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袤荒涼的藏月大沙漠上,寂寥的月亮低垂在綿延起伏的沙丘上。時已黎明,天穹中星斗闌珊,東方天際悄然出現一抹淡紅色赤霞。
凜冽的寒氣之中,大沙漠剛剛陷入寂靜。一道巨大的裂縫出現在黃沙上,下面滾動着赤熱的岩漿。空氣中緩緩流動着濃郁的風靈氣息,點點木靈如殘葉般飄零着。
一名身穿帶着紋的青色修身長袍、十二三歲模樣的少年,傻傻地站在大裂縫邊上。他手持兩截被斬斷的青色長棍,披頭散髮,臉上習慣性地掛機着一抹笑容,雙目卻充斥着一股近似瘋狂的空洞。他便是青木妖母手下,雙雄之一,至靈武者,少翁!
少翁身後,一名二十餘歲,穿着黑白格修身長袍的武者,緩緩將長劍插回刀鞘之中。他有一頭凌亂的短髮,樣貌酷似江舞雲,永遠都是那副慵懶的表情,但雙目卻如星辰般璀璨。他便是繼明帝之後,又一個帝王魂魄,擁有主宰者——饕餮神劍之人,江楓。
“靈力精純,武技也很強大,可惜你選錯了對手。”江楓平靜地說道。幽然動盪的風靈,將他的袍擺吹得獵獵作響。
“怎麼會這樣?”少翁難以置信地將兩截青色長棍放到一起,瘋狂催動靈力,企圖將其修復。
“別勉強了,如果你還想打,可以去霧海天山參加靈武戰,到時我可以再打敗你一次,現在就別想了。”江楓搖了搖頭,擡步朝不遠處的青池與宗煜走去,道:“你二人既然都曾是風國的護城使,就應該知道叛逃是什麼罪。”
青池與宗煜驚恐地向後退了幾步,見識過江楓的實力之後,他們知道此時少翁已經不可能保護得了他們。雖然他們都不知道江楓是什麼身份,但叛逃可是要誅九族的重罪。
“宗煜,你曾是靈蠱族叛逃而來,竟然不珍惜機會?青池,你讓我很爲難,不殺你,風國律法難容,但若殺你,我無法向我七妹交待。”江楓握住劍柄,猶豫一會,然後遺憾地搖了搖頭,說道:“你們都得死。”
清冽的月光下,一道神劍出鞘的龍吟聲響起,江楓在空氣中留下一道黑白相間的殘影,極速掠到那兩人身前,跟本不容他們反抗。
“鏘!”就在江楓手中饕餮神劍即將取下那兩人首級的時候,一柄帶着青紋的血色彎刀,穩穩抵擋住了神劍。
一道九尺高的壯碩身影出現在江楓面前。那人上身赤裸,裸露出塊塊堅硬的肌肉,頭戴一個生鏽的黑鐵頭盔,只露兩隻漆黑色眼睛,冷冷地看着江楓。詭異的是,他的胸口竟然有一個碗口大的窟窿,裡面似乎隱藏着什麼東西。突然,他胸口窟窿中一隻藍白色妖目滾動一下,鬼魅地凝視着江楓一會,然後悄然閉上了。在他身後,還有三名穿着黑衣的神秘人,倏地出現,站在青池與宗煜身邊。雙雄五妖,全部聚集與此。
江楓手中被青赤彎刀抵擋住的饕餮神劍上,倏地冒出一隻龍鼻,輕輕嗅了一下,便悄然縮回神劍之中。
“竟然比他的靈力還要精純,你是何人?”江楓收回神劍,後躍兩步,好奇地問道。
“清晏聖殿,聖母手下雙雄之一,代神!”頭戴生鏽鐵盔的壯漢說道。
“難怪。”江楓將神劍插回劍鞘中說道。
“這兩人已是我聖殿五妖,你不能殺。”代神沉啞地說道。
“你也想與我一戰?”江楓問道。
“想。”代神說道:“不過,我將在掌門戰上,當着所有人的面打敗你,這才能揚我聖母殿之威。”
“噢?”江楓微微一笑,說道:“如果你去,這界掌門戰應該會有點意思。”
……
天山之中,一塊平滑的岩石上,一株婆娑的古樹底,一滴晶瑩的露水在明媚的陽光中滴落,墜到原野頭邊的岩石上,迸濺開來。原野因此驚醒。
他揉了揉腦袋,坐了起來,掃視一番四周的情況。杲杲旭日剛剛升起,淡淡的雲煙飄過,他位於天山山腰一塊偏僻的岩石上,山下是鬱鬱蔥蔥的古木老藤,山上是如碎金般的朝陽之光。
“難道昨夜的一切都是夢?”原野恍惚地說道。接着,他在自己的胸口拿下一根漆黑的長髮,輕輕嗅了一下,淡淡的火靈,淡淡的清香,他不由幸福一笑,說道:“是真的。”
“你果然在這裡!”飛燕的聲音倏地從他身後傳來。
他轉過臉,見飛燕壞笑着走來。
“是真的麼?整座天山都傳瘋了。”飛燕說着坐到他的身邊。
“嗯。”原野點頭笑道。
“可以啊!”飛燕擡頭拍了拍原野的肩膀,說道:“你是怎麼做到的?”
