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條山體通道中,鑲嵌着一塊塊火靈石,爲陰寒、黯淡的隧道空間,提供光亮和一絲微弱的溫度。
隧道曲折、蜿蜒,一直通向山體深處。一路走過,原野發現通道兩邊,被挖出不少洞室,一股黴腐氣息,瀰漫在空氣中。那些洞室裡,皆穴居着衣衫襤褸的蜥角族人。他們多瘦骨嶙峋,雙目空洞,驚恐地望着原野,特別有些孩子,瘦得佝僂在角落中,睜着大大的眼睛,彷彿一個個被風乾的屍鬼般。
雲霄珏行走在前,無聲地領路。原野與星雲,並排行走在後。
“聽聞蜥角國人,聰明、善良,人脈廣泛,爲何要躲藏在這裡?”原野說道。言下之意是,他們的居住環境太惡劣了。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星雲說道:“現在,那些與他們有關係的勢力,要麼忌憚於獠牙的兇殘,要麼嫌棄他們貧窮,都已經和他們斷絕來往。要是,惡魔族人再這樣,窮追不捨下去,蜥角人遲早要滅絕。”
“現在這裡有多少蜥角人?”原野問道。
“這裡有一千多名。”星雲說道:“殘存着蜥角人,最後一點力量。不過,這點力量,怕是連一支惡魔帝國的小型王牌軍隊,都抵擋不了。他們僅能苟且於此,勉強自保……除此之外,整個冥界散落的蜥角人,也只剩下不足萬餘。惡魔帝國中的蜥角人,剩下的倒是不少,差不多有七萬的樣子,可是都成了奴隸。”
“當初,百萬數量的蜥角人,只剩下八萬人了?”原野倒吸一口冷氣。
星雲無聲地點了點頭。
“惡魔族人爲什麼要這麼做?”原野問道。
行走在前面的蜥角國公主——雲霄珏,突然停下腳步,轉臉看着原野,道:“公子也是惡魔族人,難道不知道,你們族人兇殘的劣習?”
原野搖了搖頭,他是從人界來的,哪知道這些事?
“夫君,你告訴原野公子吧。”說着,雲霄珏轉回臉,繼續行走。
原野能看出來,她隱忍着怒火,卻因皇族的禮儀,始終沒有爆發出來。對他更是沒有多好感。不過,他也很愧疚,自己的族人,險些把他們逼到滅亡之境,他們的心中,自然充滿了憤怒與仇恨。
“那我就直言了。”星雲說道。
“嗯。”原野點了點頭。
“惡魔族人在冥界,雖然不是最下等的種族,卻是盜匪一族。”星雲說道:“他們一旦得勢,若與其它弱小的種族爆發衝突,必然會斬草除根,實施滅族行爲,令他族永遠都別想報復。除此之外,他們還立下了規矩。應該說是,遠古四大族種,一直遺傳下來的規矩。凡是被他們打敗的種族,他們都會理所應當地視爲奴隸。遠古時代的黃金巨人族,精靈族,以及鶴眼一族,都是如此。”
聽聞此話,原野毛骨悚然。也就是說,人界的四大種族,之所以會成爲他族的奴隸(如今有了四相國,已經不是這樣),歸根究底竟然錯在四大種族的祖先,他們先奴役、欺凌他族人,纔會令後代,淪落爲奴?!
星雲繼續說道:“隨着蜥角族戰敗,國家被佔,所有財寶全部遭掠,之前與諸方勢力的關係網,也被徹底斬斷了。現在,惡魔族人高價懸賞蜥角人,活的三枚齒幣,死的一枚齒幣。令許多賞金獵人,紛紛放棄捕捉齒幣龍,轉而尋找更加易獲的蜥角人……”
一路上,星雲給原野講了諸多,他未曾聽說過的事情,令他對自己的種族,有了新的認識。仇恨與殺戮,是有因果關係的。好在,現在人界的四大種族,在有了國家之後,拋棄了這種惡習的傳承,斬斷了這罪惡的因果輪迴。而冥界,惡魔族人卻依然遺留着,萬年前的規矩。
瞭解這些事之後,他漸漸不敢再直視,那些蜥角人的仇視目光。
有愧有心,何以擡頭?
約莫一炷香時間,雲霄珏將原野,領到隧道盡頭,一間頗爲簡樸的石室中。
石室內佈置很簡單,只有一張橢圓形的石桌,周圍有幾個石凳子。一隻罕見的骷髏金燈,懸浮在上空,散發着柔和的光芒。兩隻香爐,位於石桌兩端,飄逸着一縷縷幽香的輕煙。石桌中間,還放着一隻白木匣子。除此之外,還有一位身材魁梧的蜥角老人,他雙臂着長着青色鱗片,額頭的兩根角,彎曲上向,酷似牛角。他身穿青金色藤甲,身後揹着一柄厚重的彎刀,蹲坐在石桌邊,一股強大的氣勢,從他身體上散發出來。必然是一位強大的鬼神。
令原野不解的是,他竟然瞎了一隻眼睛?要知道,就算是鬼仙,都可以運用靈力,重新凝聚出身體缺失的部分。
發現原野在看他的眼睛,那名老鬼神,冷冷地說道:“有什麼可看的?這是你們惡魔族的亞皇(冷星魔)留下的傷疤,老夫故意不治癒,讓它時時刻刻提醒老夫,惡魔人的滔天惡行!”
原野無言以對,只好恭敬地拱手說道:“在下原野,拜見前輩。”
老鬼神不滿地瞥了星雲一眼,道:“這就是你請來的救兵?一個半神?”
