不會發作。”
“我知道了。”百里長歌低低應了一聲,她腦海裡浮現當日在滁州的時候,她舉着長劍一劍刺中自己,那個時候她的心真的是好痛好痛,如今想來,他比她痛了數十倍,那種感覺,瀕臨死亡了吧?
他竟能堅持到現在一言不發!
百里長歌覺得自己虧欠這個男人的太多太多,用幾輩子都還不完,她拖着沉重的身子準備去廚房親自端藥。
傅卿雲見她連站都站不穩,趕緊伸手扶住,看了她染血的衣服一眼,蹙眉片刻吩咐秋憐去找了一套新衣服來。
“大小姐,我扶你去隔壁房間換了吧!”秋憐一臉心疼地看着百里長歌魂不守舍的樣子,將她帶進了隔壁房間換衣服。
百里長歌始終沒說話。
秋憐不清楚晉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見自家小姐的樣子,便知有不好的事發生,她輕聲勸慰,“大小姐,王爺如今還安然躺在牀榻上呢,你可得振作精神,否則讓他看了這個樣子的你,他會難過的。”
“對,我得振作。”
聽了秋憐一席話,百里長歌似乎有所覺悟,喃喃道:“我必須每天都要開心,高高興興等着他來娶我。”
“是啊大小姐。”秋憐附和,“你們二人終於苦盡甘來就要修成正果了,您可千萬不能在這個時候倒下,否則不僅是王爺,就是我們這些做奴婢的也會跟着難過。”
衣服換好,百里長歌站起身,問:“廚房裡的藥煎好了沒有?”
“已經好了。”秋憐道:“方纔大小姐走神都沒看見我已經將藥送進去了,王爺讓我先放在桌子上涼一涼呢!”
“那你去碧幽閣通知王爺一聲,讓他安排廚房擺宴招待大祭司他們三人,我先回房去看看葉痕。”
秋憐應聲退了出去。
百里長歌出來的時候,裴燼和大祭司已經去了前廳,傅卿雲還站在原地,見到她才微微舒了一口氣。
“卿雲哥哥,你怎麼不跟他們去前廳?”百里長歌疑惑地看他一眼。
“你這個樣子,我怎麼吃得下?”傅卿雲薄脣緊抿,眼眸中全是心疼與不忍。
“不用擔心,我和他都很好。”百里長歌勉強笑笑:“待會兒我就不去前廳陪你們吃飯了,你如今雖然是太子,但畢竟以前在府裡待過二十多年,幫我好好招待裴燼和大祭司。”
“王爺他……真的病得很嚴重嗎?”傅卿雲在百里長歌轉身之際拉住她的衣袖。
“不嚴重。”百里長歌甩頭,“剛纔被我打了一拳而已。”
傅卿雲還是不放心,想跟着她進去看一看。
百里長歌沒再繼續往前走,反而坐到石凳上,眼神誠懇地看着傅卿雲,“卿雲哥哥,我要告訴你一件事。”
“什麼事?”
百里長歌猶豫問:“那你能不能答應我,聽完以後你就先回南豫,然後等我有時間的時候一定和王爺一起來南豫看你。”
傅卿雲神情黯然,“你還是希望我早些回去嗎?”
“我當然沒有那個意思。”百里長歌連連擺手,“我是不想你後悔一生。”
傅卿雲覺得奇怪,“那你要說的究竟是什麼事?”
“第一件事,嘟嘟其實是我的親生兒子。”
“什麼?”儘管做足了準備,傅卿雲還是萬萬沒想到百里長歌出口的竟是這一句。
他錯愕地瞪大眼睛,只聽她又道:“五年前晉王府邸失火,葉痕逃了出去,碰巧我在義莊的棺木裡看見他,我們二人的故事便是從這裡開始的,之後不到一年就成了婚,之後生下嘟嘟,所以說我和他其實早就成過婚了,這一次大婚,不過是他想給我個名分而已,你不親自看着我出嫁也沒什麼,因爲你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更重要的事便是讓我先回去受封嗎?”傅卿雲有些受傷,百里長歌的這番話無異於一顆定時炸彈,爆炸於此時此刻,險些將他的五臟六腑碎成齏粉。
“姑姑病重。”百里長歌猶豫再三,還是覺得應該告訴他,“倘若你再不回去,恐怕就連姑姑最後一面也見不到了。”
傅卿雲絲毫不爲所動。
百里長歌無奈,只得繼續勸慰:“你想一想,倘若姑姑病逝,那麼南豫國君勢必要重新立後,你雖然是嫡長子,卻沒有了皇后這道屏障,到時候你再回去的話就會處處受排擠,即便國君疼愛你,也定然抵禦不住朝臣的死諫,到那時,國君肯定會爲了穩固朝局而放棄你,你便會一無所有。”
傅卿雲豁然擡目。
百里長歌接着道:“我說的是事實,現實殘酷,然而皇子之間的爭鬥更是血腥,南豫國君並不缺兒子,二十三年前他就沒有帶走你,爲何偏偏在姑姑病重的時候讓大祭司來將你帶回去?這一點不用想也知道他定然是看在姑姑面子上,他覺得愧對於姑姑,所以要幫姑姑完成心願,然而他從沒見過你,相信見了也不會有多少感情,你必須趁現在姑姑還在人世回去受封,迅速獲取南豫國君的信任,否則到時候你單槍匹馬是敵不過那幾位皇子的。”
夕陽漸斜,傅卿雲如玉的側顏染上了複雜的神情,他緩緩閉上眼睛,似乎是在沉緩百里長歌和葉痕早就是夫妻這個震驚的事實,又似乎是在爲這二十三年做最後的了斷。
百里長歌沒有打擾他,只是靜靜坐着,她知道他這個時候最需要安靜的空間。
許久過後,傅卿雲緩緩睜開眼睛,問她:“你是不是從小就喜歡他了?”