“這個……”原野撓了撓頭,一時不知從哪開口。
“不聊這個了,她今天與白奇對戰,已經開始了。”飛燕說道:“我們快去看看吧。”
“嗯。”原野站了起來,見飛燕臉上突然掠過一絲迷惘,不由問道:“怎麼了?”
“沒事啊。”飛燕莞爾一笑,也跟着站起來。
“噢,昨天夜裡酒喝多了,就在這睡着了。小仙呢?”原野問道。
“正在我姐姐那哭訴你負心呢,咯咯。”飛燕突然笑了起來,道:“以前見你冒冒失失的不解風情,沒想到竟然還是一個情種,連個小丫頭都不放過。”
“你就別嘲笑我了。”原野尷尬地說道:“她不過是個五六歲的小丫頭,現在只是缺少個玩伴,等她長大之後,心智成熟就好了。”
他們一路談笑着駕馭着風沙之龍,迅速向幻靈鬥武場飛去。在還沒有接近那裡的時候,就聽見陣陣歡呼之聲。江舞雲與白奇,一是火靈奇才,一是雪靈驕子,兩人之戰,冰火相爭,必然精彩至極。
偌大的鬥武場內座無虛席,包括出入通道都擠滿了人。原野與飛燕只好落到鬥武場的高大的圍牆上,遠遠注視裡守護結界裡的戰鬥。評判臺上,坐着三名以大禹爲首的第二掌門人,由他們坐鎮,是絕不可能再發生意外了。
守護結界內,潔白的雪翻飛着,朵朵黑紅色火焰燃燒在鬥武臺上。江舞雲與白奇,兩人靈動的身影極速掠動着,不時發生一次雙靈激撞的絢麗場面,圍觀之人便歡呼喧天。
飛燕仔細注視着江舞雲有一舉一動,之前,她像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可總有淡淡惆悵隱藏在她平靜的神情之下,現在她的臉上卻洋溢着一股莫名的明媚,縱然與白奇的戰鬥很艱難,但也無法掩飾住她內心的幸福感。
飛燕又轉頭看了看原野,他的臉上也有一種相同的神情,不由羨慕地嘆了口氣,說道:“你們這兩人走到一起,將引來多少人羨慕啊。”
“嘿嘿,也會引來很多人追殺。”原野笑道。
“那你還笑得這麼開心?”飛燕說道。
“既然是命中註定,多幾個人追殺也無所謂。”原野淡然地說道。
就在他們聊天的時候,白奇使出了自己最強絕招,江舞雲也使出了最強守護靈陣。一團極其激烈的撞擊之後,守護結界內,雪飄零,火焰四濺。江舞雲的靈陣被擊破了,但她卻絲毫未傷。
“哎,還是前輩技高一籌。”白奇遺憾地搖了搖頭,說道:“我輸了。”
江舞雲一怔,道:“你不是也打破了我的靈陣?”