“呵呵,重平前輩切莫小看我這位兄弟,他可是在萬母國度中大放異彩,名震三界的新酒神。”星雲笑着伸出手,示意原野坐到石桌邊,自己也跟着坐下,道:“論起他的名聲與威望,就連獠牙都望塵莫及。”
“呵,好大的榮耀!”老鬼神——重平,冷笑道。他是曾經蜥角國的第三國師,修爲乃三級一星鬼神之境,是如今蜥角族人中,實力最強者。
“我不知道公子有什麼辦法,但是,既然夫君說你是拯救我們族人,唯一的希望,就請拉我們一把。”一直沉默的雲霄珏,坐到主位上,看着原野說道。
原野卻沉默了。他根本就不知道,如何幫他們。不過,一個堂堂故國公主,能拉下顏面,邀請最痛恨的仇人幫忙,他們怕是真被逼到末路了。
雲霄珏見原野沒有說話,便輕輕揮一下手,位於桌子上的白木匣子,被一道微弱的靈力,控制着滑到他面前。匣子旋即打開,顯露出裡面一頂威嚴、大氣的青金色皇冠,冠頂上鑲嵌着的,正是那顆他最想得到的土龍舍利。拋開可以獲得碧水葉不說,土龍舍利中所蘊含的土龍精血,可以讓他吸收大地之力,將力量膨脹到最大化,對他而言,極具誘惑力。
柔和的黑色靈光,從佈滿細微裂痕的、黑玉般的、指骨狀的舍利上散發出來,一股精純的龍血氣息,無形地動盪在空氣中,令人觀之,不禁心生大地的蒼茫與厚重之意,謙卑之後,是一種渴望朝拜的感恩之情。
見原野伸出手,想去拿那頂皇冠。
重平的目光卻陡然一凜,白木匣子旋即合上,飛回到他面前,道:“想摘我們最後的至寶,必須拿出東西來交換!”
原野尷尬地縮回手,道:“前輩想要何物?”
“獨角帝國!”
原野一陣錯愕,愣了良久,搖了搖頭說道:“前輩太高看在下了,就算是在下心中有愧,有意幫助你們,也不可能打敗我的所有族人,將他們驅逐出帝國。”
“那你想怎麼交換?”重平反問道。
“關於帝國,在下無法爲你們搶回。可是,這個土龍舍利,在下一定要得到。”原野說道。
“那你是想搶嘍!?”重平沉聲喝道,一股殺氣旋即從他身體上,侵襲出去。
原野深深吸了一口氣,轉臉對星雲說道:“咱們是生死之交,你瞭解我。既然邀我前來,必然是有什麼可行辦法,請坦誠相待。”
“好。”星雲點頭說道:“我就不繞彎子了。如今想搶回國家,已經不可能。我們首要的問題是,保護最後的族人,讓種族延續下去。現在雲霄城中,有一塊惡魔律碑,讓面第九條是:蜥角人爲戰敗種族,將永世爲惡魔族人的奴隸,凡捉到,皆可買賣生殺。我們希望,你想辦法把這條,從律碑上劃掉。”
“不錯。”雲霄珏說道:“只要這條惡魔律文廢除,我就可以重新召集族人,選一處僻靜之地,繁衍生息。也不用擔心,惡魔族人與那些賞金獵人的追殺了。”
“不會這麼簡單吧?”原野問道。
星雲點頭說道:“其實,還有許多棘手的細節,但那些我們都能解決。前提是,那條惡魔律文,必須廢除。只要你能幫我們這個忙,以我與珏兒的心智,就可以保蜥角族人不滅——”
“轟!!!!”
星雲的話尚未說完,整座山體猛然震動起來,驚雷般的靈爆之聲,旋即竄動在隧洞之中,震得人耳嗡嗡作響!
隧道之外,那道山腰間的瀑布下,深水潭邊,已然爆發一場激戰。
帶着斗笠,身穿紅花披風的冷星魔,與始終跟着他的霧女,站立在一株古樹下,靜靜地注視着,十餘名惡魔族精銳侍衛,和十餘名蜥角族皇家侍衛,激戰成一團。
“黑木頭,你一堂堂亞皇,大費周章找到這裡,就爲剿殺這些沒用的廢物?”扎着兩條辮子的霧女,牽着冷星魔的手說道。
“我若不來,其他人未必能拿下那個重平。”冷星魔伸出另一隻手,將斗笠輕輕向讓擡了一下,淡然地笑道:“他可是曾經獨角國的第三國師,兩次從我手中逃脫。”
“噢?如今的蜥角族中,還有這樣的強者?”霧女興趣盎然地說道:“我去會會他。”
話畢,她嬌小的身影,猛地竄飛出去,直接從戰場中掠過。從她身體上散逸出一條雪白的寒霧,遺留在戰場中,凡是被寒霧沾到的蜥角族侍衛,身體皆在瞬間化爲細碎的冰粒,死得悄無聲息。可是,就在她竄飛到那道瀑布前,將瀑布徹底凍成冰幕,欲將山岩上,那道隱形的石門打破時,山體裡面卻陡地傳出,一道恐怖的破壞力!
“嘭!!!!!!!!!”
隱形的石門,倏地爆碎爲塊塊碎石!一股球形的黑色能力波,旋即從山洞中席出,極速膨脹、蔓延開去。直接將霧女震得口吐鮮血,慘叫着翻飛出去。還有那些被波及到的,正在戰鬥的侍衛們,也皆被震得如亂石般,痛叫着四處飛竄。
山體震盪不止,煙塵瀰漫中,身穿灰色斗篷的原野,屹立在山洞口,用深邃的雙目,盯着冷星魔。他的拳頭上,還升騰着縷縷白煙。