“我不知道。”百里長歌無奈搖頭,“以前的事我全不記得。”
“那就應該是了。”傅卿雲嘆息,“否則你不可能那麼快與他在百草谷成婚。”
“卿雲哥哥,其實我從沒想過要傷害誰。”百里長歌心中不忍,“也明白你這些年等我的辛苦,但緣分就是這樣,即便我在三年前忘記一切與他分開,重來一次,我還是跟他走到了一起,你看,上天都註定他是我這一生逃不開的劫數,我還有什麼理由將他推開呢?雖然我不知道以前他到底做錯了什麼,我會狠下心離開他,但我知道葉痕他現在愛得很辛苦,我也從他那份愛中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沉重,我不想辜負他,所以只能辜負天下人。”
“寧負天下人也不負……他?”傅卿雲艱難出聲。
“嗯!”百里長歌頷首,“我現在的所有回憶裡,跟他在一起的時光僅僅兩個月,但要忘記這兩個月需耗用我一生的時間,倘若我負了他,便是在逼迫自己用一輩子來痛,我怕痛,尤其是心,因爲我痛,他更痛,那樣對他太殘忍,所以我只能緊緊抓住他不放,讓他知道即便是在黑暗中,我也一直都在。如果跟他在一起註定要負天下人,那麼,我一定會毫不猶豫。”
“我懂了。”傅卿雲突然笑開,“在這個世上,有人對你一見鍾情,有人自小將你藏在心裡,有人深深愛着你,卻只有一個人,從你未經人事到成爲人母,從你們互許情深不悔到剜心決裂,歷盡千帆過後還在原地等着你,那個人是葉痕,如你所說,即便他以前有過什麼大錯,但重來一次,你們還是走到了一起,並不是他有多完美不可挑剔,而是因爲愛,你愛他,所以潛意識裡包容了他所有的過錯,故而重來一次,不論中間有多少道坎,你們總會在無數次擦肩之後終於回過頭找到對方。”
這一刻的傅卿雲,如同卸掉了二十多年來壓在心底的巨石,笑容明麗好似院中新開的木槿花,連呼吸都輕鬆了幾分。
百里長歌看得出,他是真真正正釋然了。
“卿雲哥哥,既然你看開了,那回南豫的事……”
“長歌你放心,明日我便陪着大祭司啓程。”傅卿雲含笑,“但我有個小小的請求。”
“我知道。”百里長歌同樣笑看着他,“放心,我一定會去送君亭送你的,就像十年前你去送我一樣。”
目送傅卿雲去了前廳,百里長歌回到房間,就見到方纔秋憐送進去的湯藥仍舊擺在桌子上,葉痕已經闔上眸子淺眠。
百里長歌走過去替他拉上被子,又伸手摸了摸桌上的藥碗。
還有溫度,可是葉痕已經睡着了。
百里長歌糾結片刻,覺得還是不要打擾他,輕輕端起藥碗,百里長歌準備出去倒了。
“長歌……”葉痕突然喚住她。
“你醒了?”百里長歌轉過身來,“那就先把藥喝了吧!”
葉痕笑着接過碗,喝得一滴不剩,將碗放下,看了看天色,道:“我得回府了。”
“回什麼府?”百里長歌攔住他,“你就住在這裡,直到把身子調養好才準離開!”
葉痕低笑,“我住這裡,那你住哪裡?”
“當然是和你一起住啊!”百里長歌道:“這樣我才能更好的照顧你。”
“可是嘟嘟……”葉痕再度起身。
百里長歌又把他摁回牀榻上,“嘟嘟那邊我會讓人通知青姨告訴他你不回去了,你就給我待在這裡好好養病,哪兒也不許去。”
“四天後是我的生辰。”葉痕有些無辜。
“我會幫你安排好一切。”百里長歌雙手扶住他的雙肩,揚眉道:“你現在最主要的任務就是養病,養病知道嗎?我親自料理的病人必定連吃飯也得我親自喂。”
“那好吧!”葉痕躺回牀上,眸中有狡黠的光快速劃過。
百里長歌點了凝神香,等葉痕躺下以後就起身出了房門準備去廚房給他做吃的。
經過花園的時候看見有丫鬟婆子往獨芳居送食物。
百里長歌心思一動,納徵的時候紅月不都親自出面承認自己是平夫人了麼?怎麼今日反倒不陪着侯爺去前廳招待客人了?
“若嵐見過晉王妃。”
百里長歌正想着,不妨身後傳來一個聲音。
她轉過來,眼神似笑非笑,“喲,這不是嘉和郡主麼?你我姐妹一場,何時變得這般生分了?”
百里若嵐施施然一禮,“姐姐是王妃,妹妹不過是個小小的郡主,該有的禮儀斷然是不能忘了的。”
如今是國喪,衣飾依舊以素色爲主,百里若嵐雖沒穿什麼綾羅綢緞,但那衣服的樣式以及面上精緻的妝容想必是準備多時的。
百里長歌眯了眯眼睛,百里若嵐不是喜歡葉痕嗎?
那她此番打扮是準備去見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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吼吼吼,衣衣在加速大婚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