“你只用了五成本源之靈,而我用了七成,再打下去也沒有意義了。”白奇說道。
勝負已分,全場頓時爆發出雷鳴般的歡呼聲。
站在鬥武場圍牆上的飛燕說道:“明天就是你與鬱牙之戰了。”
“之前不是說與肖九戰鬥嗎?”原野好奇地問道。
“這個我也不知道。”飛燕搖了搖頭,說道:“既然你連鬼衝都能打敗,肖九肯定不是你的對手,可能是水國掌門人暗中操縱的吧。唯一能與你針鋒相對的,就只有鬱牙了,只要他不反對,你是沒有選擇權利的。”
“本想教訓一下那個傢伙,看來是沒機會了。”原野無奈地說道:“與鬱牙一戰之後,我就要離開了,青木的手下估計很快就會來這裡。”
“嗯,也好,你已經爲我們教訓過水國聖地的人了。待久了肯定會被青木手下發現,到時這裡怕是除了大禹,沒有人會幫你。畢竟你奪了第一美人的芳心,他們這些人已經把你恨到骨頭裡了。”飛燕說道。
“那回去跟小仙說一聲吧,希望她別耍小性子。”原野說道。
“咯咯,這得看你了。估計等她長大以後,肯定也是一個難纏的角色。”飛燕笑着。
就在他們聊天的時候,一道火光倏地掠過,江舞雲隱隱落到原野身邊,莞爾一笑,道:“你什麼時候來的?”
“剛來一會。”原野注視她一眼,然後扭頭看了看鬥武場裡的情況。幾乎所有人都向他投來刀子般的目光,那些目光若可以殺人的話,他早被凌遲千百遍了。
昨天夜裡,他們聊了很久,親密到如膠似漆。可是,天明酒醒之後,再次見面,兩人竟然有些生分和尷尬。
“你們兩人就別在這引衆怒了,快找個僻靜點的地方聊吧。”飛燕無奈地說道。
江舞雲看了飛燕一眼,謹慎地詢問原野,道:“你們是什麼關係?”
“咯咯,你放心,我與他是兄弟,不會對你造成威脅。”飛燕頓時笑了起來。
“我不是那個意思。”江舞雲臉微微一紅,羞澀地說道:“我們三人去吃點東西吧?”
“雲兒。”大禹眼看着鬥武場裡騷動起來,很難保證不會有人一時把持不住,對原野發起攻擊,只好撓了撓鬍渣子,說道:“隨我來一趟。”
江舞雲眉頭輕輕一皺,扭頭看了大禹一眼,不太想跟他走。
“連你師父都看不下去了。”飛燕笑道。
“去吧。”原野說道:“等晚上有機會,我們再聊。”
“好吧。”江舞雲依依不捨地說道。
深夜,明月當空,原野一個人趟在牀上,雙手墊在腦後,靜靜地看着揮灑在窗前的月光,心裡有些不安。白天他收的恐嚇靈箋,比他這輩子識的字都多。對此他倒無所謂,只是擔心江舞雲會因壓力太大而退卻。
突然,他聽見房門發出輕微的聲音,不由謹慎地則頭望去。月光下,江舞雲穿着淡紅色連衣裙,赤着玉白的腳,一手提着一隻精緻的枕頭,一手拿着一隻火鳥,輕輕推門走了進來。
原野不禁興奮,剛想開口,卻見江舞雲豎起一根手指,小心地關上門,又指了指門窗。他明白了她的意思,擡手輕揮,一層淡黃色土靈瞬間將門窗封住。
“你這是?”原野難以理解地看着她一身裝扮,特別是那個被她拿在手中的精美的枕頭。
“我今晚睡這。”江舞雲笑道。
“什麼?”原野大驚,猛然從牀上跳下來,先是一陣混亂,接着熱血衝腦,不禁亢奮起來。
“你別想多,我就是想與你聊聊天。”江舞雲擡手放飛她的本源火鳥,將枕頭放在他的牀上,笑道:“你也最好別想多,不然下場會很慘。”
原野尷尬地笑了一下,說道:“你怎麼現在纔出來?”
“本以爲師父會支持我們倆,可是他卻沒有蛇婆大人那麼開明,把我關在屋裡,一直不肯放我出來。”江舞雲躺到原野的牀上,有點難過地說道:“聽鬱牙說,你很快就要離開了,是嗎?”
“嗯。”原野點了一下頭,說道:“這次只是偷偷跑出來,還要回去繼續修煉,只有實力強大,以後我們纔能有機會在一起。”
“那你能帶上我嗎?”江舞雲問道。
“不行。”原野搖了搖頭。
“我就知道。”江舞雲一陣失望,兩人沉默片刻,她拍了拍牀,說道:“你也躺下來嘛。”
原野猶豫一下,他一直以爲她高貴到不食人間煙火,沒想到竟然還有這樣童真的一面,尷尬地撓了撓頭,拘謹地躺到她的身邊,雙手放在胸口,心中異常亢奮,卻又絲毫不敢動彈。
那隻火鳥在屋裡飛騰一會,落到桌子上的燃靈銅燈上,化爲一朵火焰,但火焰中卻有兩隻靈巧的小眼睛,好奇地注視着他們倆。
“熄。”江舞雲擡手指着它,紅脣輕啓。
銅燈上的火靈悄然變成黑色火焰,屋內的光線頓時暗了下來,只能看見微弱的土靈黃光與清冷的月輝,靜靜沾染在屋內。但是,黑焰中的兩隻小眼睛,還在一閃一閃地看着他們。
“你這一走,我什麼時候才能見到你?”江舞雲想到他不久就要離開,心中就是一陣惆悵。
“不管多久,我的心在這裡,只要有機會,我就一定會回來找你。”原野說道。
“嘿嘿。”江舞雲笑着側身,凝視着他古銅色的臉頰,說道:“你以前生活在藏月大沙漠上,我怎麼沒見過你?”
“那時你怎麼可能注意到我?”原野仰頭看着紗帳頂,說道:“你們江家在沙漠上不是有一個採石場麼?”
“對啊,是我爹的老馬伕,江洋伯伯管理的。”江舞雲說道。
“我就是在那裡,由江伯伯撫養長大的。”原野說道。
“竟然有這事?”江舞雲驚奇地說道。
“說起來,我還是你們江家的奴僕呢。”原野笑道:“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我都才幾歲,那時你就可以駕馭火靈追殺沙匪了。”
“追殺沙匪?”江舞雲回憶一下,說道:“有點印象。哎,我之前的師父心機太過兇狠,若是一直跟着他,現在我可能也是一個狠毒之人。”
“當時那場面把我嚇得渾身癱軟,直以爲你是天人下凡。”原野笑道:“那時根本不敢奢望能與你這樣靈子有接觸機會,一本簡單的武籍,就是我最大的願望了。”
“嘿嘿,那你是怎麼得到明帝傳承的?”江舞雲問道。
“這個——”他剛想開口,房門突然又傳來輕微的響動聲。兩人不由一驚。
房門打開後,穿着白色連衣裙的小仙,一手提着個可愛的小枕頭,一手抱着原野的妖刀,臉上掛着淚滴,楚楚可憐地站在月光之下。
“你們兩個壞蛋,竟然都跑到牀上來了!”小仙委屈又憤怒地說道。
“她竟然能穿過你的土靈結界?”江舞雲驚奇地說道。
“別說我的結界,任何靈力對她都不想作用。”原野搖了搖頭,糾結地說道。如此令他貪戀的時光,註定要被小仙給攪和了。
小仙走進來,門自然地關上,她一聲不響地將妖刀丟到地上,然後把抱着小枕頭爬到牀上,擠到兩人中間,放下枕頭躺下。本來不大的牀,頓時變得擁擠。
“有我在,你們倆別想做壞事。”小仙擠到兩人中間後,雙手環胸,憤恨地說道。
“你亂說什麼?”原野尷尬地說道:“你不是和飛燕一起睡的嗎?怎麼跑這來了?”
“哼。”小仙沒有理睬他的話,擡起小拳頭在他的胸口狠捶一下,說道:“我是不會讓你們在一起的!”
“怎麼回事?”江舞雲扭頭看了看小仙氣鼓鼓的小臉,又看了看原野。
“這事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了。”原野搖了搖頭。
“他將來只會娶我,他可是靛金國的太子,我是太子妃。”小仙忿忿說道。
“別聽她胡扯。”原野沒好氣地對小仙說道:“你這小腦袋究竟在想些什麼?等你長大之後,還不知道把我忘哪去了。”
江舞雲突然笑了一下,說道:“她好可愛啊。”
“你纔可愛呢!”小仙剛反駁便又改口道:“你一點都不可愛!”青銅長燈上的漆黑的火焰中的兩隻小眼睛,在小仙的吵鬧聲中,緩緩閉上了。門外,一陣清風悄然刮過,幾道橫斜的樹影輕輕在窗紙上晃動幾下,便靜止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